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穿越了一回
我大学毕业已经三年,奉父母命考了个事业编制,在商务局内做了个小翻译。学的是德语和法语,小语种,又生活在东海这类二线城市,一年里也接待不了几个客人。每日坐在办公室内喝茶聊天上网,百无聊赖。那天一上班,主任气喘吁吁的过来吩咐:“慕容月鸾,头儿让你赶紧到美容院化个妆,再去买件午宴礼服!知道你今天接待谁吗?丹麦王子!金发碧眼西装革履,真真的白马王子啊!”
一大早又去哪儿遛岗了?爱八卦的老姑婆!我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主任大人,您见过活的了!怎么不想法嫁给他“
主任拉下脸来,把她从春梦中惊醒似乎不情愿:
“我当然想嫁给他了,可惜没安排我接待。机会都让你们这些粉嫩新人抢去了,谁还理我这半老徐娘娭!”
主任也才三十多岁,风韵犹存,可惜了,在我们这小城就进了剩女一簇。
“哎,我刚从十六楼下来,旅游局的办公室主任说了”。
她神秘兮兮的看看其他同事,凑过来似咬我耳朵:
“是个钻石王老五呢!听说崇拜东方文明,热爱东方文化,喜欢东方美女。负责皇家理财,要来小城投资水务和港口。市外办下命令了:一定要设法留住他!每天换一个局接待,每个局派一个最出色的美女出面!”
“你是他喜欢的巴掌脸美女,我们局长很有信心,听说都跟市长拍了胸脯,保证完成任务!,你可要抓住机会,做第二个文雅丽王妃殿下”
“好笑!,你不知文雅丽早就离婚了,王妃殿下可不是我的菜!”
玩笑归玩笑,工作还是要接的。于是我陪了一周的丹麦王子,他果然爱上了我,我果然也找到了我的王子——不是外宾,是负责接待我们的农庄总经理:一个果树专业的大学生,来自农村,毕业后本来留校做了助教。却鬼使神差辞去公职,把户口迁回原籍,建大棚种热带水果,热热闹闹做起了农民,惹得他父母长了场大病!
今年已是第三年,在当地小有名气,市旅游局给挂牌为:乡村旅游示范点。我们去时,红心火龙果长势喜人,犹如仙人掌矩阵,气派又震撼,还别出心裁的把棚头房做成了小木屋,现在时乡村旅游正热的时代,每天来游玩的客人络绎不绝。
那天我也不知怎的了,领着外宾一进他那园子,听到他磁性的嗓音,就开始脸热,心怦怦直跳,园子还没逛完,人已被迷得五迷三道,握手告别时竟忘了抽回手来,还是被那个外宾王子拍开的。
爱情就这么神奇的到来了!
我爱上了他,王子爱上了我!小黑也爱上了我——小黑就是那农场主,脸黑黝黝的,人也姓黑。三角关系够复杂的吧?
家里的关系也瞬间变复杂!一向颇有风度的局长爸爸变成了炸药包,动不动火冒三丈:
“真不懂事!利国利民利家利己的事,凭着王妃殿下不当,为何一定要爱上一个乡下种地的!”
我也毫不示弱:
“爷爷不也是乡下种地的吗!你不也是乡下考出来的吗?当年我妈也是城里人,姥爷是省长大人,不也嫁了你个乡下人!”
“女儿啊!这次不一样了!”
老妈泪眼婆娑,苦口婆心:
“这次是组织找你爸谈话了!市长亲自找你爸谈的!要以国家大局为重!”
“我一介平凡女子,嫁给谁也一样,哪会牵扯国家大局,是我爸想当官想疯了吧?”
姥爷死的早,俗话说人走茶凉,官场也一样,老爸当年从省城下来挂职锻炼,后台倒了再也没能调回省城,倒把老妈拖回了县城。在副县级岗位上兢兢业业熬了半辈子,送走了一茬又一茬新贵,每次只有回家偷偷叹气的份,常跟老妈说什么“人心不古,只有踩着他往上爬的,没人感激他的知遇之恩,提携他的”。
有几届市长记得他?几届市长单独召见过他?
