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俊轩望着面前痛苦悲伤的可怜人,重重地点了点头,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你问吧。”
“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从没有真心喜欢过我,爱过我?”眼神空洞,没有丝毫焦距,落在那晄白的床单上,屋子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让若寒心中作呕,这个味道,自从换心之后,她就极其厌烦,甚至是恐惧。
沈俊轩低着头,紧绷着的唇线满是凝重和严肃,沉默,还是沉默。
良久,当若寒准备彻底放弃的时候,那低沉的声音好似从飘渺的远方才传来,落在她的心扉,一点一点,蚕食着她那脆弱的心脏:“对不起,若寒。在没有遇到路小顷之前,我以为那便是爱情。或许是因为换心的缘故,你我有时候心有灵犀,让我产生了错觉。而且这么多年,尤其是看到被病魔折磨的时候,我甚至比你还要难过。我忏悔过无数次,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宁愿不会答应你的换心要求,宁愿自己一个人独自承受那些本该属于我的。”
绝望的泪水,滑过脸颊,落在耳迹旁,也滑进苍白青紫的唇间,咸咸的,却无比苦涩,若寒微微闭着双眸,卷曲的睫毛不断抖动着,心脏已经瑟缩成一团,强忍着心中的痛楚,双手使劲掐进大腿之中,即使没有看到,指节也一定泛白。
这么多年,他对自己竟然不是男女之间的情意!
真是讽刺,她将健康的生命给了他,却换不回一个完整的爱情。
望着面前这个帅气硬朗的男子,高挺的鼻梁,幽深的眼窝,还有那粗壮如峰的剑眉,都是让人如此眷恋,可是此时此刻,却让她有着些厌烦,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一个讽刺的存在,悠悠的声音传出,带着嘶哑的沙涩,连同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么多年,因为你的愧疚,才会有答应娶我的承诺,是吗?沈俊轩!”
她没有再喊她俊轩哥,而是直呼其名,从这一刻起,她要断掉和他之间所有的一切联系,她要的是一分完整的爱情,而不是有羞愧,悔恨和同情、怜悯堆砌起来的谎言和城堡。
沈俊轩望着窗外那墨黑的苍穹,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将他所有的良知、悔恨都圈禁飞掉,或许,这样推心置腹地谈一谈,才不会让他夜夜难以入眠,辗转难侧:“对不起,若寒。如果当初,没有换心手术,或许我会真的爱上你。但是多年来的愧疚和责任围城一个厚厚的城堡,将我圈锢其中,难以自拔,所以我才会应允和你结婚。”
“这就是你喜欢上路小顷的原因?”一切都明朗化,难怪一向要求甚高的俊轩哥会喜欢上要貌没貌,要身材没身材,还甚至有些傻呵呵的路小顷呢。
话已至此,便没有再往下隐瞒的必要,否则,就是对若寒的不尊重,沈俊轩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或许是。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便被她的天真无邪所吸引。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美好而快乐,没有后顾之忧,更没有愧疚,我整个人都轻松舒畅不已。我想,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如果两个人在一起,是因为受愧疚所维系,真的很累,很累。”
听着面前这个深爱的男人,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表述着另外一个女人的美好,若寒既气,又失望,不,是绝望,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
良久,直到眼泪流干,若寒这才抚着心口处,强忍着噬心的痛楚,有气无力地说道:“好!我祝福你和路小顷!”
心都留不住,还有空壳强撑在自己身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又有何用!
