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个人来到苟老师住的那栋小楼。
苟老师住在顾涛住的那排小房子的对面，这是学校里的为了照顾教师的生活起居而特意建造的宿舍，这里的条件看起来很不错，两栋三层小楼，楼下有个小花园。他们选择的时机是下午吃晚饭的时候，这时很多人都会去学校的食堂，他们避开房屋的正面，顾涛指着二楼一间半掩着的窗子说道：“那就是苟老师的房间。”从楼下看去，房间里黑黑的，杨永平想起苟老师那张阴沉沉的脸，不由地打了一个寒噤。顾涛四顾看着，他在看怎么能上去，他看到了从楼顶直通楼底的一根排水管，他走上去抓住试了一试，排水管虽然是塑料的，但是很牢实，他转过去看了看杨永平，做了一个向上挥手的手势，然后抱住排水管就向上爬，杨永平看着他一直爬到二楼，伸着手努力抓住安老师的窗框，用力一跳，就站在安老师的窗子前了，杨永平看着他消失在安老师的窗子里，摇了摇头，他走上前去抱住排水管，也象顾涛一样爬上了二楼，进了安老师的宿舍，宿舍是两室一厅的，杨永平随便环顾了一眼，他直接走进了苟老师的卧室，他感到要想找到什么线索肯定在卧室里。顾涛则打量着苟老师这个小小的家，进门就是一个小客厅，他们翻进来的窗子正是客厅的窗子，客厅连接着厨房，厨房的燃气灶台上已经积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碗橱的门打开着，角落里放着几袋方便面，看起来苟老师平时的生活也很清苦，沙发上放着几张报纸，盖住了沙发，可能是哪个好心人故意放在那儿给沙发遮灰尘的，凌乱的茶机上放着几本杂志，一只茶杯，茶杯的盖子仰在旁边，茶杯里斜着一只调羹，透过茶机玻璃，隐约看到可以茶机的第二层放着两小袋袋装咖啡，看到这些，顾涛仿佛看到那个孤单的老妇人就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看着杂志打发着寂寞的时光，他的心里涌起一阵感伤，他叹了一口气，走进了卧室，杨永平正蹲在床边上，在一个小柜里翻找着。卧室也很小，床上的被子叠得很整齐，床左边是一张小书桌，右边则是一只小柜子，书桌上覆着一个小小的相框，顾涛走过去拿起了相框，照片中两个女孩亲热地拥在一起，一个是苟老师，她穿着军装，扎着皮带，这是顾涛看到的第二张苟老师年青时的照片了，就象安老师所说的，年青的苟老师确实很漂亮，很清秀的样子，两根粗粗的大辫子，眼睛弯弯的，一脸灿烂的笑容，穿着军装的她更显得腰肢纤细，颇有些英姿飒爽，联想到平时那个板着脸弯着腰走在学校操场边上，满脸皱纹的女人，顾涛不由得有点感慨岁月无情，但更让他吃惊的是站在苟老师旁边的女孩，那是班珏，她也穿着军装，苟秋月亲热地把手搭在班珏的肩上，而班珏则偏着头靠近苟秋月，一只手搂着苟秋月的腰，一只手拉着苟秋月搭在自己肩头上的手，两个女孩在相片里甜甜地笑着。顾涛用手抹了抹相框玻璃镜面上的灰尘，他想把相框立起来，但是相框的立架断了一截，很不容易他才把相框立在桌面上，看起来歪歪斜斜的，他叹了一口气，照片上的两个女孩笑得那么可爱。
他拉开桌子的抽屉，抽屉几乎是空的，只有一个小小的塑料盒子，看起来是曾经装过什么药的塑料包装盒，打开塑料盒，里面是一轴细细的黑线，线上插着两枚缝衣针，旁边散着几粒塑料扣子，一颗老式的别发针。
杨永平道：“桌子里我看过了，什么也没发现。”顾涛回过头，杨永平已经放弃了对那只小柜子的搜索，看起来他在那只小柜子里没有找到什么，他拉开着衣柜，正在掏着衣柜里面挂着的几件衣服的兜，顾涛突然想笑，杨永平的样子简直就象是一个入室盗窃的惯偷，突然衣柜里挂着的一件衣服引起了顾涛的注意，他走过去把那衣服连着衣架从衣柜里拿了出来，这件衣服他很熟悉，他已经在照片上看到过两次了，这就是苟秋月当年演出时穿过的军装，他很惊奇这件黄绿色的军装居然还是很新，可能在当年演出过后就没有再穿过，想到苟老师，联想到刚看到的照片，他有点感慨岁月无情，也许只有没有情感的东西才能长久的保存。
一个影子从他身边走过去，顾涛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是苟老师，是年青时的苟老师，苟秋月！她穿着演出的军装，就象照片里一样，顾涛下意识地看了看手里拿着的军装，军装还拿在他手里，他又抬头看了看突然进来的那个人，确实是苟秋月，她回来了，她就象当初那样的美丽，那样的清秀绝伦，甚至比照片上的她还要美丽，苟秋月走到床边，用手掸了掸床单，然后坐在那张桌旁的小椅上，拿起放在桌上的相框，满脸带着笑，用手轻轻抚摸着照片，这个情形就象一个女人在欣赏着照片上漂亮的自己，但是这个情景在顾涛眼里却显得诡异无比，他张大着嘴恐惧地看着这一幕，一股寒气从他的背上升上来，杨永平还在衣柜里翻找着，他想叫杨永平，但是他发不出声音。苟秋月看了一会照片，把相框放回桌上，但是相框很不稳，苟秋月不满意地放了几次，然后放了手，顾涛看着相框在桌上晃了几下。
