夜深了。
天地间充满凄凉的寒意,梅花落絮,满天飞舞,随着寒风卷起,无奈间飘落满地。
满地落花,花落几许?
人站在凄冷的长街,等待着什么?
长街的尽头,雾笼起。
雾中有人,人走在雾中。
终于,人走出了淡雾。
月光下,余晖映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冷冷淡淡的面庞,似笑非笑,几分冷淡,几分忧愁,几分凄凉,眼神中充满神秘而诡异,仿佛游弋的地狱火焰,,闪落着永远无法磨灭的光芒。
她的脸很苍白,衣服同样苍白。握紧的手更是苍白。
苍白的脸,漆黑的夜。
苍白的手,漆黑的剑。
他走出的时候,月无痕的心底不禁一颤,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杀气,很浓重,就仿佛苍山洱海间的浮云,遮住了月亮的余晖,无情的笼罩着天地间。
杀气越来越近,同样也越来越浓重。
长街落花卷起的时候,我们彼此间的距离已经不及丈许。
满目落花,挡住了人的视线,却挡不住人的内心感受。
相惜的目光触在一起,竟有火花亮起。
火花!
是呀,那火花是无形的,虽然彼此看不见,但却可以领悟得到。
相惜的目光,英雄的断肠。
不知何时,两人的眼神中竟充满了凄凉,悔恨......
“石小楼,你终于出现了!”
“月无痕,寂寞剑客。”
原来,淡雾中走出的人竟是在当世高手薛太君眼皮底下盗走销魂针,并力挫薛千堆,凌千尺,,被认为是世间绝无此人的石小楼。
月无痕,石小楼竟相识。
是朋友,是敌人?
没有人知道。
天下无人识得的石小楼,月无痕确认得。
但凭這点,我们不得不敬佩月无痕,月无痕真不愧为天下独一无二的月无痕。
“石小楼,老朋友见面,可否——”
“月无痕,我知道天下若有人能找到我,那个人一定是你。”
“多谢夸奖,不知可否将销魂针借无痕一用。”
“自古多情伤别离,寂寞剑客,你本不该如此多情。”
“石小楼,人生在世,岂可无奇情。”
石小楼一声冷笑道:“销魂针在我手中,还魂针也在我手中,但只怕—”
月无痕闻言,冷冷的看了一眼,道:“条件?”
话语很短,简单的只有两字,但仿佛是魔咒令人无法抗拒。
“实话说吧!我已销魂针刺破了眉心、天灵、仁溪、列缺、公孙、临泣、照海、申脉、内关、外关十处大穴,然后再以还魂针刺破手太阳经脉的阳陵泉,手太阴经脉的尺泽,手少阳经脉的天井,手厥阴
经脉的曲泽,手阳明经脉的曲池,手少阴经脉的少海,足太阴经脉的阴陵泉,足少阳经脉的小海,足少阴经脉的阴合,足太阳经脉的委中,足厥阴经脉的曲泉,足阳明经脉楠足三里十二处大穴,习练大小九转周天,而今奇经八脉(即督,任,冲,带四脉与阴跷,阳跷,阴维,阳维),十二经脉俱已汇通,生死玄关已破,只怕......”
说完,石小楼竟仰天大笑,只震得无边落木,萧萧而落,洒满长街。
月无痕站在长街上,月光下的脸上依稀挂着冷淡的笑容,寂寞的神情,让人无法揣度,四周充满沉静的美丽。
“说吧,终究是什么条件?”
