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天气入秋。
江市南山公园的广场上,有着一个奇怪的男人。
他头上带着一顶斗笠,身上披着一件蓑衣,背上拴着一个布包裹,脚上踏着一双草鞋,手里还拄着一根拐杖。
那拐杖是一根弯曲的老树根,树根被蚂蚁噬咬出一道道深深的铭文,枯而不朽,铭文越往上越密集,在顶端好似汇聚成了一个华夏的文字。
神!
没错,这根棍子就是他的身份证。
神棍!
陈尧已经二十五岁,大学毕业三年了,头一年和女朋友分手之后,还在社会上飘荡,偶尔还有他的消息,后两年就如同消失了一样,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在干什么。
事实上,可能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这两年他去了哪儿,都干了些什么。
鬼门关,忘川河,孟婆桥,阎罗殿,南天门,九重天……这些算不算地方?
卦圣,术祖,无上玄尊;一指轮回盘碎,一眼南天宫缺,踏遍四合八荒,一念天地动荡……这些又算不算工作?
只不过,就算他再怎么强大,也还是会有睁开眼睛的一天。
是的,他在做梦,现在梦醒了。
这一次,是真的醒了!
在梦里,陈尧遇到了一个女子,从他入梦到离梦,一直陪在他的左右,可是他由始至终都没有见过那个女子的容颜。
直到他打破空间之时,她都不曾回头,只是说了一句若即若离的话语,”我等你,带我脱离梦境。“
不管这两年梦幻一般的经历是不是真的,陈尧都决定再修一次,不为长生之躯,只为游荡之魂。
有一个正在梦里等他变强的女子,还有一个现实中曾经算死了他一辈子不会有出息的女子,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变强呢?
唐怡是他的高中同桌,那个时候因为他的成绩比较好,经常帮她补数学,日久生情,两人就在了一起。
高中毕业之后,睡过!
大学四年是异地恋,毕业了陈尧觉得亏欠她,于是就辞掉了工作,回到家乡,每个月靠着打零工和家里面的补贴维持着他和唐怡的生活。
唐怡想考公务员和事业单位,陈尧便支持她,她考了大半年也没有考上,最后被一家中职学校聘请做了老师。
所以后半年,两人又变成了异地恋。
过年的时候,陈尧终于等到她放假了,她打了一通电话,可是话语却总是怪怪的。
有一句每一句的说了半天。
旁边传来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行不行,昨天晚上不是在寝室里说的信誓旦旦的?“
而后,唐怡变说道:”陈尧,别做梦了,行不行,你整天研究那些不切实际的八卦相术,有什么用?爱好能当饭吃么?“
”唐怡,对不起,我知道现在你和我在一起挺委屈的,不过我也正在努力改变这种现状,相信我……要不了多久,我会让你有幸福的。“
”呵,等,你除了会说等,还会什么?靠打零工攒钱买钻石么?还是靠你的破爱好,变钱出来?“
”我……“
”陈尧,我们还是算了吧,我最受不了的事情就是我的男朋友过的比我还窝囊,我怎么也想不到,你堂堂一个985工程院校的毕业生,连个稳定的工作都没有,还不知道上进,整天都看那些没有用的破书。“
”那不是没有用的破书,我算过我的命,在二十五岁的时候会改变……“
”呵呵……你以后别再打电话来了,我把你拉黑了。“
一个星期之后,陈尧去了她的学校,看见她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然后问了一个学生。
”他们可是学校里公认的金童玉女,在处对象呢!真是的,学生不准谈恋爱,老师就可以的咯?“
如果分手只是需要一个借口,或许……便是连这个借口也不需要了。
那两天,陈尧不知道怎么过来的,大部分的时间是埋在被窝里面。
他第一次知道心脏是在左边,仅仅是因为痛。
第三天,陈尧好似想通了,爱情不是生活的一切,生活还得继续,于是他就去了南山公园走了一回,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人一不顺起来,真是喝口水都能呛死。
他坐在山头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体失去了重心,一个不留神就跌落到了悬崖下面。
而后便是离奇的昏迷了两年,做了一个南柯梦。
梦里面大部分是他通过修炼术数,修炼到了巅峰,最后动用了所有的修为之力,打破了空间之力,醒了回来。
三千大道,术数算是一种比较特别的修行方式。
这是一种阴阳之术衍生出来的修行方式,所以特别重因果,重天道,重缘分。
要彻底的解决求挂之人的心事,才会有圆满的收益。
但是一旦彻底的解决了一挂,那修为速度简直就是飞升。
陈尧醒来之后,去看望了一下父母,陪了他们一个多月,最后他父亲还是让他出来闯一闯。
陈尧刚来到江市,就碰到了他寝室的高中同学,两人聊了一会儿,当然他一点儿也不意外,因他已经知道了今天会遇到故人,只是没有去细算而已。
聊天的时候,小满说过几天高中同学聚会,叫他一定要去。
陈尧笑了笑,“再说吧。”
“你要是不来,我就看不起你。”
“看不起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我尽量。”
……
他在街头摆了一下午的摊,连一个顾客都没有,正当他无所谓的打算收摊的时候,一道冰冷的身影挡住了夕阳的光线,使得陈尧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身影的位置正好是在八门中的伤门,时间正好是黄昏。”
“黄,地之色也。”
“昏,日冥也。”
“伤门其影,日将末,月将升,阴盛阳衰……”
“凶!”
这是演卦的根本,辨方位,断时辰。
陈尧极其不愿意的抬起头来,不禁一愣。
“果然好丨胸,咳咳,好凶!”
