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集训进行的并不顺利,确切的说是男演员的集训不顺利。白天劳动应经很辛苦,男演员基本上是工地上的整劳力,或是挥动铁锹挖土,或是挥动大锤打碎石,或是一趟一趟不停地推车,一整天下来,饶是年轻力壮的大汉,也已经精疲力尽,腰酸背疼,脚底磨起血泡。
女劳力工作量相对比较轻一些,她们全部被安排拉车,一个小推车上安排两个拉车的。
饶是如此照顾,女河工们已经吃不消了!月鸾和呦呦的肩膀,就被拉车绳嘞的红肿僵硬。
子翔看见了,心疼的掉眼泪,宣传科稍有空闲就跑去工地上,替她拉一回车。月鸾一个劲地撵他走,怕别人看见影响不好!
果然有一天被连长看见了,就往回轰他:“子翔,赶紧给我滚犊子回去!你替得了一时,还能替的了一世?这是大兵团集体行动,你跑回来替她干活,让她站着看,影响多不好!小心回去挨批!”
密雪尔知道了虽没有批他,却说了一番大道理:“人都有适合自己的岗位,能发挥最大的潜能!你在工地上就是一个普通的河工,起不了多大作用,有你多拉两车土,没你水库照样修的起来!但在宣传科,你是最合适的人才!我们把宣传工作做好,给工地上十万河工鼓足干劲,每人多拉两车土,工期就能提前两天,这是多大的功劳!孰轻孰重,相信你能分得清!”
子翔也不好再回去替月鸾拉车了!而且这时候,集训快结束了,准备合排大戏了,分配角色时却炸了营:男演员几乎跑光了!
刚开始集训的时候,大家觉得演戏新鲜,还能近距离瞅瞅美女,私下议论评比一下:哪个连的大姑娘长得更水灵,那个营的小媳妇长得更俊俏,那个姑娘的辫子粗,那个小媳妇扭腰提胯显得放浪。
时间久了就靠不住了,有些不自觉的就开始三日打鱼,二日晒网的,到彩排分角色的时候,那些分配演坏人的,比如恶霸地主黄世仁,他的管家穆仁智,就直接不来了。
九营九连被撤职的三队长,就是那个领着子翔他们大干了一中午,用磨坊的柴油机抽干水湾捉蓝鳌,挖湾泥耽误生产的队长。他长得白白胖胖,嗓子沙哑,被密雪尔分配演恶霸黄世仁,不想演就不去排练了。
连长说了:“必须演,演好了回村后恢复小队长待遇,演不好扣你一个月工分!”三队长双手抱拳,又是作揖又是鞠躬:“老连长,您饶了我吧!晚上让我多睡会觉歇歇吧!昨天卸下土方,推着空车子下坡时,我走着走着就睡着了!不信你去问问拉车的青莲,空车子自己跑了,差点砸到她身上呢!”
老连长回复的斩钉截铁:“不行!说什么都没用!你是党员,必须服从命令听指挥!党叫你白天推车运土方,晚上演戏,你必须无条件服从!这是组织纪律,也是党组织对你的考验!”
子强因长得瘦小,被分配演狡猾奸诈的管家穆仁智,也不想去了,同样被村长训了一通:“这是革命工作,不是儿戏,那容你想演就演,不想演就跑回来休息?!再说了,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抓住,太可惜了!一是跟着市剧团的领导学演戏,学本事!二是假如你演好了,被领导看上,说不定直接带你去市京剧团,一下子跳出农门呢!”
子强嘟嘟囔囔地一万个不情愿:“要带走的也是子翔哥,哪能轮到我,谁愿意带坏蛋走!就知道教训人,你去演一个坏蛋我看看!”
老连长气的脱下脚上的黄色解放鞋,朝着子强扔去!
子强躲过飞来的臭鞋,一溜烟的跑回去了!
俗话说:说书溜戏,一眨眼毛娃子长大成家娶了媳妇,再一眨眼毛娃子变成了白胡子老爷爷,你眨了三次眼他就过完了千年!