“啪！”一声闷响让顾涛从惊恐中醒了过来，这声音震得顾涛的耳朵嗡嗡作响，是桌上的相框倒下了，他使劲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然后慢慢地睁开眼睛，没有人，房间里除了他和杨永平，没有人！苟秋月不见了，桌上的相框倒下了，就象刚才他拿起之前一样覆在桌面上，顾涛的心砰砰直跳，他不知道刚才看到的那一切是不是他的幻觉。
杨永平关上衣柜，沮丧地道：“什么也没有，没有日记本，没有笔记本，什么都没有。”他接着道：“我去找找客厅。”顾涛木然地跟着他回到了客厅，他还在回想起刚才那一幕。杨永平拿起茶机上的杂志，翻了一下，又抖了几下，顾涛突然抓住杨永平的胳膊，他抓得那么有力，杨永平“哎哟”地叫了一声，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顾涛的声音发颤，“杨老师，咱们快离开这里！”他把手里拿着的军装扔到沙发上，不由分说地把杨永平推到窗口，两人顺着排水管滑到了一楼，外面阳光明媚，顾涛拉着杨永平，头也不回地急急地离开了。
一路上杨永平不停地问：“怎么了？”顾涛不答，他一直把杨永平拉到自己的宿舍，关上门，他害怕地四处观望，象是怕有什么跟着他们回来，但是他并没有看到什么，顾涛松了一口气，倒在椅子上。杨永平看着顾涛，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顾涛拿起桌上的水杯，一连喝了好几口，他的手在发抖，杨永平有些惊慌地问了一句：“顾涛，你怎么了？”顾涛没有回答杨永平的问话，他把水杯放回桌上，两眼看着杨永平，他的眼神使杨永平更加惊慌，他又问了一句：“顾涛，你是不是觉得不舒服？”顾涛闭上眼，他象在平静自己的心情，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看着杨永平说道：“我终于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了。”杨永平问道：“怎么回事？刚才你看到了什么？”顾涛道：“我看到了苟老师，她还在她的房间里。”杨永平问道：“苟老师？她不是死了吗？”顾涛道：“是的，她是死了，但是我看到了她，确切的说，我看到了四十年前的她，就在你在衣柜里找的时候，我看到她走了进来，坐在床边的桌旁看那张照片。”杨永平奇道：“什么照片？”顾涛有点惊奇地看着他，“就是放在卧室里桌上的那张照片？”杨永平有点迷惘，他接着道：“放在桌上的照片？”顾涛道：“是的，苟老师年轻时穿着军装的演出照，旁边站着班珏，我看到她……她看了一会，把照片放回桌上，没放稳，又倒了。”顾涛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惧中摆脱出来，他接着又说道：“桌上的相框确实倒了，倒下的声音……声音很大。”杨永平看了看顾涛，慢慢地道：“我进卧室首先就去看的那张小桌子，我并没有看到桌上有什么相框和照片，也并没有听到什么倒下的声音。”顾涛急急地道：“可是我确实看到了照片，还看到了她，也看到相框倒下了。”停了一下，顾涛接着道：“她还在她的家里！”杨永平道：“苟老师？你说她还在她的家里？”他很惊奇顾涛为什么这么肯定。顾涛点了点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嘶哑，“是的，你进卧室的时候我看了看客厅，沙发上铺着报纸，我们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有一张报纸被拿开了，放在了沙发的扶手上，就象……就象刚被人看过了才放下似的。”杨永平回想着客厅的样子，他翻窗进去后就直接进了卧室，对于客厅他只是随便扫视了一下，对于客厅的情况他没有什么印象，沙发上是铺着报纸，他犹豫地说道：“是不是被风吹的？”，“不，这不可能，”顾涛道，“窗帘关着的，还有，你还记得茶机上有一只茶杯吗？”顾涛点了点头，杨永平的声音明显带着恐惧，他颤声接着道：“我刚进客厅的时候那杯子是敞着盖的，里面放着一把调羹，可我们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我看到那只杯子已经盖上了，调羹被取出来放在杯子旁边！”停顿了一下，顾涛接着说道：“她在那屋子里。”
