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哪家医院?”任盈果断干脆。
“没住院,不用住了。”莫依依说完,眼里一阵潮湿,这是她接到的第一个关心她的电话,——暂且理解为关心吧,任盈的语气不像是虚伪,那种感觉分明就是:好了,之前的什么都不说了,先告诉我你现在好不好。
什么都不说了,你得了绝症,我还能怎么样?——莫依依是这么理解的,如果说,一个人只有站在死亡的边缘,才能感受到真情,她宁愿天天躺在病床上,那种备受关爱的感觉,或许比光鲜地出现在电视里偶尔受人仰慕会更好。
“人在哪儿?”任盈问。
“上岛咖啡。”
“别动,等着我。”任盈说这句话时,莫依依心微微一颤,好耳熟的话,只是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来,——想必他也经常对任盈说这句话,以至于说得太多了,让她也有了潜意识。
任盈憔悴的脸上,是不可多见的微笑,莫依依倒没那么大气,说,“我挺佩服你的,还能够如此波澜不惊地面对我。”
任盈有些苦涩地哈哈一笑,“那是因为,我知道如何去补偿你。”
“算了,我现在,什么补偿都不需要。”莫依依不看她,但还是低低问了一句,“喝什么?”
“绿茶,谢谢。”任盈从吧台的服务员说。
两人坐了一阵,莫依依最终忍不住先开了口,“有事就说吧,我下午还有别的事情。”
“我是专程从陆城赶过来的,来之前,我跟凡瑞涛办了件大喜事!”任盈说着,就低头在包里找什么。
莫依依脸顿时气的通红!——这个恶毒的女人,原来一点都没有变,专程来北京,竟然就是来刺激她!她忽的站起来,刚想说“你怎么这么无聊”,还未开口,又愣住了。任盈拿出的东西,竟然是一个绿本儿。
莫依依不由自主地坐下来,盯着那本子,这就是任盈说的大喜事?
“我决定,把他让给你。”任盈把“离婚证”往前推了推,推到桌子正中的位置,极有成就感地看着莫依依,像是送了她一笔无价之宝,果然,莫依依愣了一会儿,也半开玩笑半尴尬地说,“我怎么就觉得,你是在送我一套别墅?”
“只要你喜欢。”任盈直直地看着她,似乎要看穿她的心底。
“我要是说,我不接受呢?”莫依依硬着头皮笑,“现在我不稀罕了,我还有李博,他才是我的合法丈夫,我也想通了,女人跟谁不是一过?”
任盈冷笑一下,“我只能用一个词形容你,虚伪!”
莫依依跟着笑了一下,是被人看穿后的无措。
“你跟李博,快到头了吧?……你来北京他为什么不陪你啊?”
“我们家,不是出了事吗?”
“没错,可你爸马上就要判了,他即使待在家,也帮不了忙啊。这还不止,他在你这里满足不了的,统统在别人身上满足了,当然,这事不能全怪他,你的坚持把他推到别的女人怀里。你之所以坚持,不正是因为不甘心吗?莫依依,你活的太执着了,不累吗?你又怎么能说,女人跟谁都是一过?或许对别人可以,但你,不行,太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有人过一天是一年。有人过一年是一天。”
“李博……都跟你说了?”莫依依猛然死死盯着任盈,“他自己承认他真的有别的女人?”
“没有,不过,曾可是我朋友……,不过,有一点我敢肯定,她比你更爱李博。”
莫依依不语,脸色惨白,似乎伤心欲绝,但又哭不出来。
“难受?”任盈把离婚证拿到手里,轻轻地翻开,看着里面的文字,红了眼睛。
“我怎么,就遇不到一个好男人?”莫依依说。
“不是遇不到。李博是个好男人,可惜你不懂他,你又太懂你自己。”
“似乎真是这样,我不懂李博需要什么,只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在这点上,我羡慕你。跟他结婚后,我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了,失去了目标,成了他家里的一个装饰品,起初还挺增光添彩的,后来时间长了,就落了灰,就被主人遗忘了。就连睡在一起也是那么无趣,有些不相爱的夫妻在一起做爱,做不出爱还能做出人,我俩太没用,连人都做不出来。”任盈撑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处,像是在喃喃自语。
“下一步打算怎么办?”莫依依问。
“我们离婚后,他给了我六百万,我想去墨尔本住一段时间,我表哥在那边,至于以后,我也不知道,到时候看情况吧。”
“哦。”莫依依点点头,欲言又止。
任盈何等聪明,笑笑,说,“你下一步怎么打算?”
