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轻点，突地指向那妙龄少女余灵衣面门。余灵衣一声尖叫，忙挥剑隔挡，嘴里哼道:“三师兄，怎地说打便打？“虽是微哼，但声音着实空灵，就如幽谷清泉，听之悦耳，闻之也香，这香是她那幽香。
她匆忙挥剑，已是略显狼狈，见三师兄陆离长剑轻点之时，不等招式使老，顺着轻点余势直往下坠，忽地在半空划过一招横剑术。这横剑是自左往右往余灵衣白皙如雪的脖颈划过。余灵衣身躯后仰，手里长剑便竖将起来，自是挡住这横剑。其实她后仰之时，左脚便踢了出去。陆离笑道:“小师妹，小心了。
“他“小“字才一出口，便如周身无力，长剑坠了下去。那“心“字喊出，长剑就如有了气力，斜斜撩向余灵衣左脚。旁观者若是见了，便摇头叹道:“这小娘子怎地将左脚送入小官人剑招里呢？“余灵衣大惊之下，粉脸唰白。
见左脚便如送入师兄剑招里，连提剑力气也没了，当啷一声，长剑脱手，落在地上。陆离长剑剑尖将触到余灵衣靴底时，又斜坠下来，这一坠是“了“字喊将出来。其实他这连环三剑是一气呵成，不等余灵衣有喘气之机，这才逼迫余灵衣撤剑。他轻笑道:“小师妹，若是与人对敌，临阵丢剑，那岂不是束手待毙了？“
余灵衣喘了会气，粉脸嫩红，哼道:“那你毙我好了？省得丢人。“她往陆离剑剑尖送去，一副视死如归之势。陆离惊道:“小师妹，这……玩笑可大了。“急忙换了剑招，心道:“她这烈性还是大，师娘怎地不管教一番？“他哪里知道师娘余夫人已管教十多年了，但这小师妹还是刚烈，全无女孩子贤惠。那日余夫人叹道:“你这脾气若是不改，将来怎地嫁人？“余灵衣哼道:“便不嫁人好了，留在青鸾峰做个女侠，像妈妈这样，岂不很好？“余夫人板着脸道:“胡闹，咱蜀山最是讲究阴阳，是道宗正统，你若不嫁，这阴阳岂不是没了？“
余灵衣奇道:“那医宗红萼姊姊怎地不嫁？“余夫人一怔，叹道:“曲师侄是药王传人，医宗三脉，药王一脉是从唐时药仙孙思邈先生传至今日。曲师侄这一脉是唯一传人，她若是嫁了，药王一脉就断了。“余灵衣奇道:“呀，那红萼姊姊好生可怜。“余夫人横她一眼，道:“据昨日儒宗弟子前来拜见掌门，言及曾往医宗一探，曲师侄已授了三个徒弟了。“余灵衣拍手笑道:“这下红萼姊姊就不孤单了。“余夫人叹道:“诸子百家里，就属道宗蜀山青鸾峰余女侠最是气人，说也不是，打也不是。“余灵衣笑道:“妈妈，我这脾气跟爹爹岂不是一样了？“
余夫人哼道:“倒是一般倔，跟个牛皮剑似的，不过你爹爹……他有傲骨……“话音未落，叹了口气，续道:“这次你爹爹前往合州，但愿无事。“余灵衣拉着余夫人衣袖道:“妈，爹爹是青鸾峰首座，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大侠，怎能有事？您切宽心，我去送饭给三师兄了。“余夫人眼圈一红，叹道:“你三师兄在思量崖也数月了，他若不悔改，便一辈子下不了思量崖。“
余灵衣大惊，奇道:“妈，那我若是见三师兄，岂不是日日往思量崖？“余夫人叹道:“思量崖便是告诫弟子，凡事须先想想，切莫鲁莽。他这次闯下大祸，不被逐出山门已是万幸。他虽是行侠仗义，但是太张扬了些，竟跑到CD府里了。“见女儿面有难色，叹道:“去吧，陪你三师兄练练剑招，也省得他懒了。“余灵衣答应一声，便顺手关上屋门。