“但也不能卖女求官啊!”
老爸啪地给了我一巴掌!
“就你这点儿出息,一点大志向,哪当得起“鸾”这个名字!“
“鸾也是翟鸟的一种!翟鸟,山雉也------我宁愿当一只快乐的山雉!也不做那个养在笼里的鸾鸟。难道你们希望有一天我睹影生悲,一奋而绝吗?!”
“反了!反了!这是什么年代!女孩子怎么都变成了胸无大志的燕雀了!”
形势越来越紧张,小黑也被父母训斥,不敢跟我来往了!他父母到我们家低声下气的道歉,他爸说:
“黑子不懂事,连累你了!你说我们辛辛苦苦供他读书,好不容易读完了大学。他书读的好,当了大学老师,我们以为终于熬出头了,以后找个城里媳妇,我们也跟着进城看孙子,享享清福!哪想到这小子,不声不响就把工作辞了,户口又迁了回来!”
“唉!现在他已经这样子了,也没有前程了!不能再连累你,你是个好姑娘,就离开他吧!”
大概我父母去找过黑子父母!不然他们怎么会主动上门来?嗯!一定是的!我要吓唬吓唬他们!
我拿过两小瓶冬眠灵,灌水慢慢喝了下去。事前我去药店诉说我睡眠不好,跑了两家才买到的,店员说别喝多了,超过一瓶会昏睡许久,但不至于致命!
“真是了无生趣了!我要以死抗争!”
本来想喝一瓶半,但越喝越伤心,竟把两瓶都喝了!十几分钟后,慢慢昏了过去。
许久,朦胧听见有噪杂的说话声,却什么也听不懂,周围好似有红光笼罩,却睁不开眼睛。不像是死亡,那个店员好似嘟囔两瓶也不会致命的!
难道我也穿越了?!
几年后我才渐渐明白,我是穿越了!却没有变成公主侠女,也没有穿越到古代。原来是回到了1948年,我变成了苏太太肚子里的一颗胚胎!唉!
第一章:慕容府的最后一个春节
1948年,大年初二,今年慕容府的客人不多。内战已打了两个年头了,战局胶着,也不知国共两党谁输谁赢。市面上已没有人安心做生意了,慕容柏老爷一大早忧心忡忡。
吃过早饭,慕容柏老爷吩咐管家梁银丰收拾礼盒,他要去北大街陈先生家,也就是潍县城里著名的陈大花翎家拜年。昨日已去过芙蓉街的滕先生家。慕容家是潍县华丰厂的老股东,抗战时随滕先生远避香港,前几年一起回来,重新购置设备,恢复生产。华丰厂刚刚开始盈利,风闻潍县城又要开打了。
慕容柏老爷是想去陈府探探风声。陈府以读书起家,兴盛明清两朝了。如今国共两党里都有人,左右都吃得开,对于时局,应是了然于胸的。
慕容柏老爷与陈老爷都是棋界中人,闲暇时常常以棋会友,切磋上几盘。前几年陈家新添了公子,慕容柏老爷一时兴奋,夸下海口:
“陈老爷若能连赢我三盘,我就将小女许配给公子!”
说来也是巧合,那日陈老爷果真连赢三盘,就追着慕容柏老爷兑现诺言。
慕容府的慕容月璃生的粉面青黛,明眸皓齿,且才艺双全,比陈家小公子大不了几岁,但早已许配了人家。慕容柏老爷只不过随口说说,但一向率性的陈大花翎却认了真:
“苏太太是潍县城里有名的标致人才,南国水乡的灵气浸润到了骨子里,生出来的女孩才会透着水灵精致。慕容柏老爷!慕容家的哪个女儿都行,定下一个给我陈家公子做媳妇吧!”
月璃的未婚夫一家抗战时失了联系,至今没有音信。陈老爷也不好明说。
“下一个吧!若太太再添女儿,一定给陈府留着!”
“一言为定!”从此以后两人就以亲家称谓,两府也走动得更勤谨了些!
陈府今年的客人也不多。陈老爷把慕容柏老爷让到上座,慕容柏老爷开门见山的开始询问:
“陈老爷,您老对时局有何见解?还请赐教一二才好!”
