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举起酒杯,她道:“大家喝了这杯酒。”她仰头饮尽,把杯放回桌上,连喝了两杯酒,她的脸上涌起一阵红潮,她并没有放开杯子,而是用手握着杯子慢慢旋转,她道:“大约五年前,我在一个私人诊所上班,认识了一个女孩,叫曾珍,是曾经的曾和珍珠的珠,她也是学医,也和我一样,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就找了个诊所混着,积累一些临床经验,曾珍的性格有很开朗,而且我发现她很聪明,诊所请了一位退了休的老内科医生负责,曾珍对这个老医生当面总是满脸笑容,对他的安排诺诺以应,可背后大都自行其是,对于某些人来说,她这样做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我很理解,”方晴轻轻叹了一口气,“飘泊久了,人总会慢慢学会世故。”
“我们俩经常一起出去看电影,吃小吃,成了好朋友,后来和我同租一套房子的一个同学搬走了,她就搬了过来和我同住在了一起,其实她原来的房租都没到期,还差半年多……”方晴笑了一笑,“按约定这是不会退给她的,可她不在乎,生活中怎么也需要一个情人或者朋友来共同渡过,否则你的心事该向谁述说?”所有的人默然。
“可是曾珍并没有陪我住多久,她结婚了,嫁给了一个有钱的老板,名叫李书,那人四十多岁了,妻子在一年前得了生病去世了,留下一个一岁多的女儿,说实话,曾珍并不喜欢他,可她当时也已经三十一岁了,早已是个老姑娘了,她开玩笑说,‘再不嫁人就没人要了’,不过我看得出来,对于这桩婚事,她并不是十分接受的。
“那一天参加她的婚礼回来,看着空空的屋子,心里很有些不好受,曾珍结婚以前,诊所的工作也放弃了,我感觉自己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不过,过了几天也就好了,人是会适应环境的。
“一个多月后,这一天我下了夜班回到家,正准备睡下,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我打开门,是曾珍,她随便寒喧了两句,进门就坐在沙发上发愣,我感觉到她的神色有些惊惶,我坐到她旁边,问她怎么了,她看着我,突然道:‘晴姐,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件事我只能告诉你了!’我点了点头,她的样子让我知道她一定是遭遇了什么事了,我道:‘是不是他欺侮你?’她摇了摇头,开始说起一件怪异的事。
“结婚那天,很热闹,曾珍一直陪着她的新婚丈夫应酬,还被他的几个朋友劝了几杯酒,头有些晕了,而且还觉得想吐,好不容易抽了个空子去了趟卫生间,结果也没吐得出来,正在低头洗手的时候,她觉得有人来到了我的旁边,她扭头一看,是一个中年女人,戴着一副眼镜,满脸的笑容,看起来很可亲,她向旁边让了一让,把水龙头让给了那中年女人,那女人冲她笑了一笑算是道谢,但是她并没有洗手,她只是站在曾珍旁边,这让曾珍觉得有些奇怪,突然那个女人道:‘闺女,你可要小心。’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曾珍,曾珍回身看看,卫生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是在对曾珍说话,那女人又道:‘这家人恶运缠身,你得小心。’曾珍吓了一跳,问道:‘哪家人?’那女人转头看着她说:‘就是现在结婚的这家人。’她凑近曾珍,轻声道:‘他家祖上曾经逼死过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临死前诅咒他家里的所有人都得不到善终。’曾珍笑了笑,心里想怎么会有这种事,女人看她不信,她叹了一口气,打开卫生间的门,出去了。
“曾珍说到这里,隔了好一会,她道:‘我当时看着那老太太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当然她说的话我根本不信,我洗了手,又回到了大厅,大厅里拥满了人,大家都在吃婚宴,李书已经被几个朋友拉进了席,看起来他们吃喝得很开心,我四处望望,并没有看到那个戴眼镜的女人,不过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婚礼结束后我们回到了家,忙了一天实在是累了,李书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他今天喝得不少,我冲了一个澡,当我站在洗手池前面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今天遇到的那个女人,想起了为什么会有那种诡异的感觉……’曾珍说到这里,我明显地感到她的声音在颤抖,我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我看到洗手池上的一面大镜子,那间卫生间的洗手池的墙上也有一面大镜子,可当时我们俩站在镜子前说话,我在镜子里根本没有看到她!’