转眼时间,春节过去了!
大型现代京戏白毛女正式公演了!
第一场是A组出演,角色扮演者几乎全部是第九工程营的河工!
女角方面,李呦呦扮演喜儿,梁月鸾演白毛女。密雪尔客串二婶、梁月美李青莲等演四村女。
男角方面,文子翔演主角大春,文子书演杨白劳,文子强演管家穆仁智,三队长演恶霸黄世仁。
第一场公演,就在指挥部的食堂旁边,棠梨树下的空地上。子翔、子书、子强他们自己搭的戏台子,高出地面足有五米,坐北朝南,东西北三面用玉米秸围了三层。一层防风,二层做后台,三层做道具版的支撑架。
玉米秸用土栽培的密密麻麻,土墙足有一米,用九连长的话说:“比堤坝不行,但比瞎子闺女家的院墙可结实多了!”
梁家湾被编为第八工程连,村长书记齐上阵,做道具挪运员,譬如第一场杨白劳走在风雪夜中,道具板上就画有蓝天、星星、街道;第二场杨白劳走到家给喜儿扎上红头绳,道具板就换上杨家内景,画有桌子、椅子、大炕、窗花;喜儿为躲避逼婚魔爪逃到深山,道具板就换上画有山洞和山神庙的场景。
瞎子闺女被接来当第一琴师。九连长是第二琴师,指挥部办公室的文主任也上了阵,做第三琴师。
密宗泉指挥感叹道:“看这情形,不亚于市里的正规京剧团啊!”言下之意,对女儿的工作能力非常佩服!
演出开始了!
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冒着寒风坐在那里,看的津津有味,有的自带马扎、板凳、有的干脆席地而坐!有时发出会意的笑声,有时发出痛惜的嘘声,每一幕结束,都会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比现代小伙伴们看某大天王的音乐会还要火爆热烈!
总指挥路市长亲临现场观看演出,与密宗泉等一并坐在寒风里。他们坐在第一排的小板凳上,观看的聚精会神!只在每一幕结束候场时,才会悄悄评议一下台上的演员表现。
第一琴师瞎子闺女果然是大家风范,琴声或抑扬顿挫,或宛转悠扬,或刀歌铁鸣,自始至终没有一丝生涩,一毫慢拍,与演员配合相得益彰,既巧妙地遮掩了演员的拖拍,又提振了演员的声线,使业余演员的演唱发挥出了最好的水准!
第二琴师文连长,第三琴师文主任,都闪现出了深厚的胡琴功底,与第一琴师配合的严丝合缝。
更为叫绝的是二人手脚口并用,有时单皮鼓、檀板、大锣、小锣、铙钹同时响起,声音此起披伏。
这边鼓正敲响,那边锣板脆亮,琴声在行板、叫板、慢板中自由穿梭,表现了乐队的不同一般,三人乐队壮大成三十人乐队的声势!
文子书的大春演出了预料中的水平,唱腔饱满圆润,自然流畅;台词如行云流水,台步大方稳健;情绪把握得当,与喜儿的青梅竹马的纯美、初见黑发变银白的喜儿时的惊异、知道内情后对剥削阶级的愤慨、面对白毛女时的痛惜、痛定思痛后对打碎万恶的旧社会,解放所有受苦人的决心!各种表情包表现得淋漓尽致!
文子书演绎的大春,剑眉星目,勇敢有谋、有血有肉、可亲可敬、符合又红又专高大上的正面人物所有标准!
子强演的管家穆仁智,瘦小精干、贼眉鼠眼、阴险狡诈、惟妙惟肖的演绎,捏着嗓子如叫驴般的唱腔,获得了满堂彩!
子书的杨白劳演的苍老悲凉,嗓音浑厚凝重,唱腔流畅自如,台步劳累疲惫踉跄,把一个爱女心切、年老体弱、债务缠身、爱莫能助的农村男子、被迫向命运低头的无奈和不甘,演绎得非常到位!