“岂敢岂敢!不过慕容柏老爷亲自来拜年,老朽少不得啰嗦两句!”
“以老朽多年的经验,我建议慕容家瓷器可以存着,粮食还是早早处理为妙。换些个黄鱼金条,以做应急事宜。那些个粮食既遭人惦记,又怕战火波及!慕容家还是早做打算吧!”
慕容柏老爷傍晚才回家。掌灯时分,家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一个是多年未见的德国人乔治先生,他是慕容柏老爷在德国留学时的同窗好友;一个是大哥的女儿慕容月姝,大哥是著名的火炮专家,在德国生活多年,二战时辗转去了美国。
慕容月姝离家时尚十五六岁,现在已是快二十岁的大姑娘了!穿着一身紫色旗袍,上绣凤穿牡丹,雍容华贵,身形丰腴高挑,发型是时尚的齐肩卷发,用两颗水钻发卡别在脑后。她与乔治俨然一对时髦夫妻。乔治西装革履,大背头梳得铮亮,挽着慕容月姝径直进了后院堂屋。
慕容柏老爷先认出了乔治先生,寒暄片刻,让座上茶倒水完毕,慕容月姝才向前盈盈一拜:
“二叔在上,侄女给您行礼了!”
慕容柏老爷一愣,端详了半天,才认出是侄女女慕容月姝,相貌上是有大哥的影子。大哥剑眉星目,潇洒英气,仪表不凡,
慕容柏老爷还记得大哥最疼他。于是不由心酸,问起大哥的现状。
慕容月姝毫不客气打断了慕容柏老爷的询问!“二叔,我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慕容柏老爷这才惊醒,再仔细看那慕容月姝,竟看出了些许媚惑,些许杀气。慕容柏老爷不由得一激灵:
“月姝,你有什么任务,只要二叔能帮的,尽管道来,二叔一定全力以赴!”
“那我就直说了!我是那边的人,开春我们就要攻打县城了!现在派我进城向你借粮食!你若不借也可,恐怕炮弹不长眼睛,万一落得离南关仓房近了,被大火少了,那边也不会认账的,倒不如现在送个人情,也给自己留条后路!”
慕容柏老爷惊讶的目瞪口呆:多年未见,大哥的女儿真真出息了!伶牙俐齿不说,竟是不近人情,滴水不漏!
慕容柏老爷连连点头:
“借!借!侄女提出来,哪有不借的道理!那你们怎么运走?”
“你让管家领人运到坊子车站乔治先生家院子里就行!现在就起运,运完为止。”
“有多少吨粮食,我给你打下欠条!等全国解放了还你!”
于是慕容柏老爷喊过管家梁银丰,核实了粮仓存粮的数目,并安排马上起运。
原来院子外面早有壮工和马车在等着。
慕容月姝和乔治在家里住了一周,临走时,送给慕容老爷一套钥匙,并吩咐道:“为了安全起见,你们明天就开始搬家吧,把你的宝贝古董瓷器紫砂搬到乔治家的地窖里吧,在后院的月季花丛里。那些月季花都是盆栽的,悄悄挖开土,掀开地板就是地窖,里边储备的粮食,也够一家人吃个一年半载的。”
“那乔治先生?”慕容柏老爷很疑惑乔治的身份和去向!
乔治说:“慕容,我是姝小姐的朋友,帮帮而已。那套房子是另一个朋友的,在坊子车站工作,是工程师,已经回德国了。房子可以卖给你,五个小黄鱼。我明天就要回上海了,时局动荡,你可以考虑先去上海避避!”
慕容柏老爷给了乔治五个小黄鱼,买下了坊子车站的房子,搬过一部分紫砂瓷器家具等等,以备不时之需,就随乔治阖家去了上海。
1948年4月27日,潍县城解放了!解放军举行了盛大的入城式!