陆离这一撤剑，转身往崖边地上刺去。余灵衣见他剑招快捷，便如旋风一般，嗤嗤往地上划落，似是写字。她好奇心起，凑将过去，见是四个大字，不过剑迹略瘦，字体劲道有余。陆离见余灵衣凝神细看，笑道:“小师妹，这四个字可识得么？“余灵衣哼道:“师兄倒考究起我来了。“她又看了一遍，奇道:“莫非是‘侠之大者’？“陆离笑道:“不错，正是侠之大者，但这剑法却是瘦金体剑。“
见陆离还往下说，余灵衣止住道:“慢着，这奴知道。这瘦金体是靖康之变时，被金人掳走的赵官家徽宗所创，不过这瘦金体是一书法，三师兄怎地称之为剑？“陆离笑道:“天下武学，本就混杂。譬如这瘦金体，若是用判官笔，便是笔法。若是用剑，就是剑法。“余灵衣叹道:“爹爹说，靖康之变，是咱汉人耻辱，爹爹说江湖豪杰当以天下为己任，扫鞑掳，诛妖邪。“
她一双美目忽地黯然，转头道:“三师兄，爹爹为何将你困入思量崖？“陆离一怔，长剑回鞘，见日头西斜，渐渐殷红，便如当日那一滩鲜血，叹道:“也许……也许是某做错了事。“余灵衣道:“你也说了是也许，便是没做错了。“陆离转身看着余灵衣，正色道:“小师妹，你不懂。“
余灵衣奇道:“奴怎么不懂？你还当奴是小孩子么？“陆离道:“其实某应早些回山，不应往CD府吃酒，只是……只是那蒙古人眼神，某始终忘不了。那时某便如一头野兽，就像咱蜀山后山那些野兽，杀红了眼。某当时已麻木了，心想:‘某这是侠么？是行侠仗义么？他们不过调戏一位小娘子，某便痛下杀手，难道……这便是侠？’其实那数名蒙古人是往合州送粮草的，某正回蜀山，见那为首蒙古人怀里抱着个小娘子，看衣裳似是川人装束。那小娘子满脸泪痕，簌簌直落。某念及师父曾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驱逐鞑掳，还某中原。某义愤填膺，仗剑刺去，那数剑正是用了适才与小师妹那剑招。“
余灵衣惊道:“怪不得呢，奴险些忘了。“她颇为惊讶。陆离一怔，见她便如钉在地上，宛如玉像，奇道:“怎么了？“余灵衣哼道:“亏你还瞒奴呢，那数招应是爹爹得意剑法。“陆离笑道:“那好，某便再考考你，师父最得意剑法是甚么？“余灵衣哼道:“满江红剑么？“
陆离摇头道:“满江红剑是从岳相公’满江红’一词化出来的，尤其那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更是师父这满江红剑法里最厉害招式，一十四字一气呵成，一刚一柔，宛如一体，将敌者周身穴道尽数封闭。可这却不是师父最得意剑法。“余灵衣奇道:“莫不是秋水剑？“
陆离道:“秋水剑是蜀山起手剑，依托’庄子’一书里’秋水篇’之意，融入剑招。蜀山六脉弟子尽皆练过，岂能是师父得意之剑？“余灵衣哼道:“胡言，我便没练过。“陆离笑道:“师娘是女中豪杰，岂能让小师妹跟我们这些粗汉子练剑，那玄女剑没练过么？“余灵衣道:“玄女剑是妈从’黄帝问玄女兵法’里演练的，是妈最得意剑法，却并非爹爹的。“