三队长演的黄世仁满口任意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白胖子假惺惺色眯眯,到位逼真的演绎,使台下人人恨得牙根痒痒,很多小伙伴们忍不住往台上扔石头,忘记了是在演戏!
密雪尔客串农村二婶也比较成功,唱功甜美清丽自是了得,她本是演绎喜儿的最佳人选,现在主动让贤给农村女青年,也是贯彻了指挥部大力发展群众文化,以群众参与演出,更直观地对群众进行阶级教育的宗旨。
以她的水平,演绎农村二婶是驾轻就熟。台上二婶在对大春倾诉:自他走后村里发生的故事,以及白毛仙姑的传说。村里人对黄世仁的欺压敢怒不敢言,将一番苦闷化为迷信,找白毛仙姑排解,岂不知白毛仙姑确是逃走了的喜儿等等。
密雪尔出场时,总指挥路市长却与副指挥密宗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你家丫头今天的脸画花了,额头上的三道皱纹怎么看起来像大花猫头上的三道杠!”
密副指挥会心一笑:“比花猫那三道杠好看,我看着倒像小老虎头上的大王斑纹!”
台上的密雪尔认真演绎着二婶:她的唱腔柔美委婉,似在娓娓道来,台步大方自然,不愧是专业演员,真真是无懈可击。
月鸾的嗓音略带沙哑,低音时含着淡淡的忧郁,高音时一飚向上,高冷清丽,似乎隐藏着不甘和奋争,与剧中的白毛女高度吻合。
年轻貌美的农村姑娘喜儿,因不甘被恶霸羞辱,逃到深山躲避,久居山洞不见阳光惨变白毛女。
被解救后向亲人们诉说着屈辱,又流露出不甘被屈辱被压迫的,总有一天会报仇雪恨的强大信念!
一头黑发因怒火烧心得不到释放,而变成银白;到山神庙偷供果以求生,被人误认为白毛仙姑后的无奈。唱腔到此处时几乎是呜咽低吟!
见到恋人大春时的忧虑怀疑;知道解放军是老百姓的队伍,专替穷苦人打土豪分田地,是天下所有受苦人的亲人时的惊喜,此时唱腔清冷委婉华丽;
希望解放军打倒黄世仁,报仇雪恨的强烈愿望和决心!此时的唱腔高亢苍凉,如草原上小狼的长嚎悲鸣!
月鸾的歌声,把悲剧的白毛女确实的淋漓尽致,令人潸然泪下。对旧的剥削制度深恶痛绝,对恶霸黄世仁更加恨之入骨。听者瞬间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砸碎旧世界,创造出一片明朗的新天地。
李呦呦扮演的喜儿今天却也是异常的出彩!
她长得丰满妖娆,脸蛋和胸部臀部,都比月鸾丰润。
台上的喜儿在前半场出现:略圆的的鹅蛋脸,甜美的嗓音,丰腴的小臀,花旦台步如小鹿一般轻巧,见到爹爹买来红头绳,向爹爹撒娇,要爹爹给扎起发辫时的娇憨可爱;
月鸾扮演的白毛女在后半场出现:清丽悲戚的瓜子脸,满头白发披在肩上,又遮去了半边容颜,瘦削的柳肩,盈盈一握不足赢尺的细腰,都仿佛诉说着喜儿变成白毛女后,受尽了千般苦、万般难,更激起了台下观众的喜儿的喜爱,对白毛女的痛惜,对黄世仁和封建社会的愤恨!
前后反差如此之大的自然扮相,已经预示李呦呦在这部戏的成功!
但李呦呦在台上突出的表现,却是杨白劳被黄世仁逼债,被迫倾家荡产,仍免不了拿心爱女儿抵债时的悲观绝望!自觉对不起女儿喝卤水自尽倒地后,呦呦一声撕心裂肺的道白:爹------爹------啊!然后伏在子书身上就放声痛哭,哭得真切自然,悲伤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