第二章:乔治送来了船票
消息很快出传到了上海。上海人心惶惶,物价飞涨。街面上到处在谈乱,解放军一路向南,摧枯拉朽,****节节败退,也许两年之内就能攻打上海等等,天天都是打仗的消息。
乔治在德国领事馆工作,最近不常来。慕容柏老爷先生按耐不住了,去领馆里找到他。
乔治确实很忙,在忙着收拾文件、捆绑行李,慕容柏老爷大吃一惊,使馆里,很多行李已经打好了包。看样子他们准备撤了!
乔治说:“慕容,你来得刚刚好,我正要去找你告别!”
慕容柏老爷惶恐地问道:“****顶不住了吗?”
“顶什么?****里有门路的高层早把家眷送走了!有去美国的,大部分去台湾了!但慕容是不用着急的!”
慕容柏惊问:“此话怎讲?”
“你家姝小姐已经随军进了潍县城,搬进了慕容府。她结婚了!听说嫁给了一个共产党的专员,一快进的慕容府!”
慕容柏眼前飘过慕容月姝凌厉的眼神,心想潍县城是回不去了。于是拜托乔治给购买去美国的机票,或者去台湾的船票!
乔治说机票是没有了,多少个小黄鱼也买不到,去台湾的船票可以试试,但已经涨到了十六个小黄鱼,还必须是中央银行发行的十足金。
慕容柏老爷赶紧回家如数取回,再三拜托了乔治。
乔治也很守信,半个月后,送来了太平轮的船票,还是永久有效的。又送给慕容柏老爷五个小黄鱼,说姝小姐给他的。当日离开潍县城与姝小姐告别时,姝小姐塞给他一包东西,并嘱托说:“假如三叔一家要撤退去台湾,这包东西就给他,一呢添做路费,二呢也算我买下慕容府的钱吧!”
慕容柏老爷心里打翻了五味瓶,酸涩不已。
第三章:月鸾投胎没算好日子
慕容家来上海住在静安寺旁边的花园洋房里,这是当年慕容柏为了生意上方便,托铁画轩主人戴先生给买下的。两层300坪带有一个小花园,一大家子人住起来也是十分方便的。房子后边是一条弄堂,开着很多小门店,卖什么的都有。还有洋泾浜的乡下人一大早来卖新鲜蔬菜的。
慕容柏老爷虽说经常来上海,但看不惯上海人买菜,油菜都是一次买一颗,小气。每次碰到乡下人挑着蔬菜担挑上有他喜欢的蔬菜,慕容柏都是吩咐梁银丰:“给钱,全部买下,让他挑家里去。”
近段时间早上出去溜达,再也顾不得看蔬菜担挑了。那天一收到乔治送来的船票,马上就吩咐收拾行李。乔治说了,船小人多,东西不要多带,该送人的送人,为防变化,还是早早离开为妙!”
连着收拾了几天东西,天气又闷热,许是累着了,苏太太晕倒了,醒来就呕吐不止。上船的计划一拖再拖,苏太太的呕吐越来越严重,身体浮肿,看样子短时间内是走不了了!
慕容柏老爷去教会请了一个医生,到家里给苏太太瞧病。那个洋大夫也会把脉,又抽了一管血,对慕容柏老爷笑嘻嘻地说:“恭喜慕容,你们家要添一个美丽的小姐了!苏太太有喜了!大概有五个月了呢!”
慕容柏老爷哭笑不得,他对苏太太说:“但愿洋大夫把错了脉,送子娘娘也不也不好好算算!都什么时候了!,还送孩子出来投胎!”
洋大夫两天后送来化验结果:苏太太果然是怀了五个月身孕!
街坊太太知道了,一边来道喜,一边给出主意:“以阿拉的主意呢,老爷们先走,去台湾买好房子,开张生意。等这边太太生了,出了满月,大人孩子平平安安的,再好好养个月儿半载的,小娃儿白白胖胖,苏太太身体也养好了,过去也好适应!”
苏太太也赞同房东的话。眼看风声越来越紧,这么一大家子人,有船票也不一定能做上船,还是分开走的好!她是不能走了,船在海上摇摇晃晃的,就怕把肚子里的宝宝也摇出来!
