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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理想

一向,我忘记的事,比记得的多。

像小时候那些夏日的夜晚,和邻居小伙伴们一起,说说笑笑吵吵闹闹的听着外婆和邻居婆婆讲故事,感受着凉爽的风,在明亮的月光下,有着满天繁星的天空下。那样温馨的夜晚,现在已经见不到,那时候听过什么故事,也已经全部忘记,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只是在这个同样有着月光的晚上,突然想起,曾经有过那样美好的时光。

有时候,我会觉得那些美好的记忆都来源于我的想象,因为,我记得的,没有其他人记得,甚至,连小伙伴们的笑容,我都记不清楚。

但,我还记得,在那样的天空下,我许过一个愿望:长大以后,我要当警察。大概每个人小时候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吧,接受大人教育时,他们会说,不许做坏事,不然警察会来抓你。那时候,连警察都还没有见过的我,听到这种恐吓,然后在电视里看到过那样威严的形象,心里有了这种念头。

小时候的愿望总是很天真很美好,我从来没有想过以后,自己会离这个愿望很远很远,十万八千里还不足以衡量十万分之一的距离,需要用光年来作计算单位。

从小到大,我都是个单调的人,喜欢的东西可以是一辈子,不过,当时,愿望总是许了又忘,忘了再许,像齐天大圣那样七十二变。我有三个舅舅,在我还未到上学年龄前,他们已教我认字,屋子里满满的书,任由我翻。那时候,最喜欢的一本,是有着红色封面的漫画,名字是《现代西游》,很有意思,当然,内容我也忘得差不多了,隐约记得有这么一幕:唐三藏给猪八戒起了“八戒”这个名字后,猪八戒像是很不满意的在墙壁上乱画,口里说着“可没有戒画这一条”。长大以后,用尽种种方法去寻找这本书,但,像所有在时间中失去的事物,一点踪影也没有找到。

我确定这个不是自己的想象,我的生命里,真的有个这么一本书的存在。

喜欢胡思乱想、天马行空的习惯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那些年,一个人,捧着饭碗,翻着书,消磨掉一个个美好的季节。

在这个过程中,还有过些什么美好的愿望我一个都不记得了,只有这个愿望,断断续续地,还是维持到小学六年级。

小学五年级的暑假,表哥到医院割盲肠,我和表姐到医院看他,那是我第一次去医院。

那里很闷,只有一扇窗让人觉得有点意思。虽然,十楼高的窗户望下去,只有池塘和草地。我不畏高,可是窗户并没有安装防盗网,大人们不让我站在那里很久,我只得站在他们指定的安全范围。病房里三个床位都有人,有点吵。我站在一边,看着一本《故事新编》,看到《铸剑》那章,笑得要死。“只有几个人还来问眉间尺的年纪,住址,家里可有姊姊。”这一句,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天晓得我为什么会记得这么紧,但那时候开始,我的愿望从警察变成鲁迅。在我的认知里,能够写出这么有趣的文字的人,应该也是个很有趣的人。

那本书是表舅买给表哥看的,让他在住院期间可以解解闷,后来,这本书我借走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归还。孔乙己说,“窃书不算偷”,何况我是借,这本书被我保管得很好,虽然不像新的一样,也总比落在表哥手里强,他的书通常在读完那一年后送到废品回收站换钱去了。

倒霉的表哥因为这次的住院留了一级,和我成为同级生。虽然不同学校,但比较仍然避免不了。每次无聊的人们问起成绩,表哥总是找个理由开溜。后来,有那些人的场合,开溜的是我。不知道是哪个舅舅说的:现在好不代表永远好,要将这种成绩维持一生才有资格骄傲。那个时候开始,我学会了低调。

但这句话一语成谶,在后来,我的成绩每况愈下,学会了不得不低调。

早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因为老师的要求,我开始写日记。到五年级,还只是“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鲜花盛放”这种流水账,到了六年级,我开始把自己喜欢的句子往日记里放。后来,随着年月的流逝,年龄的增加,面对的也越来越多,日记渐渐变成周记,周记变成想起来就记、想不起来就不记。

除了博客刚流行的那段时间,我随波逐流在网上写下的日记,其他的都没有留下来,那些过去,我都不记得了。不过,我还记得那些岁月,我喜欢的一篇文章,题目是《曾经以为不会忘记》,作者是潘向黎。至于内容,像刚开始说的那样,我忘记的事,比记得的多。

至于第三个理想,注意,不是愿望,是理想,虽然理想和愿望没有太大的分别,但,长大以后的我们,老师出作文题目时,他会出“我的理想”,而不是“我的愿望”,我也与时俱进了。第三个理想是记者。忘记了什么原因说起的一个话题,舅舅说持着记者证,也可以走很多地方。那时的我很是羡慕,鲁迅就放到一边去了。

这三个愿望,在十五岁前,轮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从那以后,我再没有其他愿望。

后来,我读了一个与文学有关的专业,可是,那些愿望,并没有因此实现。我走了不同的方向,因为际遇,因为选择。

若干年后的现在,我成了一个公司职员,在从来没有想过的IT部门。虽然说是IT部门,可我的工作是系统分析。所谓系统分析,就是,需要人告诉我他们需要什么系统功能,我告诉程式开发需求人需要什么系统功能,然后程式开发告诉我不能做到,我再去告诉需求人这不能做到。久而久之,我觉得自己成为谈判高手。直到有一日在服装店杀价失败,我才知道我错了。后来,我再也没有杀过价,只敢在明码标价然后声称打折的专卖店买衣服。

对于生活,我没有过多的期待,虽然有时还是会因为未来迷茫,可是,我相信明日自有明日去担当。我不是不知道随遇而安对个人的成长没有帮助,只是,我习惯了安逸的日子,甚至觉得,如果可以这样过一生,也未尝不是件幸福的事。

我也并非不懂得努力,只是,有些事,不是说努力就可以了的。生活上,除了经济能力不够,偶尔为买手表还是去旅行,或是月底对着账单发呆这些事烦恼,其他时候,过得还不错。

想想,其实我没有努力过,为着自己的愿望和理想,就这样,到了现在。

顺便提一下,那些还可以做梦的岁月,我的梦想中,未来伴侣的职业是大学讲师。因为这个职业,听说可以有很多时间陪伴家人。我一个人长大,我想有人陪。

年初的目标,第二年年初达成。我不会说我对不起自己,但确实我可以做得更好。

现在,我不会许愿,这个词换成了“目标”,不是一定要达到,但是努力的方向。2014年,我的目标是,所有立下的目标,全部都完成。我的人生,不会再有达不到无法达到的理想。

后来,我又看鲁迅,知道了“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这样的句子。我想走一条路,一条自己喜欢走的路,行走的过程可能有许多的曲折,可能我走不到终点,可是,只有走过,才能够对着自己的人生说“无憾”。

最初的梦想,成为最终的理想,这件事我始料不及。或许,这样可以证明,从一而终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虽然当中,经历了许多年月,许多变迁。

年月把拥有变作失去,然后,我再在失去的时间里,找回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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