陆离笑道:“是，某也没说是师父的。“余灵衣哼道:“没说便没说，打甚么紧。“她气鼓鼓的，往思量崖边一处石头上一坐，也不嫌脏。余光瞥见自家从青鸾峰带过来那竹篮，也夺将过来，哼道:“也不给你吃了。“她别着脸见天上掠过一只孤雁。那孤雁被日头斜晖一照，便如泣血一般。
陆离见小师妹生气，心道:“她这是恼我不告诉她师父最得意剑法。“转念又想:“是了，我哄哄她便是。“当即长剑抖个剑花，脚下一个趔趄，大叫一声，往剑尖插去。余灵衣听到陆离大叫，转头一看，惊道:“三师兄，小心。“她大惊失色，怔怔站着，眼见陆离被长剑穿体而过，竟无能为力。山风骤起，卷着崖边一些碎石，滚入思量崖下。余灵衣惊道:“三师兄。“奔将过去，见那长剑被山风吹着一颤一颤。只听得陆离断断续续，道:“小……小师妹……，某……某……是不……成……成……成……“他气若游丝，那‘成’字之后，就接不上去了。他挣扎一会，也没起来。余灵衣眼圈一红，泣道:“三师兄，我不生你气了。“她想翻过三师兄身子，便将长剑拔了出来。见那长剑上并无血迹，原来堪堪从陆离腋窝穿过，他用手臂夹着长剑，这才使长剑不倒。
余灵衣怒道:“你死便死了，又来诳奴。“长剑一抖，一招“白虹贯日“，便如一道白虹直往陆离臀部刺去，但念及这般着实不雅，又半空划个弧线，往陆离脊背刺去。幸亏余灵衣刺向陆离脊背，若不然陆离便会如一招“屁股向后恶狗吃屎“式直往前窜了。陆离一觉背后风声骤起，竟隐隐有破空之声。他一个打滚，往崖边滚去。谁知那思量崖是个陡坡，直往下斜。
他这一滚，竟到崖边，险些摔将下去。余灵衣长剑一缩，见他站了起来，并没摔死，哼道:“看剑。“一剑划过陆离左肩，陆离往右一跃，堪堪右脚落在崖边，只听得那崖边碎石滚落下去，余灵衣叫道:“哎呦，小心。“伸手拉陆离右手，陆离反手扣她腕脉。一旦腕脉被扣，就束手就擒了。余灵衣缩手抓他胸口，陆离侧身一避，余灵衣右手长剑已至。陆离叫道:“小师妹这一招真快，险些三师兄就身首异处了。“余灵衣哼道:“便是叫你身首异处。“挥掌往陆离脸上打去。
啪得一声，左掌扇在陆离脸上。余灵衣一怔，怒道:“你怎地不躲？“撤剑坐到石上。陆离揉着渐渐肿高右脸，叹道:“忘了。“忽地仰天一笑，道:“能被小师妹打一掌，是三师兄荣幸。“他见小师妹肤色白皙，模样清秀，不禁心神一动。余灵衣脸上一红，道:“咱们是师兄妹，你别说这话，免得外人说道。“陆离一怔，低声道:“是，小师妹。“
其实此时礼教甚严，夫家若是不问纳聘之礼，便不可知女子姓氏，宋代女子大多待字闺中。不过若是贫穷女子，为贴补家用，常常做些针线活。那赵官家太祖匡胤未坐帝王之时，曾送一女子回家。他二人一路数日，并没做些甚么。谁知那女家竟将女儿赶将出去，那女子见匡胤已去，孤身一身，无依无靠，便从湖上跳下。待得匡胤即位得知，便封那女子京娘为贞节夫人，但江湖中人大多不以为然。
余灵衣奇道:“爹爹那得意剑法到底是甚么？某怎地竟不知呢？“陆离道:“师父那剑法便是阿房宫赋。“余灵衣一怔，惊道:“是了，阿房宫剑，三师兄适才那数招，岂不是个’六’字？我可真笨。“陆离笑道:“六王毕，四海一……“还没说完，余灵衣续道:“……蜀山兀，阿房出……是了，正是杜牧之那篇阿房宫赋。“陆离叹道:“师父这一套剑法是含有深意的，正如杜牧阿房宫指责唐敬宗昏愦失德，荒淫无度，如今这赵官家何尝不是？岳相公那’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何等赤胆忠心，竟被赵官家高宗昏庸杀了。“