慕容柏老爷百般不舍,苏太太一直劝他先走,街坊太太也一遍遍劝他:“阿拉接生过娃娃的,这条街上花园里住的太太,有来不及上医院的都找我。我会帮忙照顾好太太的!”慕容柏知街坊太太也是个稳妥人,善良细心,苏太太自打来上海后就一直在帮衬她家,估计也不会出什么差池。又加弟弟慕容枫一家眼巴巴看着他拿主意,于是咬咬牙下定了决心:“那就分头走吧!”
慕容桦和慕容月璃听说母亲不走,就要留下陪母亲,管家梁银丰也要求留下照顾太太。他说:“太太要生产,两个孩子也不过十多岁,自己不能照顾自己,还得让太太分心。我留下照顾少爷小姐吧!”
慕容柏老爷没想到梁管家这么讲义气,有良心,感动的热泪盈眶,再三嘱托,一步三回头,坐上黄包车,去了码头!
第四章:送别
梁银丰跟着去码头送别。码头上,乌压压的全是人,有那不自觉的达官贵人还带着阿狗阿猫的。军警用枪托子砸人开路。普通人哭的叫的挤挤碰碰。幸亏他跟了来,用他壮如牛的身躯,生生地挤出一条道来,把慕容家送上了中兴公司自上海去台湾的最后一班船------太平轮。
看着太平轮驶离码头,梁银丰才往静安寺回走,到家已是深夜,回禀了苏太太。苏太太免不得唏嘘了一会,等她平静下来,大家才各自安歇。
慕容桑果儿听从最甜粉丝”夜间火“的建议,要符合大大们的阅读习惯,重新凋整章节。每章字数少一点,不分小节了。第五章:船沉了,他们还活着吗?
苏太太夜里不知怎的,眼皮子直跳,心慌慌的,闭上眼就听见慕容柏老爷喊她,旁边还有哭叫声,到天亮了才合上眼眯了一会,快到中午了,苏太太头重脚轻的,坚持着吃过早饭,在继续做着衣服。
衣料是从潍县城带出的青毛呢。苏太太给慕容月柳,月璃各做了一件,袖口处绣有三朵青色连枝海棠,锁扣处空白,系上同色玻璃扣子,似海棠的花蕊。左襟口袋处,苏太太给月柳少爷绣了一个圆圆的和尚头,给月璃小姐绣了一朵海棠花。
街坊太太过来送蟹黄包,苏太太定的,每天这时送来做点心。一是照顾街坊太太的生意,二是苏太太和孩子们都喜欢。中午时分点心店客人少,街面上只有不识愁滋味的一帮小子在玩耍。
街坊太太看到苏太太又在做衣服,一边赞叹手艺好,一边劝说:“肚子眼见着越来越大,身子也沉了,还是多歇息的好!别累着了!你家老爷不在身边,自己要好好疼自己!”苏太太勉强起身接过点心,连忙道谢:“蒙您挂念,又劳烦您每日多跑一趟,真是多谢了。我思量着再给肚子里的孩子做一套,日后生下来,怕没有空闲做了。您坐会喝杯茶?”
街坊太太也不客气,坐下环顾一圈:“小罗汉又出去疯玩了?我说太太,您得管束管束他,不能由着他日日跑得不见影儿。如今兵荒马乱的,万一那天让叫花子领了去,您可哭都来不及呐!”
苏太太苦笑道:“这孩子跑野了性子,劳您操心了!”
街坊太太没有孩子,自己租了个门脸儿,就在慕容家住的房子后面不远,点心店就开在里弄口。她与慕容桦少爷有缘,第一次来府就喜欢上他,看他圆圆的脑袋,直叫他小罗汉。有次来了帮小叫花子,和街面上的孩子打架,慕容桦少爷吃了亏。街坊太太看见了,竟然冲上去做帮手,把小叫花子们打得头破血流,落荒而逃。当然,她把慕容桦少爷送回家的时候,桦少爷的形象也跟叫花子差不了许多。
当时慕容柏老爷还说呢:“街坊太太热心是好,就恐把少爷带的性子更野了。”两人正聊着家常,慕容桦少爷叫喊着跑进来:
“不好了!太平轮沉船了!”苏太太惊得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第六章:在德国的火炮老爷回来了
慕容家顿时乱成了一团。月璃只知道哭泣,街坊太太也不知如何是好,只一叠声地劝着苏太太:“莫慌!莫慌!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苏太太倒是很快镇静下来,对慕容桦说:“赶快去铁画轩找梁管家!城隍庙九狮亭那家新店!他去取画好的紫砂壶了。告诉他货先放在那儿,不要回家了!直接去码头打探消息!你就跟着去吧,有消息马上回来禀报一声!”