望着那满是吃惊的沈俊轩,若寒在心中默默地念道:俊轩哥,我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是不希望你日日受愧疚所累,被道德枷锁捆绑着,兀自强装幸福和我在一起,只要你开心,幸福,若寒便也是快乐的。
命不久矣,这或许是我为你能够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真的吗?若寒!”既惊又喜,沈俊轩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眸,激动地握住若寒的双手,纤细,却也冰凉彻骨。
若寒点点头,勉强从唇边挤出一抹微笑,竭尽全身的力气,说:“只是,今生,我也不想再见到你。”说完,挣扎着躺下,转过身子,再也不看沈俊轩。
沈俊轩想上前帮忙,却不料被她拒绝,看到那个倔强的背影,还有忍不住抖动的身子,他知道,她一定在哭泣。
“你走吧。”将眼角的泪水抹掉,不是答应自己不再哭的嘛,不是告诉自己,以后只为自己而活,不为沈俊轩而活的嘛!若寒在心中呼喊着,劝慰着自己。
“今晚我再这照顾你一晚,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沈俊轩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不禁为若寒的大度所感动,心下终究是不忍,她为自己付出这么多,但始终却给不了若寒想要的。
那就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随你。”淡淡丢下两个字,若寒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夜无眠,对若寒是,对沈俊轩亦是。
唐历站在窗外良久,腿脚发麻,将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眼中已被淡淡的雾气所萦绕,鼻子酸酸的。
一向沉稳的他,一向老练的他,却从来没有如此感动过。
望着病床上那个娇弱的身影,顿时觉得无比高大起来,甚至有了一丝想要守护她,希望她开心快乐的冲动和奢望。
当唐历回到陆氏别墅的时候,正巧看到陆谨西和凌千离在逗弄着小灵犀。
“瞧,谨西,她冲我笑了呢。”小灵犀已有两个月,在没有小孩之前,凌千离以为两个月的小孩,也就是吃饱睡,睡饱吃。
却没有想到,事情完全不是这般。
婴孩也有着自己的世界,只是她自己的理解而已,吃,睡,不开心哭闹,玩耍,这不,已经晚上九点钟了,小灵犀还精神头十足,没有要睡的丝毫迹象。
可能是一天未见凌千离,也可能是天生的母女情缘,让这个小家伙总是看到凌千离的时候,就自动地扯动下唇角,露出甜美的笑容。
那笑容,如一朵美丽的水莲花,绽放在小灵犀粉嫩的脸颊上,让凌千离满是疼惜和喜悦,也让一旁的陆谨西醋意大发。
挑起剑眉,陆谨西佯装生气,醋味十足地反驳道:“怎么会,小灵犀明明就是冲着我笑的,好不好?”说完,挑衅地瞧了一眼凌千离,整张大脸突兀地出现灵犀面前,熟料,只听“哇”地一声,清脆的哭声响彻着空档的屋子里。
惹得身旁的沈茗和陆老爷子也忍俊不禁,尤其是陆老爷子,连连发出好几声爽朗的笑声。
诚然,他对于凌千离还是之前不搭不理的态度,因为宜幻的事情,他对凌千离还心存芥蒂,当然,陆谨西并没有把沈宜幻就是程茜茜的事情告诉陆老爷子,怕的就是他伤心,再次受到刺激。
但是,看着陆老爷子对凌千离这般不温不火的态度,陆谨西心中有了犹豫。
“陆少,千离,我有事情要和你们说。”唐历刚刚进门,恰巧看到这温馨的一幕,心中也不由地被小小感动一番,看着陆谨西和千离幸福的场景,他倍感欣慰。
终于看到陆少和千离,跨过重重的阻碍,美满地生活在一起了。
过去的仇恨,就让它随着风而逝吧,毕竟,凌忠石身陷囹圄,得到了该有的惩罚,而这一切他也不过是被迫的帮凶,真正的主谋,陆域,陆少的大伯也为自己当年的行为受到法律的制裁。
而也正是那三年的牢狱生活,建立他,陆少,韩昱泽三人之间深厚的友谊,而池鸣,中途背叛,投靠余少,或许也是有着自己的苦衷。
毕竟,他深恋程茜茜,看到陆少对茜茜对伤害,也是深痛不已,所以万般无奈之下,才做出背叛陆少的事情,好在,也顾及着多年的兄弟之情。
陆老爷子从刚才欢乐的气氛之中抽离出来,知道他们有事情要谈,站起身来,扶着拐杖,对着身旁的管家说道:“我累了,扶我上去休息吧。”
“爷爷,那晚安。”陆谨西和凌千离站起身来,异口同声地说道。
虽然,爷爷对自己还心存芥蒂,但是作为晚辈,基本的礼仪还是有的,而且这其中的沟沟弯弯,并不能全然怪爷爷,她凌千离也有这一定的责任。
沈茗也眼疾手快地接过灵犀,轻轻拍打着她,冲着三个人微微笑道:“我看小灵犀玩耍了这么久,也累了。我抱她先去睡了。”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陆谨西,凌千离和唐历三人。
陆谨西坐在真皮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给唐历倒了一杯红酒,狭长的眸子微微促起,眯着眼睛说道:“是不是沈俊轩那边有消息了?”
沈千离正襟危坐,挺直了脊背,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唐历,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漏掉一丝一毫。
三盏茶的功夫,唐历才将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一幕娓娓叙完,沈千离手心里都是汗珠,黏腻湿濡,甚为不舒服,可眼下也顾及不上这些,长舒一口气,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谨西你调查半天,也没得到消息。这样的缘由,若不是当事人亲口说出来,我们还真难以查出。”
“只不过,我有些替小顷担心。以前不知道这些真相,还挺支持沈俊轩和小顷的事情,可是现在……”深深叹息一声,沈千离无奈地说出心中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