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受伤之后，我的性格脾气变得乖戾暴躁，没几天功夫就把医院的护理人员和前来探望的朋友骂了个遍。
作为一个警察，被人拿枪指着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耻辱，隐约记得当他开枪射向我的时候，我迎着子弹冲上去拧断了他的脖子。我被击中了右肋，将近昏迷的时候差一点就能揭开他的面纱，可惜现在我躺在医院里，问及当地的同行有关此次袭击事件的时候竟然都在回避。
石头告诉我说，客房服务员在送餐的时候发现房门开着，两个人倒在血泊中于是赶紧打急救电话，并通知他报了警。
当新闻工作者自身成为一条新闻那绝对是一种冲击整个行业的大新闻，同样的，警察作为拯救者却又成为警察的拯救对象，那更是一种诡异的恶心的事情。
这是巨大的失败。和拿破仑的滑铁卢有什么区别？沮丧和懊恼笼罩着我，一连几天我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而且伴随而来的不只是这样的情绪，还有一种奇特的感觉正在我的心底萌芽。
按照常理，发生这样的案子，警察是应该仔细勘察现场并且询问现场的发现者和酒店的工作人员，但是石头悄悄告诉我说，警察并没有询问酒店员工任何问题，连现场拍照取证都没有，只是悄悄带走了袭击我的那个人的尸体。
悄悄带走？倘若真的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话，这样不是欲盖弥彰吗？
石头沉重地说：“你一定不会相信那个人是谁。”
“谁？”我问，“难道是我身边某一个亲密的人吗？”
石头点点头，满脸的悲怆。
那会是谁呢？我苦苦思索着，究竟会是谁呢？
“算了，”石头的情绪急转直下，几乎控制不住，“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还是你自己去查吧。”
我看着石头，感觉越来越不能理解眼前这个人了。认识这么多年，虽然说不上朝夕相处，也说不上肝胆相照，可是从来都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次怎么就扭捏起来了。
“好吧，那我也不勉强你，”我说，“但是你要给我一个手机用一下，我的手机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石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递给我，说：“用我的吧。”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这手机是很早之前流行的款式，现在基本都淘汰了。
“我的手机还是那年生日的时候你送给我的，不是什么名牌贵重的东西，但是我一直在用，”石头说，“科技发展很快，手机也日新月异，但是这么个板砖一样的手机是从来都没有离身的。”
“今天是第一次？”我笑，说，“那好吧，盛情难却，我就将就一下。”
石头笑，说：“你一定要保管好，等到把这次的事情搞清楚了就还给我。”
“那你那德行，真小气，”我说，“用坏了再送你一个新的。”
肺部隐隐作痛，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蹑手蹑脚踱步到窗前张望。
楼下停着一辆银灰色的瑞风商务，车顶上有一个DIY的唐刀的标志。
好吧，这是罗恩来了。不过我不知道他会来，只是感觉吧，他可能会在这种时刻出现。
有必要多说几句，这个标志是从前跟罗恩他们一起闯荡江湖的时候用的标志，每次一起行动都用这个当暗号。
刀身周围有几个圆形方孔的图案，说白了就是铜钱的水印，里面是大写的英文字母，那是姓名拼音的首字母。现在只有四个铜钱里面有字母，分别是LE（罗恩）、WSB（王思宝）、ZX（左西）、BJ（我）。其他几个空白的铜钱是属于曾经的百里、黄澈他们。
一直都忘了向读者们交代，尽管罗恩知道我的名字，可还是习惯称呼我为“BlackJack”，他坚信黑杰克能够带给他好运。也许这也是他一直想拉拢我的原因之一。
不过我解释不了为什么这样一个经常在血水里翻滚的人会如此迷信。
在躲过了医务人员之后我终于进到了车里。空调开得很足，有点冷。
快换上衣服，罗恩递过来一个大包裹，说：“我们还要去找左西。”
“她不在吗？”我一边换衣服一边问，“她的标志在啊。”
“谁知道她去哪里了，”罗恩很不开心的样子，“她一直都是这样，从来都是不辞而别。这次还好，留了个纸条说是找你去了，可我一打听你受伤了，再打听她不在这里，手机也不通，气死我了！”
“你也会生气？”我笑，说，“少见。”
“因为少见，所以多怪。”坐在最后一排一直低着头玩手机的那个人突然放出这句话。
忙着上车，大略一看是四个人，也没多想，谁知道少了一个左西，多了一个陌生人。
“他叫魏征。”不等我问，罗恩抢先介绍。
“哈哈，”我很没礼貌地笑，这一笑又牵动了伤口，我忍着痛摁着右肋，说，“大唐的丞相都来凑这个热闹，真好。”
“听说你很厉害。”这个魏征的语气冰冷，比空调吹出的冷气还冷。
我伸手到驾驶台关掉冷气，重新坐下，深呼吸。
“看上去不值一提啊。”
“怎么你怕冷？”
“你不是从来都不开空调的吗？”
魏征、罗恩和我，我们三个人同时各自说了一句话，结果谁也没听清谁，只有驾驶座上的王思宝稳如泰山，冷眼旁观。
一时间车里面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发动机的转动声。
“你们三个脑残吗？”
听到从这个已过而立之年不苟言笑的70后嘴里冒出这句紧随时代步伐的词，最惊奇的还是罗恩。
“你才脑残呢，你从上到下都脑残。”
说着，罗恩装模作样要踢王思宝。
“哎，别闹，我开车呢。”