他的檀木棍发出一抹微不可擦的光芒,透过这抹光芒,陈舟可以推算出她的年纪。
女子二十四岁,十月初六巳时出生,年庚上属马,时辰属蛇,马和蛇在属相上称为相提,是一个很好的组合,马头蛇身,乃是龙相。
十月马又称为立冬马,立冬马一生幸福与困难掺半,早年生活多不如意,但中年开始苦尽甘来,晚年多成为风云人物。
这人八字有点牛,不是个简单的主儿,陈尧还是决定不招惹她。
夏诗韵穿着一件黑色的半透明长裙,里面搭配的是白色丝滑的打底衣裤,娇小的脚上踏着一双平底布鞋。
白瓷板般的脸颊之上泌出了晶莹剔透的汗珠,光洁的额头之上,几丝软发黏贴,水灵的眼睛四下张望,她自然的看了陈尧一眼,不过并没有太多的关注。
停在这里犹豫了一会儿,咬着娇滴滴的红唇,紧了紧拳头,最后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一溜烟儿的转到了陈尧的桌子下面。
这是陈尧撕破床单做成的一张法桌,被她给这么用了。?
陈尧无奈的叹了口气,“上天注定,命也!”
没过多久,就跑过来几个穿着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这几个男子也是停在这里,四下张望了一番。
在这几个男子的身后,还有一个穿着一身灰衣的男人,年纪稍微要长一些。
前面几人叫道:“喂,算命的,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长裙,大概一米六七的女子?”
陈尧眼睛一虚,掐指一算,闭上眼睛,动作有些浮夸,喃喃道:“黑色长裙,白丝吊带,一米六七,平底布鞋,耳朵上还有一颗星形的耳花,她藏在……”
陈尧突然顿了顿,递出一张价目表,就闭目不言了。
几人一看那价目表。
测八字,10元。
测姻缘,20元。
卜前程,30元。
做法事,50元。
“你这上面也没有问人这一条啊!”
陈尧不疾不徐的从怀里掏出来一只中性笔,在上面简单了添了一笔,“现在有了。”
“找人,100元!”
“你这不是摆明了坐地起价,坑人么?”
“既然你看见了,我不信周围的人就没有人看见的。”
陈尧伸手,“请便,不过,我有言在先,我的原则是来者不拒,去者不留,倘若你们去而复返,这就是要逼我违背我的原则……得加钱!”
几人骂道:“臭不要脸的道士,要是真能算,咋还在这里摆地摊呢?”
“走,我们去问问别人。”
几人走后,灰衣男人又是回头望了望,不过看见陈尧面不改色,就又转过身去。
这时,陈尧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求你了,别告诉他们我在哪儿。”
“我有什么好处?”
“我给你钱。”
“多少?”
“一百。”
“成交!”
说来也是奇怪,之前明明有不少人都看见了夏诗韵的,可这几人愣是问了半天没有问出来什么。
“喂,算命的,你快说,那个姑娘到底去哪儿呢?”
陈尧十分同情的说道:“何必呢,当初花一百元就解决的事情,非要加钱,这样吧,看在你们几人也是诚心的份上,我就不收你们太多,150元。”
灰衣男人说道:“钱不是问题,但是我们得看到人了再给。”
“好吧。既然这样,那她就在……桌子下面。”
听到这话,夏诗韵一下子从桌子里面转了出来,十分怨恨的等了陈尧一眼,气的脸红鼻子歪的。
“大小姐,走吧,别闹了,回去吧。”
夏诗韵恶狠狠的说道:“我跟你们回去可以,不过把他也一起给我带走。”
几人得令,便将陈尧押了起来。
陈尧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张,“等一下,我收拾收拾……对了,那个你们不会不打算给钱吧?”
几人倒是还真不在乎那百来块钱,就打算给的时候,夏诗韵恨道:“谁给就是跟我过不去。”
几人也只有无奈的耸肩。
坐在车上,夏诗韵一直在愤恨,“小人,骗子,神棍,翻脸比翻书还快,我诅咒你。”
陈尧呢,似乎从来没有做过这么舒适的车子,一上车就合上了眼睛,只差扯呼噜了。
“本小姐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好心人默默相助,才逃到了这公园里,偏就碰上你这种见钱眼开的混蛋,难怪沦落街头摆地摊,活该穷你一辈子。”
“哼!真该把你放进后备箱里……”
“喂,你给我起来!你听见没有!起来!”
一路上都在碎碎念,就没有换过气。
开车的司机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看起来好像有些同情。
“大小姐,其实也不关这个算命的什么事儿,就算他不说,我们也猜到了你就藏在那里的。”
“秦叔,你最疼我,要不放了我吧,我不想回去。”
秦倚天有些无奈的说道:“大小姐,逃避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现在你越是逃,老爷只会越觉得是你故意把小少爷给弄丢的。”
“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不在乎。”
秦倚天说道:“大小姐,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老爷如今病情越来越重,你的几个叔父也都从外地赶了回来,说的不好听一点儿,可能明天就要分遗产,如今小少爷生死未卜,而你又潜逃,不是给那些人一个说辞?夏氏集团是你妈妈和老爷一起打拼来的,你这么做,不是将夫人的心血拱手让给别人?”
夏诗韵虽然爱抱怨,可还是听得进去话语,“秦叔,你说夏斌不会出事吧?”
秦倚天说道:“多半是二夫人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吧,小少爷应该没事,可是要拆穿她,起码要先知道她把小少爷藏在哪里了。”
夏诗韵有些无阻的说道:“你们找我一个人,还费力把劲的,倘若那个贱人真是把人藏起来了,我去哪里找人……只不过,但愿是她自导自演的吧,要不然落到人口贩子的手里,我的罪过就大了。”
秦倚天说道:“大小姐无需太过自责,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我已经叫了朋友去打探了,应该今天晚上就会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