余灵衣奇道:“三师兄，岳相公不是被秦桧那奸臣杀了么？“陆离叹道:“哪里是秦桧，他便是有这念想，也无这胆量，岳相公是被那高宗赵官家杀了。“余灵衣打了个寒颤，叹道:“这般打打杀杀，何时才是个头呢？“陆离叹道:“所以那剩下一个蒙古人我便没杀，这才闯了祸。“余灵衣道:“三师兄，其实那也不愿你，是那蒙古鞑子自作孽。“陆离抬头见西山日头殷红如血，这思量崖竟微有冷意，便道:“虽说是自作孽，但某怎能擅自杀了？“心下却想:“倘若日后再遇这等事，某还能不能行侠仗义了？“
他转念又想:“某为救大宋百姓杀了数名蒙古鞑子，谁知被本门囚禁在思量崖。思量便是事先想想？若是如此，那‘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岂不是徒有虚名？“他心下又想:“某蜀山剑派是道宗正枝，诸子百家道家之首，蜀山之名，便是承自杜牧那阿房宫赋。其实江湖上人都言及道宗蜀山，便称赞道:‘蜀山剑派可谓是侠义门派。’可如今某却被囚禁在此，这侠义二字岂不是浪得虚名？“
他呵呵冷笑一声，便听余灵衣奇道:“三师兄，你笑甚么？饿不饿？“声音空灵，便如仙乐。陆离一怔，心惊道:“哎呀，某险些入了魔道，师父将我囚困思量崖，自有道理，是某在CD府太张狂了。“他定了定神，见余灵衣将竹篮放在石上，掀将起盖着那花布。陆离便觉一股饭香扑入鼻息，惊道:“莫不是炊饼？“
余灵衣笑道:“光炊饼有甚么好吃？“陆离凑将过去，见竹篮里赫然是数个白面包子，一碗米揽，另有一碟芥菜丝，拌上了些酢。浆壶里自然是浆水了。陆离笑道:“师父让我在思量崖面壁，小师妹却做了这多好饭，真真不错。“余灵衣哼道:“那你便吃炊饼好了，那虾肉包子是早上从山下抓了数只，我央求了妈半个时辰，她才做了。“
陆离自知蜀山下不远是岷江支流，其实正是夏末秋黄，虾蟹正肥。见余灵衣微怒，便道:“便是毒药也吃。“伸手抢过，生怕她生气便走。那虾肉包子面皮甚嫩，陆离拿了起来，轻轻一咬，那虾油直灌入嘴，便道:“好，好，若是有酒，那就更不腻了。“余灵衣哼道:“朝思暮想的，能不给你带么？“便从衣袖里拿出一小瓶酒，原来她在衣袖里缝了个袋子，将酒藏匿其间，也无人知觉。陆离笑道:“还是小师妹聪慧。“伸手去拿，余灵衣反手换到右手，叹道:“妈说你是吃了酒，才闯了大祸，奴也不敢多带。“陆离闻着酒香，念及数月之事，叹道:“是了，只因在CD府多吃了几碗，便将那数名蒙古人杀了。“
余灵衣叹道:“其实奴也奇怪，爹爹常言行侠仗义，那蒙古鞑子当年血洗CD府，心狠手辣。更无恶不作，残害咱大宋子民，按说三师兄手刃数名蒙古鞑子，爹爹该高兴才是，怎地大怒呢？“其实宋时女子多自称为妾，若是赵官家公主才有时自称为我，不过除了儒宗，江湖上诸子百家各大门派并不计较那些礼教。