“去哪里找左西？”我问罗恩，“要是真出了什么事的话，咱们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可能要先找到老K才能找到左西，”罗恩对着我说，“上了我的车，就不要再想着当警察了。”
“为什么？”
我这才想起来，刚刚只顾着上车逃出来，没想到罗恩还是痴心不改。
“不为什么，”罗恩恢复了多年前的冷漠。说，“非要说原因的话，就是你还记得‘唐刀’。”
“那我还是下车吧。”
说完，我就要拉开车门。
魏征迅速伸出手按在我的手上。他的手非常粗糙，就像一件久经战场的古代兵器，锤。
“真疼！放开！”我抽出手向罗恩表示抗议，“他对自己人都这样吗？”
“他是新加入的，曾经在欧洲活动过，”罗恩说，“你们之前有过交锋。”
“我们？什么时候？”
我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跟魏征有过交手，因为那时凡是和我交过手的人都没有活下来的。
“你忘记了？”魏征冷冷地说，“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罗恩说：“那次我可独自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你不也去了吗？”
“这你都知道？”
说真的，我跟过去是因为担心我可的安危，要说他和刘枭的事情，那时候还真是一点不知道。不过罗恩是怎么知道我跟过去的这我就想不出来了。再说他知道都不说，还藏在心里这么久，也的确够阴险的。真沉得住气。
“小子，我跟你说吧，”罗恩说，“还真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你们想瞒我是不可能的。”
“那行吧，你厉害，”我说，“还是回到正题上，你来解释一下我们什么时候交过手吧。”
“他曾经是刘枭的保镖，”罗恩转过身去看着前方，说，“我可去杀刘枭的时候他刚要出来阻止，却被你一棍子抡倒在地，你说人家冤不冤？这样的失误使他再也没有脸面在那边工作，同时还要躲避雇主的追杀，你说他能不恨你吗？今天不对你动手都是给面子了。”
“面子？给谁面子？学艺不精，怪谁呢！”我鄙夷地说，“这样也能出来混？”
“吆嚎，你还来劲了，你不是也被放倒了吗？”罗恩说，“你还好意思笑话别人，你不也着了道了吗？”
“可我把他弄死了。”
“放屁！”罗恩说，“那个人好好的活着呢！”
“啊？！”
这无疑是当头棒喝。之前的挫败感愈发强烈地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散发出来。
“他是谁？”我问罗恩，“快告诉我，他是谁？”
“你猜。”
看着罗恩端坐的背影，我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这些脑子进过水还被驴踢过的，都说让我猜，我猜猜猜，我猜你个头啊！快说，要是不说的话，死也不跟你走。”
“哦？要是说了，你就跟我们走？”罗恩的眼睛闪烁着萤火虫般的光芒，很是喜悦。
“我要把他绳之以法！”
“你别逗了，”罗恩说，“你自己都朝不保夕，还去抓别人呢，笑话吧你。”
“快说！”
“我说了你也抓不着他。”
“快说！说！”
“好好好，我说我说，”罗恩干咳一下，说，“你可要坐稳了，首先我承诺我说的是真的，而且这个人也是你意想不到的，还有就是这个人他……”
“少说那么多废话，你就告诉我他是谁就行了，其他的不用你管！”
“你的脾气越来越大了，”罗恩说，“这样不好。”
我几乎要抓狂了，罗恩这个关子卖得真是不可理喻。
“适可而止吧，”王思宝说，“告诉他又怎么了，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那好，我告诉你，那个人就是……”
突然，王思宝使劲踩住刹车。整个车因为偏重倒向右侧，车体滑行撞到路沿石后翻滚了两圈后重重地摔在绿化带里。
嗯，我还活着，不过这下子摔得够呛，估计伤口都撕裂了。
罗恩？王思宝？我呼唤他们的名字，可是回应我的只有汽油稀拉嘀嗒的声音。
我还是先逃出去再说吧。幸好我没有被重物压住身体，只是扭伤了右脚。我用力拽出藏在座位下面的一把唐刀，用刀把砸碎车窗爬出去。
整个路面被太阳炙烤，恍恍惚惚看到海市蜃楼，还有过来围观的人群。我看到有人在拨打电话，应该是在打急救电话。
我拄着唐刀，踉踉跄跄地冲过去，拨开人群想要离开。
经过人群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罗恩他们，心里默默地说，对不住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不能再拖延了，大家各安天命吧。
就在这时，我听见刺耳的山地摩托车的轰鸣声。循着声音望去，只看见不远处出现4辆翠绿色的摩托车，车上的人都带着头盔，每辆车后座上的那个人手中都有一根棒球棒，挥舞着，野兽一般向我冲来。
我的脑海里迅速飘过四个字：“在劫难逃”。
一辆火红的摩托车甩着漂亮的弧形刹车痕停在我的面前，轻巧的头盔下传来风铃般悦耳的女声：“快！上车！”
来不及犹豫，也无暇顾及这个人是敌是友，我拖着伤腿跳上后座，随手把唐刀别在腰带里。她立刻把油门拧到底，后轮与地面剧烈摩擦，车头跳起，迎着那4辆翠绿的摩托车冲过去。
“你疯了吗！”我紧握住后面的行李架冲着她头盔的位置呐喊，“你要干什么！”
车的速度很快，风呛到我的嘴里险些噎着。
她不回答我，只是载着我向前冲。
我感觉到时间静止下来了，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开心的不开心的画面和幸福的不幸福的瞬间。难道真的要在这里结束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