“我听到这里,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曾珍接着道:‘我后来把这事告诉李书,他笑我疑神疑鬼,喝了酒有点恍惚看错了也是常有的事,我一想也是,那天我喝了不少,或者是眼花了,可是昨天……昨天……’她突然端起茶机上的杯子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水,定了定神,才接着道:‘昨天我逛了一整天街,回到家吃了晚饭觉得很累,脚也酸酸的,所以我早早就睡了,睡到半夜,我突然听到一阵笑声,是一个女人的笑声,笑声就在房间里,我一下子惊醒了,伸手拉开了台灯,房间里没有人,李书睡在旁边,我以为是做了个梦,正想关上台灯接着睡,这时那声音又笑了起来,而且就在我旁边,我扭头看去,是李书,他睁着眼直挺挺地看着天花板,咧着嘴,是他在笑!可那不是他的声音,那声音尖细刺耳,是一个女人!我吓呆了,隔了好一会,我叫他,‘李书,李书,你怎么了?’李书止住了笑,他慢慢转头看我,他的眼睛木然空洞,没一点眼神,但是那双眼睛好象看穿了我整个人,我恐惧地看着他,他慢慢地道:‘就快轮到你了,你们一个也跑不了!’这不是他的声音,和那笑声一样,是女人的声音,我的心怦怦直跳,就象要跳出喉咙,他又笑了起来,我的眼一黑……’
“曾珍全身发抖,‘早上我醒过来,李书已经走了,我急急起身就到你这儿来了。’她呼呼喘气,被吓得不轻,我听她说完,只感到脊背上一阵阵的发凉,她紧紧抓住我的手,道:‘晴姐,我该怎么办?’我想了想,安慰她,‘这种事是常有的,这只是梦游现象,是常见的一种睡眠障碍,你安安心,睡前弄点安眠药给他吃,他会好的。’曾珍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不过她还是不敢回去,她看着我,‘晴姐,你……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么?你去……去看看他是不是……,他怎么会笑出女人的声音呢?’她一脸乞求地看着我,我答应了她。
“曾珍在我家,也是她曾经的家里一直呆到下午,然后我和她一起出了门,到了她家,李书已经回来了,她家的保姆告诉说,他正在楼上阳台逗孩子玩,曾珍这时已经恢复了正常,她把我让到沙发上,倒了一杯水给我,然后叫李书,‘李书,家里来客人了。’
“李书抱着孩子下来了,他看到我,哈哈一笑,把孩子放下,道:‘方晴。’他还认得我,他非常热情,吩咐保姆,‘家里来了客,一会多做几个菜。’他们一直陪着我聊天,曾珍不时用眼瞟我,吃了饭,我又坐了好一会才离开,临别是李书笑着对我说:‘方晴,你要经常来,你是曾珍在这里唯一的朋友了。’我笑道:‘那是当然的,我在这里也只有她一个朋友。’从头到尾,这个人都表现得非常正常,曾珍送我出门,她站在门口,拉着我的手,低声道:‘晴姐,你看他……’我笑了笑,道:‘放心吧,你的新婚丈夫一切都正常,就象我说的,这应该只是一次偶然的梦游,再说,谁知道你是不是昨晚作了一个恶梦呢?’她道:‘可我联想到在结婚当天遇到的那个女人,她说的……,晴姐,我真害怕。’我道:‘没事的,如果再有这种现象,你先咬咬自己的手指,看是不是做梦,然后再使劲推醒他。’她紧紧抓着我的手,我笑道:‘怎么?你想留我住下?’她脸上一红,放开了手,道:‘那你得经常来看看我。’我笑道:‘应该是你经常来看看我,好啦,我走了,如果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那天过后,曾珍一直没有来电话,也没有来找我,我打过一次电话,她说一切正常,并没有再出现那天晚上的那种情形,她说,‘也许是我真的做了一场恶梦。’
“过了一段时间,曾珍开始还时时给我打打电话,也来找过我两次,李书再没出现什么异常,她也抛开了那个可怕的心理阴影,慢慢的,我们联系就少了,疏远了。”方晴叹了一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方晴挟了一筷子菜吃了,她慢慢咀嚼,她吃东西的样子很文雅,桌上的人看着她,过了好一会,何书成忍不住了,道:“你接着说下去呀。”方晴笑道:“我已经说完了。”何书成愕然,他道:“你这算是什么故事,有头没尾的,而且你说的是别人的故事。”方晴道:“故事是别人的,可我是曾珍的好朋友,也算是亲身经历了的,这故事的结尾确实平淡,可它也算是一个诡异的故事。”何书成还想说什么,张静珊突然笑道:“别尽是讲故事了,大家都专心听故事,你看菜都没动,已经凉了。”她挟了一筷菜,放进赵晨的碗里,龙承辉端起酒杯道:“是啊,来,大家喝酒。”
张静珊的酒量一向比龙承辉好,方晴喝得不动声色,陈震很惊奇她竟会喝酒,而且还能喝这么多,一别经年,她的变化确实很大。杨永平看着赵晨,赵晨平时也就喝两杯啤酒,今天喝了好几杯白酒,他担心她会醉,赵晨突然对着高远声道:“你说要带我们来见两个人,他们是谁呀?”
高远声笑道:“一会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