慕容桦应声跑了出去,街坊太太要回去关店面,也告辞走了。苏太太心里七上八落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院子里直转圈。月璃一直在嘤嘤地哭,苏太太心里更加烦乱,只觉得肚子一阵阵抽疼:“怕是要生了!”
苏太太一直转到天黑,仍没有任何消息,肚子却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的急迫,忙喊住月璃:“莫哭了!我快要生了。你去找街坊太太过来,让她多带些蟹黄包,再烧桶开水过来。就说我要生了,让她帮忙接生。”
月璃应承着,擦干眼泪也出去了。
苏太太赶紧找以前准备好的婴儿用品,肚子开始剧烈抽疼头上的汗珠子不断滴落,苏太太轻声叨叨着:“孩儿啊,怎这么急着见天,是不是你预知到父亲出事了,要出来见他?”
“屋里有人吗?”
随着话音,一个高大男子走了进来,个子修长,头发卷曲,带一副珐琅眼镜,一看就是慕容家的人。苏太太以为慕容老爷回来了,踉跄着扑上去,抱住腰就痛哭起来。
来的是慕容家大老爷慕容松,留学德国的那位火炮专家,月璃的大伯,慕容月姝的父亲。苏太太只在结婚时见过他,这几年因为战乱,大伯一直呆在国外,偶尔透过乔治传过音信。
慕容松老爷先是一愣,待苏太太略略平静些,扶她坐下,急切地问:“二太太,出什么事了?家里怎么这么安静?其他人呢?二弟三弟他们去哪儿了?”
苏太太这才明了是大老爷回来了!顾不得寒暄,顾不得擦干眼泪,忙把太平轮沉船的消息告诉了慕容松。
慕容松大惊失色,对苏太太说:“二太太,我看你好像快要临盆了,有人来帮忙吗,需不需要叫医生!”
苏太太连连摇头:“不需要的,月璃已经去喊街坊太太来接生了,你快想办法找找慕容柏和慕容枫他们吧!”
慕容松沉吟片刻,对苏太太说:“这样吧,我去码头看看,找到他们就不回来了,我要赶到北京去,北平的Z先生邀请我回来的。”
慕容松临出门又回头吩咐苏太太:“有时间你给月姝捎个口信,就说我回国了,直接去北京了。本来是坐火车从广州直达北京,中途是不让下火车的。今早火车出了故障,检修一天。我好说歹说,领队的才同意我下火车过来看看,只给了我半天的假。”
苏太太插问了一句:“你怎知道我们来上海了?还找得到住处?”
“我们一同回来的有七八个人,在香港耽搁了一段时间,前几天才安排坐船取道广州,再转坐火车。在香港伊丽莎白港口等船的时候,遇见老朋友乔治先生了,是他告诉我你们来上海了,还有你们的详细住处。”
慕容松匆匆忙忙赶往码头。
第七章:月鸾出生
月璃和街坊太太赶回来时,苏太太已疼得躺到床上蜷缩起来,没了声息,近乎昏厥了。街坊太太赶忙近前看了看,血水早已流出来,床上床下全是。原来苏太太羊水已破,幸的是顺产,已看见娃儿的湿软头发。
街坊太太吩咐月璃把水倒在搪瓷盆里,掺上凉水,要不凉不热的,多准备几盆。随即摇醒苏太太,洗了手,告诉苏太太:“快用力,娃儿快出来了!是顺位生,再忍忍用点子力气,仰着躺平,把腿张开,配合她,一会就会好的!”