“人言月无痕的剑天下无双,不曾败过,有昔日‘剑神’楚江南的风范,今日倒想见识一下。”
“我的剑从不轻易出手,出则见血,你应该知道的,希望你不要逼我出手。”
话语冰冷,目光犀利,仿佛出鞘的刀锋,死死地盯着石小楼。
石小楼脸上挂满了残酷的冷笑,妖异的目光散落诡秘的光芒,道:“我就是逼你出手。”
言语间,他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把银针,月光下闪烁着光芒,仿佛情人的眸子,明澈,幽怨。
漫天的花雨,漫天的银针。
雾一般洒下,笼罩着月无痕。
与此同时,石小楼的身体平地纵起,一记云龙山三折身,借折身的力量,迎面攻出一记折花手,漫天的手影,漫天的真气,惊起漫地的落叶,绞碎沉寂的星空,疾扑向对方。
他出手的速度奇快,而且落势奇大,仿佛高山流水,飞泻而下,根本没有任何间隙。
--那是折花手本身变化的变化。
“折花手·销魂针。'
月无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着对方攻落的招式,依然站在原处,根本没有想抵御的意思。
月光下,他的脸更加苍白无色,岁月留下了沧桑痕迹,更加清晰,明显地映照出来。
针尽的时候,月无痕的剑飞起。
剑不知何时拔出,同样也不知剑落何处。
轻轻一抖,剑花起。
漫天的剑花,漫天的剑气。
剑花起舞三千尺,剑气纵横满苍穹。
没有人知道剑来自是何方,更无法看清剑落何处。天上地下,绝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相交替。他不再是平凡的剑,你有了生命,有了灵性,剑体上凝结了一种伟大的精神,力量,那是江湖人的精神,江湖人的力量,飞舞在漫漫的长夜,茫茫的天地间。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了灿烂和辉煌,也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
那已不是剑,早已幻化成雷霆的震怒,闪电的痛击。
剑光,一闪消失了。
寒花散尽,人站在原处。
所有的动作都已停止,四周死一般沉寂,仿佛连空气都凝结了。
剑尖低垂,清冷的剑锋映着冷月,光芒闪动,仿佛情人的眸子,明澈似水。
石小楼满目惊讶,凝望对方,流露出无限的疑惑,看对方的神情,既熟悉又陌生,既亲近又疏远......
“月无痕,当真不愧为天下名剑,竟能一剑解我‘折花手·销魂针’。”
言语间,石小楼的身体发生了变化,骨骼发出轻微的声音,那是真气充斥的结果,紧跟着,身披的白衣服莫名的膨起,仿佛充足了气的圆球越来越大,随时都可能爆炸。
与此同时,他的手多了柄剑。
窄窄的,闪落着诡异的光芒的剑。
凄冷的剑搅碎了沉寂的冷月,迎着冷风,随着身体的变化而变化,极其缓慢优美,仿佛起舞的敦煌飞天,更是凌波的仙子,没有任何杀机,风一样自然,急扑向月无痕。
他的脚步很沉稳,踏魁罡,步丹霄,影舞花间,月落秦楼,轻重疾行,高低紧慢,看似杂乱简单,毫无规律,实则缜密复杂,应和韵律,进可攻,势若雷霆;退可守,势若山岳,利用的正是白帝门的绝技“行路难”。
剑随着身体的变化而变化,从不可思议的部位刺出,刺出的时候忽然又产生了最不可思议的变化,仿佛凄冷的夜风。
可是风吹起的时候,有谁能抵挡?又谁知道风是从哪里吹来的?
月无痕的眼神中充满惊奇的光芒,仿佛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新奇东西,心底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奋,手中的剑竟莫名其妙地轻抖。
剑依然慢慢的攻下,没有任何破绽。
剑气凄冷,竟挟着凄凉幽怨的剑啸,凝注无穷的力量。数丈内,剑气纵横,惊心动魄。
“行路难·清平调”。
石小楼施展的竟是白帝门剑、气两宗的绝技行“行路难”和“清平调”,真是不可思议,然而事实的确如此。
破绽究竟在哪里?
月无痕的眼神里充满着新奇的热火,不眨眼地凝注着对方,一动不动。
逼人的剑气吹起了满枝的落叶,落叶纷飞,碎成无数片,看起来就宛如洒下的漫天花雨。
这景象凄绝,艳绝。
缭乱的剑光,纷飞的枯叶,完全遮住了对方的视线,但却无法迷惑战者的心意。
剑触到衣衫的一瞬间,月无痕的剑破空刺出,奇快无比,仿佛夜空中逝落的流星,短促却充满辉煌,鲜花般灿烂,星光般耀眼。
剑锋破空,宛如怨妇泣诉。
人影交错,仿佛玩猴戏树。
剑锋相撞在一起,火花如流星般闪起,也如流星般消失。
人站在凄冷的长街上,站在淡雾里。石小楼剑势雷霆,霸道无比,月无痕一剑化解。
一剑攻,一剑解。
剑气满布,枯叶凋落,一落就碎,碎成无数片,随风飘洒,洒满长街,洒落大地,洒向每个角落。
落花已凋,已碎,洒落大地,落入泥土。
人影交错,剑锋互挫,光芒殉。
剑尖垂下,人不动。
瞬间,他们的交手已经四十九招,石小楼脸上流露出厌倦的神情,眉头皱了皱,俄而,仿佛做出重大的决定,说了一句任何人都无法想到的话。
“销魂针我可以给你,但你须赤手接我一剑。”
月无痕抬眼,望了一下,脸上挂满了厌倦,眼底充满了自信,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
拒绝,无异于失败,针不但落空,往日的辉煌,也将烟消云散。
接受,是否便意味接受了死亡!