陆离接过余灵衣递过那酒，拔了塞子，吃了一点，又细品一会，奇道:“是蜀酒？“蜀山地处古蜀国之中，又挨着岷江支流，其酒也多是清酒，远不及巴蜀一带，大江奔流，其酒也浓，这蜀酒便是巴蜀边境一处酒肆。余灵衣扑哧一笑，道:“是了，那日奴闲着无事，便往巴蜀边化了些酒。“她笑了一会，便止住了，又道:“三师兄，这酒不多，以后也不许多吃了，妈说你若不悔改，便永不能下思量崖了。“陆离一怔，道:“是，多谢师娘教诲。“余灵衣叹道:“三师兄，妈虽这样说，你可别恨她，其实她也伤心呢。“陆离叹道:“某犯了大错，已给师父师娘丢了脸面，怎能会恨？“余灵衣奇道:“三师兄，那****到底做了甚么？竟使爹爹生这大气？“
陆离叹道:“小师妹，其实那日是三师兄错了。“余灵衣奇道:“你怎么错了？江湖中人，行侠仗义，本就是义不容辞。“陆离叹道:“其实某是坠了蜀山脸面。那日某吃多了酒，见那数名蒙古鞑子恶狠狠的，某长剑一抖，已刺入一名蒙古鞑子左眼，这一剑，他那眼就瞎了。
他身材不高，这才被某刺入左眼，他大叫一声，也不知说些甚么，其余蒙古鞑子提刀过来。蒙古鞑子自从侵入CD府，便无恶不作，某虽知蒙古鞑子替我大宋除了金人，但蒙古鞑子出尔反尔，毫无信言。某见那数人齐齐砍将过来，也不畏惧，长剑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将周身护住，那数名蒙古鞑子也进不了某身……“余灵衣奇道:“呀，这是咱青鸾峰夕阳剑里一招’月满西楼’。“其实这套夕阳剑法是蜀山前辈一位高人从蜀山落日里想出来的，意是以夕阳之晖剑走偏锋，那“月满西楼“是取了李易安一首“一翦梅“。
陆离笑道:“不错，某一招’月满西楼’便真如一片月光，那数名蒙古鞑子果然进不得身。谁知其中有个胖子甚是鲁莽，举着大砍刀攻将过来，我长剑回旋，在半空划个圆圈，挡住他攻势，伸腿将他踢了出去。那胖子大叫声里，被我一脚撞在了马腹上。那马吃疼，肚里咕噜一响，前腿一伸，后腿一动，马尾巴甩着，滋滋尿了那胖子一脸马尿……“
余灵衣笑道:“这胖子吃了马尿可安分多了，不过若是王维先生得知，就气得从坟墓里走出来了。“陆离道:“那倒不见得，那一招‘长河落日’不过是吓唬那胖子一番，其实那一脚才是真的。“余灵衣奇道:“那一脚？容奴想想……“她想了一会，奇道:“是醉八仙？“陆离笑道:“小师妹聪慧，正是醉八仙。“这“醉八仙“是以唐时李白张旭诸位八仙醉态，合成一套身法。
余灵衣哼道:“偏你爱吃酒，这醉八仙岂不是正合你意了？“陆离道:“是了。“他吃了两个虾肉包子，又喝了些浆，微有甜味，显是放了些蜂蜜，续道:“那剩余蒙古鞑子见某空门大露，一个小矮子滚在地上，伺机砍某下盘，另一个高个子颇像细竹竿，更有个大和尚挥着链子锤往某胸口袭来。其实这三人是分了上中下三处袭某下盘，胸膛以及脖颈，使某顾此失彼。这三人别看长得不起眼，但手上臂力着实不小，尤其那地堂刀法的小矮子，一把砍刀将地上砍的雾腾腾的，便真如起了一片朦胧雾气。不过那雾气腾了一会，小矮子突然站起身来，只见他周身盖了一层尘土，便如一个土人。那是某想笑，又笑不出来。“余灵衣哼道:“生死关头，亏你还笑得出口。“陆离笑道:“若是小师妹那日见了，只怕连肚子也笑疼了。“余灵衣奇道:“怎么？有这好笑么？“