苏太太咬着牙翻身仰躺,努力配合。街坊太太说:“别咬牙,疼就大声叫喊,不怕丢人的。咬牙会使牙齿以后酸疼,有人就因此早早掉了牙,又丑又不方便。苏太太皮肤好,又白嫩又细致,真看不出生过三个娃娃。头发又天生的自来卷,浓密有光泽。少见的黑棕色发质,配上月白色旗袍,又洋气又养眼。比上海的太太还迷人。阿拉上海的小开们一直向我打听你呢!”
街坊太太果然是个有经验的接生婆。她嘴里虽然絮絮叨叨,手却一直没有停下来。苏太太被叨叨的也似乎感觉不到疼了,心情放松下来。随着街坊太太的“快快用力!”,苏太太忽然觉得肚子一阵紧缩,然后又哗的一下,一大坨东西被冲了出去!
生了!生了!是街坊太太欣喜的声音。随即,又听得啪!啪!啪!月璃看见,街坊太太把刚出生的娃娃头朝下倒提起来,用巴掌拍了胖胖的小脚掌三下。婴儿“哇哇”的哭叫起来!
苏太太睡了过去。街坊太太长舒一口气,把婴儿包裹好,放在床脚上,喊月璃过来看看妹妹。
月璃一直躲在门边,看见母亲流了那么多血,又疼的扭曲喊叫,有些害怕。街坊太太让她拿什么就赶快送过什么,完了马上退到门边去。现在看母亲安静的睡了,也放下心来,慢慢挪过来。
街坊太太一边俯身端详一会妹妹,再回头看看月璃,笑嘻嘻地说:“你们姐俩眉眼儿都好看,随苏太太,一色的美人胚子。只是你的眼睛要弯一些,妹妹的眼睛圆一些。你的鼻子玲珑小巧,妹妹的鼻子像根橡胶棒,又直又挺,像个小男生,有股子英气。嘴巴都是粒红樱桃,好看好看!”
月璃却在想:“给妹妹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她自己现在就想变成一只大鸟,飞到海里找到父亲,把他救上来。可又担心自己变成的鸟儿还是个胆小鬼,怕风怕雨怕黑怕毛毛虫,不仅救不起父亲,说不定还会被海浪卷走,被鲨鱼吞噬。街坊太太忽然惊叫起来:“天啊,这娃娃鼻子上长了颗珍珠痣啊,长在右边,男左女右,是凤凰命格啊!月璃,你们家要出娘娘了!”
月璃脑海中忽然冒出两本古书,两句古语来!一是《说文》中的一句话:“鸾,赤神灵之精也!”一是《山海经·西山经》里的一句话:“其状如翟而五彩文,见则天下安宁!”
月璃也看见了妹妹眉眼里的英武之气,她想,等母亲醒来,就告诉母亲,让妹妹叫慕容月鸾吧!希望妹妹真是一只神鸟下凡,给慕容家带来祥瑞,父亲能回来团圆,天下再没有战争。
第八章:找回了三老爷慕容枫
慕容家大老爷慕容松到了码头,很多人围在那儿哭叫,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场面乱作一团。他找到了梁银丰和慕容桦。他俩听到的消息是:因为国共战事紧张,淞沪警备司令部这几天刚发布了一条水上宵禁令,每日下午18时至翌日上午6时之间禁航。为了在18时之前驶出吴淞口,“太平轮”开足马力,加大航速。冬日天暗得早,大船出港本应点灯,但是时局紧张,打船都不鸣笛,也不点灯,过了戒严区与迎面从台湾基隆开来的建元轮相撞。建元轮小,先沉没了。起初以为“太平轮”没事。大部分人在睡觉,不久“太平轮”也沉没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命丧海底,生还者很少。
慕容松让他俩回家去照顾太太,等候消息。他再去中联公司打听。“太平轮”是中联公司的,他以前乘坐过。
中联公司这回子更乱,许多妇女儿童在哭,还有很多人在叫骂,要求赔偿损失。公司发言人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大家静一静,中联公司一定会承担责任,进行赔偿的,现在死亡名单还没确定,有艘澳大利亚军舰救了不少人!请大家回去等候消息!”