死亡,并不可怕。
然而等待死亡,却是人类最大的悲哀。
无奈,太多的无奈。
“你出招吧!”
石小楼一声冷笑,首低垂着,无语。
“你的剑呢!”
“剑?”
“为何不拔剑?”
“我心底藏剑,剑在心中,不拔剑,又有何妨呢!”
他的声音飘渺,仿佛源于很远的地域,充满着神秘诡异,令人肃然。
“心中无剑,岂可伤敌咫尺?”
“我心中有剑,眼底更有剑,自然万物,一草一枝一花一叶,俱可为剑。”
“天下俱可为剑,如此说来,我是必败无疑了”
“你说呢?”
无语,很静,静的可怕。
此时无声,岂非不是胜过有声。
晚风吹起的时候,石小楼出招了。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根树枝,丑陋不堪的树枝,他的手轻轻地剥落树枝旁边的侧枝,就仿佛剥落利剑外沉重破烂的剑鞘,很慢,很小心,
然而,就在他剥落最后一枚落叶时,枯枝就仿佛真的变成了剑,闪烁着光芒。
他的人在那一瞬间,发出了光芒,使得他的生命更加有了生机。
枯枝落入他手中的一刹那,已经有了生命,他将所有的招式,变化,精神,力量完全凝住在枯枝上。
枯枝与人完全融汇在一起,此乃心剑。
枯枝刺落的时候,月无痕出剑了。
枯枝作剑,暗淡而笨拙,刺落时,剑有了生命,闪起流星般的光芒,竟绽露无穷的诡异和杀气,演化出无数的变化,又仿佛根本没有变化,自身的重量竟完全消失,像风一般在空气中间自由游动。
月无痕纵身而起,双手齐挥,仿佛漫天飞舞的彩蝶,嬉闹花间,冲出战团。
没有人看见他出剑的动作,剑闪电般落下。
同样也没有人看见他出手的动作,漫天的红幕,笼罩着在场的所有人。
彼此相交错的一刹那,他们完全忘记了自己,精神超越了人世间的一切,同样也控制了人世间的一切。
那是一种何等的境界?
真的是无坚不摧吗?
剑光在流闪,如花雨般洒下。
他们都看不见,此刻在他们的心中,人世间的一切都已不在,不复存在,甚至包括他们自己的生命都已不复存在。
天地间,唯一存在的只有对方的剑。
漫天落叶缤纷,流光闪烁的剑光,忽然产生了更加奇特的变化,显得越发的苍白无力。
“啪”的一声,剑光消失了。
剑势同样也停顿了,
在那一瞬间,停顿的不仅仅是剑气,空气也仿佛凝结在一起,人僵直地站在原处。
石小楼盯着自己手中的枯枝,已经被削落了几寸,月光下就仿佛失去生命的剑,黯淡失色,毫无生机。
他的眼底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也仿佛有寒冰在凝结,剑的变化,已经到了穷尽,他所有的生命和力量,都已被对方夺去,唯存的只有精神,虚无缥缈的剑的精神。
月无痕的手指间夹着半截残枝,无限厌倦地凝望着苍穹,无语。
苍穹下,星光满天。
满天的星光,散落着,纵横星河。
这一站结束了,就仿佛夜空的流星一闪而落,短促却辉煌。
然而这一战所带来的影响却是永恒,深远的永恒,永远无法磨灭的永恒。
流水仿佛停止,空气完全凝结。
远方的路漫长,夜漫长。
人站在街上,竟没有了目标。
流星虽美很壮丽,流星划破黑暗所发出的光芒,总是那么令人兴奋,感动和迷惑。
然而他却没有,竟有一种无法说清的寂寞,厌倦袭上心头很浓,很重。
天地寂寞,人寂寞。
石小楼已经走了,消失在夜色中。
销魂针却已经在月无痕的手中。
下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