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六岁的时候,赵青山开始让他扎马步。这真是一项毫无技术含量极其枯燥无味的运动。赵高风雨无阻地蹲了两年马步之后,赵青山扔了把刀给他,说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学习刀法了。
赵高俨然是一个小大人,从来不和别的小伙伴玩耍。每天早上,赵青山都会带着镇远镖局的学徒绕着长宁城跑一圈,赵高跟着他们跑着跑着就掉到了队伍后面,再跑着跑着就看不见队伍的身影了。尽管如此,他依然坚持参与进去。不管在哪个世界,强健的体魄总能让人活得更好。
赵高除了蹲马步和练习刀法之外,还要跟着母亲景春读书习字。知识是开启世界大门的钥匙,自然马虎不得。
赵高花了两年时间,把赵青山传给他的那套刀法练得滚瓜烂熟。赵青山从镖局里拉来一个剑术了得的镖师,让八岁的赵高接触剑术。之后是棍术、枪术、飞刀、暗器乃至毒药。
见过赵高的人都会感叹,这个孩子天赋极佳,又能吃苦,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
赵高学得很杂,不过刀法的练习一直没有放下。做任何事情都要分清主次,不能像猴子一样,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赵高十三岁的时候,堂堂一个镇远镖局百十号人已经没有东西教他了。早上绕着长宁城跑一圈,他可以把赵青山远远甩在身后。
赵高开始跟着赵青山走镖了。
走镖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稍有不慎就会丧命。景春对赵青山这个草率的决定极力反对,死活都不让赵高走镖。
景春说:“老赵,你自己拿命挣钱我管不了,但你不能扯上咱们的儿子。他现在还那么小,你怎么狠得下心?”
赵青山从相公夫君变成老赵了。
时间过得真快。
赵青山说:“儿子终究会长大,这个世道太乱,不让他早点开开眼,将来吃亏了后悔都来不及。趁现在我还走得动,能看着他。我真老了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赵青山说得极为真诚。
“世道太乱?哪里乱了?我们在长宁城生活的几十年,可曾遇到过什么危险?”景春并不同意赵青山的观点。
“一个男人,不经历风雨磨难的男人算得上什么男人?再好的宝剑也需要鲜血来开锋,圈养出来的牲口如何斗得过野兽?慈母多败儿!小高是条龙,我绝不会辜负老天的厚爱,让他毁在我手里!”
赵高从小便从骨子里透露出一种坚韧稳重从容的品质,让赵青山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但是自己这个儿子,做任何事情都比当年的自己要好,甚至可以说他能把任何事情都做到了完美。这让赵青山很震惊,但他从来没有表露出来,以致赵高一直也以为自己不过尔尔,顶多比一般的同龄人好上一分两分。
这是一场无休无止的争论。
最终赵高还是跟着赵青山去走镖了,这不仅得益于赵青山的强硬态度,赵高也间接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想出去走走的心愿,这让景春感到无可奈何,直说儿子长大了,连娘的话都不听了。
赵高一直对这个世界上的神鬼之说心向往之,以前太小,出不去,现在稍微有了一点自保能力,走出长宁城看看这个世界实在是求之不得的事。
这一年,赵高十三岁。
踏出长宁城,外面,是血淋淋的江湖。
赵高跟着赵青山去了很多地方,名山大川,名门大派,看到了轻工卓绝的人,轻轻一纵跃上屋顶;内力深厚的人,一拳在一堵墙上打穿了一个洞;剑术了得的人,一剑如虹。但是,能够飞天遁地移山倒海的人,始终不能得见。
走镖,时间过得真快。镖路短的,十天半月;镖路长的,来回得半年。
赵高隐隐感到体内有一股气流流动,赵青山告诉他,这是内劲。
有了内劲,赵高感觉到自己实力大增,行动更加敏捷,出刀的速度更快。自己的力气,比以前大了一倍不止。
有了内劲,赵高也可以轻轻一纵跃上屋顶,一拳在一堵墙上打穿一个洞,白衣如雪一剑如虹。
这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
内劲会越练越多,功力会越来越深厚。
那一年,赵高十五岁。
赵高仅用了十五年的时间,达到了许多习武之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境界。
又过了两年时间,赵高十七岁了。他不动声色地长成了一个大人模样。
这天,景春正在家里做饭,院门传来急促地拍门声,而后,浑身是血的赵青山和赵高被抬了进来。
景春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她以为儿子和丈夫出事了。
赵青山和赵高并没有死,只是受了很重的伤。
景春花重金请了最好的大夫,把两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景春流着眼泪,哭着求赵青山:“老赵,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走了这么多年的镖,存下来的钱足够我们接下来的生活了。你辞了镖局的这份差事吧!”
“辞了镖局?如何辞得?”赵青山反问。
“你为镖局打拼了这么多年,也算对它仁至义尽了。如何辞不得它?”
“我的一切成就,都是镇远镖局赋予我的。我依赖它,它也离不开我。做人不能忘本。当年江老镖头收留我,悉心传我武艺,毫不藏私。现如今我娶妻生子,买了宅院雇了丫鬟,有了起色,就可以抛下江老镖头和他打下的这份基业?春儿,和我生活了这么多年,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做得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吗?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镖局上,那是我的人生,我的归宿。”
景春拿赵青山毫无办法,指着他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赵青山看着已经和自己一样高的儿子,接着说道:“小高不用再和我一道走镖了。”
“老赵……”听到赵青山这么说,赵高有些不乐意了,相处了这么多年,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他自己也走了四年的镖,这一次死里逃生,令他自己都心有余悸。
“你不要说了。”赵青山打断了赵高,对于自己这个儿子一直不肯叫自己老爹,他也颇感无奈,“你看看你自己,哪有个年轻人该走的样子?老气横秋,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这么多年来,你和长宁城的少年打过架么?你为了一个姑娘争风吃醋过么?你知道长岭河有多热闹么?你什么都没做过,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要是你明天就死了,回首过往的日子,你会不会后悔?赵高,从今天,好好做一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