莫依依惆怅道,“还真不知道。”
“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也知道你的顾虑,这是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任盈收起离婚证,说,“我今天,是抱着被你掐死的准备来的。”
莫依依也不想装作不知道,直截了当地说,“不就是想说,木鱼岛的那事儿是你干的吗?我早知道了,当时是挺想掐的,可现在无所谓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事情,与凡瑞涛无关,是我嫁祸于他的。”
莫依依眼睛微微一亮,但还是淡定地“哦”了一声。
“之前,他一直逼着要我给你解释清楚,他每每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是他对我最凶残的时候,恨不得把我掐死,那时我就明白,我永远都不可能取代你,永远不会。昨晚,你给他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帮我收拾我准备带走的东西,他接电话的时候,打碎了手里的青花瓷器,那是我爸留给我的,我当时就想,或许,我就是那只梅瓶,不管多么稀有,多么昂贵,但只要你出现,——哪怕不露脸,只是轻轻咳嗽一声,我就立刻被忽略了。这是内心最真实的东西,掩藏不了,更无法改变,明白了这点,我就不恨了,他没有错,错的是我们不该结婚。所以,我决定放手,给别人一条爱的生路,也就是给自己寻找下一个幸福的出口。”任盈抬手拢了拢脑后的头发,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说,“我不能一辈子栽在这王八蛋手里。”
“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在折磨李博,说真的,他跟曾可的事,我虽然难过,但不恨他,他这些年,也挺痛苦的。”莫依依说。
“你跟凡瑞涛,都他妈太害人了。”任盈笑着说,却是咬牙切齿的样子,“跟谁结婚害谁。”
莫依依仰起头,脸上滑过两行泪。
“早点回去吧,他在陆城等你。”任盈伤感了,“你看看我,我还是没放下,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挺讨厌你的。”
“任盈。”莫依依咬着嘴唇,她想走过去抱抱她,可始终迈不开步子。
回陆城前,莫依依跟杜红艳告别,本来是约了一起吃晚饭的,可是杜红艳说来例假了,肚子疼得厉害,下不了床。莫依依买了一袋姜汁红糖,按照杜红艳发来的地址去了她的住处。
莫依依一直以为,像杜红艳这么争强好胜又有些挑剔的女人一定不会亏待自己,她大学毕业后读了研究生,又在北京生活了这么多年,理应不会过的太差。可去了她的住处,莫依依惊愕了。
杜红艳住的地方,居然是在一个楼层的地下间里!
不到六个平米,黑暗、潮湿,没有窗户,白天也需要开灯。房间里收拾得干净整洁,恰恰是这种整洁,说明了主人对它的重视和依赖。
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单人床,紧挨着床头的,是一个布衣柜,估计里面塞的东西太多,衣柜有些变型,歪歪斜斜地贴墙立着,倦意十足。
莫依依给杜红艳冲了一杯糖水,杜红艳摇摇头,从床上坐起来穿拖鞋。
“你要干嘛?”莫依依问。
“上厕所。”杜红艳顾不得那么多了,捂着肚子半蹲着,指着床道,“依依,帮我把它折起来。”
莫依依愣了几秒,还是不明白,直到她按照杜红艳的意思,把床折叠起来之后才知道,卫生间的蹲坑在床底下。
也就是说,每次杜红艳上厕所,不管急不急,冬天起夜冷不冷,都得把床先搬开,上完厕所后再把床铺好。也就是说,这间狭小的房子身份很特殊,既可以看成是一间单人宿舍,更可以看作是一个卫生间。——其实本来就是一个卫生间,不过是莫依依不愿意承认罢了。
杜红艳捂着肚子蹲了一会儿,什么反应也没有,又起身,拉起裤子,指指折叠起来的床。莫依依赶紧把床拉好,扶着杜红艳躺下。在做这些的时候,她一遍遍地问自己,这是在哪里?
喝下红糖水,莫依依想起自己包里带有元胡止痛片,问她吃不吃,杜红艳连连点头。
吃完药又躺了一阵,杜红艳总算好点儿了,能起身跟莫依依说话了。莫依依说,“你痛经太厉害了。”
“以前不痛,这是第一次。”杜红艳看了莫依依一眼,咬咬牙说,“我上个月做了人流。”
“谁的?”莫依依问。
“孙铭的。”
“他人呢?不是说来北京了吗?”
“来了,其实是开会,顺便来看一下,给了点钱,再也没联系了。”
“王八蛋。”莫依依拿起电话,要打给孙铭。
“别。”杜红艳拿过莫依依的手机,“不打了,你这是让我自取其辱。”
“你到底想干嘛啊?”莫依依急了,“你老公呢,他不是有房子吗?”
“我原来住挺大的房子,两百多平米呢。”杜红艳笑道,“可后来离婚,他把什么都带走了。”
“干嘛非得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