“别信他!大家别走!死的不是他爹娘,他当然能平静下来!一群祸国殃民之徒,为了多抢走黄金不顾惜百姓性命!我们现在就要说法!不给说法就拼了!”有人开始砸东西,有人开始打中联公司的人。
慕容松看到那个发言人偷偷溜到卫生间,就跟了上去。关上卫生间门,双手卡住那人的脖子。厉声说:“给我军舰上活着的人员名单,快点!”
那人看看慕容松魁梧的身材,好好不吃眼前亏,乖乖把名单交了了出来。慕容松仔细看了三遍,没有慕容柏等人的名字,一个也没有!
慕容松把名单甩给他,再问:“还有什么消息?”
“听说一部分人抓住木桶、木板等在海上漂浮,因为海浪作用,被冲到舟山群岛方向去了!”
“能搞到船吗?”“能!可是宵禁你出不去!”
“你别管!我把你带出去,你给我找条小船,我这儿有三十个小黄鱼,放老实点,我身上是带枪的!”
那人看慕容松没有伤害他的意思,还能把他带出去,又能挣金子,就爽快地答应了。
慕容松想领个孩子一般,把那人带了出去,用金子换了一艘小艇,悄悄出了渡口,往舟山群岛而去。
三小时后,慕容松终于看到了前方有七八个人像鱼串一样互相牵拉着,靠着一个橡木桶的浮力,在海上漂浮。
他在海上打着圈,一个个拉上小艇,皇天不负有心人!竟然两个兄弟都在其中。
慕容家松柏枫三兄弟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兀然相见!兄弟们唏嘘片刻,返航回吴淞口。
出去时海面静悄悄,虽说宵禁,并未遇阻拦和盘问,慕容松大着胆子往回开,但并未敢开灯。小艇刚进吴淞口,迎面过来一艘小船,黑暗中大声喊:“干什么的?”
慕容松让大家速速换上救生衣,告诫大家遇见紧急情况赶紧跳船逃生。大家刚从鬼门关回来,惊吓过度。身体疲惫神经也高度紧张。听此一说竟有人马上往水里跳。慕容松本一边继续往前行,一边回答查询船的喊话:“我们是救命船!船上是太平轮的落难者!”
巡逻船听见普通普通的跳水声,大概没听清喊什么。以为非常可疑,呯呯啪啪开起枪来,慕容松慕容枫和其他人应声倒下,慕容枫被人压在身底,昏死过去,巡逻船赶过来,看看无一生还,悄悄开走了。
天大亮了,宵禁结束,吴淞口船只出出进进又多起来,慕容枫被噪杂声吵醒过来,试图翻个身爬起来,一艘渔船发现了在小艇上蠕动的慕容枫,将他救了起来。
慕容枫回到家里,抱着苏太太大哭,一头倒在床上昏睡了半月。才慢慢清醒。
不久,上海解放了。
苏太太想起乔治说过慕容月姝住进了慕容府,就想着回潍县去,那才是家。台湾是不能去了,上海也是客居之地。梁银丰也极力撺掇苏太太回去,说:“太太,回山东吧!潍县毕竟是故土,那儿有家,月姝大小姐如今又得了势,怎么着也会眷顾咱们的!”
慕容枫不想回去,他的太太孩子都魂散吴淞口外,尸首如今还无影无踪,他要在这儿等待,也许哪一天奇迹会再次出现!就像上次大哥那样,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去拯救他。
他不相信大哥就这么死了,一个辗转万里回来报效国家的火炮专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那条神秘的巡逻船是谁的?竟无从查找!有人说就是淞沪警备区的巡逻船,可事后去查验,那晚竟无人出警,也没有那个型号的那条船。还有人说游击队的侦察船,可也无人应承,竟成了无头公案。
苏太太带着孩子们要走了,慕容枫来送行,他与苏太太的一段对话颇令人寻味:“大老爷曾让我让捎话给月姝,说他回国了,直接去北京了。如今可怎说?”
“不好说就不要说了吧!就当大哥没回来过,给月姝也留个念想!现在改朝换代了,一些事少知道好!对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