陆离笑道:“其实说来也怪，更是匪夷所思。那小矮子浑身像个土人，便如刚从土里长出来似的。只是他本来攻某下盘，待得站起身来，突然摇头道:‘他妈妈的，老子吃了这多土，今晚连饭也不用吃了。’话音没落，扭头就走。某当时甚是奇怪，挥剑挡住那细竹竿。那和尚怒道:‘’胡颓子，你要是走了，佛爷今晚将你炖了。“某那时才知，原来这小矮子叫胡颓子。胡颓子气呼呼的，转头怒道:‘滚你妈妈的，老子这双脚又不是在你腿上，你能挡某？’他话音未落，那和尚挥着链子锤就摔将过去。那胡颓子就地一滚，又吃了些土。但那和尚链子锤一次快似一次，那胡颓子只得以砍刀隔挡。其实他二人一言不合，那细竹竿却并没闲着，他舞着狼牙棒，呼呼生风。别看他细，那风也没吹将起来。某本以为按个绳儿就放纸鸢了，谁知那细竹竿下盘甚稳。他狼牙棒挥舞之际，我手里长剑竟没找到缝隙刺入，着实令某心惊。“
余灵衣道:“你不是说还笑呢，现下不笑了吧？“陆离笑道:“自然也笑。“余灵衣奇道:“你不怕么？三师兄。“陆离道:“你不知，那细竹竿舞了一会狼牙棒，便放在地上，呼哧喘气，嘴里哼道:’小相公，怕了没？’某见他喘气，生怕一口气没喘上来，万一噎死岂不是怨某？我便道:‘怕倒是不怕，你累不累？’那细竹竿闻言，怒道:‘你妈妈的，老子累了。’某正要问，忽听那胡颓子怒道:‘老和尚，你要是再锤某，老子就拔你头发了。’某甚是奇怪，其实和尚头顶并没头发，哪知这胡颓子竟要拔和尚头发，当真稀奇。那和尚舞了一会链子锤，怒道:’胡颓子，老子还俗了，你拔老子头顶本就没了几根头发，又有何用？’那胡颓子怒道:’老子要往你头顶屙一块屎，日日顶着，免得那细头发挠老子屁股。“他挥着砍刀就来，那和尚大惊，将链子锤扔到地上，撒腿就跑。那细竹竿见二人越跑越远，惊道:‘累死某了。’也紧随其后。某怔怔站着，竟不知所措。“
余灵衣奇道:“这却奇了，怎地说跑就跑了？“陆离叹道:“那时某也奇怪。眼见二人越跑越远，那怀抱女子蒙古鞑子一刀将那女子砍死，又弯弓搭箭，就听嗖得一声，那弩箭射中细竹竿后背。那细竹竿往前奔了数步，砰然栽地，自是死了。那蒙古鞑子扭头哼道:“南蛮子，这弩箭你挡得住么？“他竟会说汉话。某见他手起刀落，便将那女子砍倒在地，不禁怒道:“蒙古鞑子，找死么？“挥剑往他身上刺去。
他呼喊一声，数人弩箭夹着破空声往我身上招呼。某虽拨落数枝，可背心中了两箭，噗噗声里，某似是听到血肉被撞裂声音，幸好钉在了某脊梁骨上，某挂着两箭，往那为首蒙古鞑子脖颈刺入。那蒙古鞑子弩箭急射而来，某左手一接。谁知那弩箭上竟有倒刺，这一接，那倒刺刺入手心。但某咬咬牙，仗剑刺入那蒙古鞑子咽喉。他双瞳惊恐，嘴里喃喃道:“为何……为何……“某猜他自是说:“为何能胜某？“但见他从马背上摔将下来，某拔了剑，他咽喉才喷涌着鲜血。某那时杀红了眼，怒道:“某蜀山剑派岂能任蒙古鞑子欺辱某大宋百姓？“大喝一声，将那蒙古鞑子头颅割下，某血淋淋提着，又杀将过去，直到回来遇到师父，才知闯了大祸。“
余灵衣正色道:“是了，旁人行侠仗义大多不愿留名，可蜀山陆大侠却是扬名立万了。“陆离叹道:“还陆大侠呢，陆少侠都不是。这可别传，免得惹人笑。“余灵衣刮着脸，嫣然笑道:“话说这事已疯传蜀山六脉了。爹爹之所以生气，也是掌门师伯言及你不知轻重，便将你废了手脚，逐出山门。哪知爹爹霍然站起，道:’某这三弟子可算是给我蜀山长了脸面，倘若掌门师兄遇到这事，又该如何？’