杨永平看着顾涛，他认为顾涛是由于在那个特殊的环境里过于害怕而产生了幻觉，他说道：“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看花了眼？”顾涛跳了起来，他嘶声道：“怎么不可能，她确实在自己的房间里，我是真真实实看到的，就象看到班珏的照片一样！”杨永平心里一惊，是呀，死了四十年的班珏出现在照片里，那为什么死去的苟老师不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呢？他感到他的脊背发凉，难道死去的人都会以灵魂的方式继续存在？想到这里，他不由地向身旁看了一眼，他的这个动作让顾涛产生了新的恐惧，他的声音发抖，“你看到了什么？她……她跟来了？”杨永平摇了摇头，现在连他也感到了一种莫明的害怕，两个人就这样对望着，他们在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恐惧，而在恐惧之外的，更多的是迷惑不解。过了良久，顾涛问道：“现在我们怎么办？”杨永平又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事情越来越诡异，现在不光是班珏，还多了一个苟秋月。他摸出烟，点了一支，顾涛从他手里的烟盒里也抽出了一支烟，杨永平打着了火机，凑过去让顾涛点着了火，顾涛深深地吸了一口，呛得咳了几声，杨永平拿起桌上的水杯，递给顾涛，顾涛摇了摇头，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咳了几声，杨永平从他手里拿过香烟，扔在地上，用脚踏灭，说道：“不会吸烟就别吸，这东西学会了也没啥好处。”顾涛止住了咳嗽，他抬起头道：“我记得你说过，班珏原来的照片全烧掉了，只有安老师那里有一张，就是我们都看过的那一张，可是……”杨永平打断他，抢着说道：“可是，在苟老师的房间里又出现了一张！你看到的那一张。”顾涛点了点头，他的恐惧慢慢过去了，脑袋也慢慢感到清醒了，他说道：“难道安老师说了谎？”杨永平道：“可能安老师不知道班珏的照片在苟老师手里也有一张吧？”他的声音有点迟疑，他不敢确实顾涛在苟老师的房间里看到了又一张照片是真的还是顾涛产生了幻觉，顾涛道：“也许吧……”杨永平沉思了一会，又摇了摇头，象是要摆脱什么念头，他抬起头，看了看窗外，太阳已经西下了，他道：“天晚了，我回去躺一会，你也早点休息。”顾涛没有说话，他象在沉思着什么。
杨永平拉开门，夕阳正停在那两栋小楼的顶上，撒下一片金光，在这里还能看到苟老师的窗帘在微风中抖动，杨永平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展了一下身子，刚才他们的恐惧在阳光下看起来是这么的可笑，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我的天！”杨永平惊叫一声，顾涛一跃而起，他跳到杨永平的身边，“怎么了？”杨永平没有回答，他的身子在发抖，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什么，顾涛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那是苟老师的房间，窗帘后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它正在慢慢关上窗子，两个人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窗子关上了，过了好一会，杨永平才颤声道：“你……你看见了？”顾涛没有回答，杨永平转过身子，他紧紧抓住顾涛的肩头摇了两下，又问了一句：“你看见了？”顾涛象突然惊醒似的点了点头，杨永平呼出一口气，这件事确实太诡异了，一个死去了四十年的人会出现在照片里，而另一个死了几天的人会出现在她曾经住的宿舍里。他又看了看那扇窗户，没错，现在窗子是关着的，这不是错觉。他对着顾涛道：“你早点休息，我明天来找你。”顾涛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