掌门师伯脸上一红，正色道:’老七，他太张扬了。’爹爹奇道:’掌门师兄，难道某蜀山六脉便惧怕那蒙古鞑子了？’掌门师伯哼道:’蜀山自唐末开派至今，怕过甚么？’爹爹双手一摊，道:‘是了，即是如此，又为何将门下弟子逐出山门呢？’“陆离叹道:“师父为我而得罪掌门师伯，着实不该。“余灵衣哼道:“他缥缈峰欺辱咱青鸾峰还少么？爹爹这也是为青鸾峰脸面着想。掌门师伯气鼓鼓的，哼道:‘老七，若是那蒙古鞑子闯入蜀山，那该如何？’爹爹昂首道:‘大丈夫生于世间，若是畏畏缩缩，那活着又有何用？蒙古鞑子欺辱某中原百姓，倘若攻上蜀山，某余不忍宁死也不低头。’爹爹此言一出，掌门师伯仰天一笑，道:‘好，这才是老七，咱蜀山青鸾峰首座。不过你那三弟子太张扬，便将他囚禁思量崖，若是死性不改，就一辈子也别下崖了。’说起来掌门师伯也是好意，三师兄，你这脾气可得改改。“
陆离叹道:“师父为我甘冒大险。只是为何又迁怒于某呢？“余灵衣哼道:“那也不愿爹爹。谁让你醉得一塌糊涂，又说些疯话。“陆离奇道:“某说了疯话？是甚么？“余灵衣脸上一红，垂下了头，轻声道:“你自知道，又何必问奴。“陆离一怔，奇道:“某甚么也不知道。“见小师妹不言语了，又问:“师父呢？近来可好？“余灵衣道:“幸亏没被你气死，不过将养了数日，与大师兄往合州去了。“陆离奇道:“怎地去合州了？“余灵衣叹道:“其实奴也不知，不过鸿鹄传书，似是北地有甚么动静。“陆离惊道:“北地，难道是蒙古鞑子？“他满脸焦急，自是担心师父别被蒙古鞑子擒住了。其实天色将晚，余灵衣打个哈欠，道:“不过爹爹说数日便回，想来明日就回山了。峰上后厨还剩些虾肉，奴去揉了包子，给爹爹吃。“她提着竹篮，转身便走，忽地停下脚步。陆离一怔，奇道:“怎么了？“余灵衣转身将跌落长剑拿在手里，陆离笑道:“是了，这湘夫人剑是师娘成名之物。“还没说完，那湘夫人剑突地往面门急刺。
陆离一惊，往后一避，一脚踩在碎石上，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幸好他以手撑地，这才没被摔实了。饶是如此，慌张之色显露脸上，看上去很是狼狈。
余灵衣笑道:“是了，这湘夫人剑可不待见三师兄呢，不过这剑下山很是容易。“她甚是得意，连脚步也轻快了。这思量崖周边尽是悬崖峭壁，除了那一道天桥，横挂思量崖与缥缈峰间，一脚踩上，就摇晃不止，便是飞猿也难以渡过。
陆离见小师妹颤颤着过了天桥，又撑着长剑缓步下坡，他不禁叹道:“小师妹待我如此，某岂能……岂能辜负她？“他转念又想:“小师妹生来灵秀，颇像师娘。某相貌丑陋，又无才无德，哪里配得上小师妹？“他心下又想:“若是能在这思量崖囚禁一辈子，小师妹送一辈子饭给某吃，那真是连神仙也羡慕了。“
他摇遥头，叹道:“哪里有这好事？小师妹过数年就出阁了，还能送饭么？“他自觉蜀山剑法不如大师兄，相貌又不及二师兄，不禁黯然神伤，见小师妹越走越远，终于转了个弯，消失在茫茫缥缈峰头，只觉与小师妹之间那道隔阂越来越深。他扭身往石上坐去，突觉面前有人呼吸，甚是沉重，他大惊失色，只见暮色苍茫间，不远处透着一双血红双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