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了?”凡瑞涛问。
莫依依点点头。
“我司机送你爸爸他们去喝茶了,不如,我搭你一趟顺风车?”
莫依依怔了几秒,点头。
车里没有谈话声,只有音乐,莫文蔚的《宝贝》,缠缠绵绵的旋律,轻轻打在两个人的心里。
凡瑞涛黄酒白酒喝了不少,微微有些醉意,他盯着莫依依,说,“以前你见到我,是逃避、黯然、失落,难以掩饰的痛苦,那个样子,让我愧疚又幸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眼里只剩冷漠与轻蔑了,我有些恐慌,说真的,我很难受,依依,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心平气和的面对我?难道我们之间,真的只剩下憎恨了?”
“我们之间剩下什么,这对你很重要吗?”
“你觉得呢?”凡瑞涛恼了,他直直地看着她,“难道你觉得不重要?”
莫依依心里掠过一丝幻觉,恍惚眼前这个人,还是六年前那个喜欢跟自己较真的凡教授,他博览群书,虚怀若谷,唯独对自己万般挑剔,絮絮叨叨。莫依依幽幽地说,“我真的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我在你面前,从来都是真实的。”凡瑞涛目光坚毅。
莫依依把车子缓缓停下来,“有些事情我不想戳穿,我只是想说,你在我心里,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凡瑞涛了,以前我还可以偷偷地想他,可现在,我连想的这个人都没有了。”
凡瑞涛轻叹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莫依依见他一副困惑的样子,说,“你这个样子,倒像是我委屈了你似的,你说得很对,之前对你,我只有自卑和落魄,还不至于憎恨,尽管你娶了任盈,我都不恨,因为我喜欢你,看到你幸福就觉得是一种快乐,可我从来都不曾想过,我在你心里有多重要,我一直还以为,我们之间是互相喜欢,可后来才知道,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可是连这个都不敢承认,还时刻摆出一副对我念念不忘的样子,显得你有多念旧多有担待似的,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准备装到什么时候?”
“我什么时候装过?”凡瑞涛突然咆哮起来,他使劲地抓住莫依依的手臂,近乎疯狂,“你这么折磨我,有意思吗?”
“谁折磨你了!”莫依依朝他嘶喊了一声,猛地抽出胳膊,“你怎么这么虚伪?你不是爱我吗?不是舍不得我吗?可你怎么舍得派人杀我?要不是李博,我早死了!死了!就为了挣几个臭钱,为了你狗屁的事业,你人性早没了,你配爱谁?你谁都不配!我忍了很久了,凡瑞涛,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我不是百折不摧,不是越挫越勇,我也会伤心,会绝望,你的奸诈也好,虚伪也罢,与我无关,只求你不要在我面前摆一副情深意长的样子,我看透你了,你现在对于我,什么都不是!”
凡瑞涛呆住了,他第一次看到莫依依歇斯底里的样子,她的满脸泪水,她的皱眉,她深重的喘息,她的每一句话,对他都是致命的刺痛。凡瑞涛呆了几秒,突然摔车而去。
李博从北京回来后,正赶上莫依依母亲的生日,自从父亲去世后,妈妈就一个人待在武汉,莫依依几次提出让她把那边的房子卖掉,搬到陆城来,但妈妈说再等几年,现在自己一个人过也挺好,亲朋好友也多,不会孤单。父亲去世后没多久,路丽回了武汉,在一家酒店当服务员,莫依依听妈妈说,她刚结婚,老公是酒店的厨师,比她小两岁,两人结婚后,路丽带着老公到莫依依妈妈的住处去了一次,带了几道菜,是路丽老公亲手做的。妈妈感概地说,想不到,我居然跟这小狐狸精亲如姐妹了。莫依依去年春节回家,见过路丽一面,她正推着一车换下的床单从对面走过来,见到莫依依,只是慌乱一笑便低下头去,还像从前那样拘谨羞涩不善言语,一点都没变。
保姆打来电话喊他们上楼吃晚饭,两人出门的时候,莫依依说,“记得给妈去个电话,她今天生日。”
“好。”李博穿上睡衣。
“真遗憾,每年都不能回家给她过生日。”莫依依自言自语。
“同学聚会不挺有时间吗?”
莫依依瞪了李博一眼,“你现在越来越爱挑衅了。”
难得爸爸在家吃晚饭,见李博出差回来,于是挺有兴致地要跟他小酌一杯,妈妈见状,起身亲自开了一瓶红酒,“难得你们爷俩在家。”
莫依依见状,也不免有了点酒兴,说,“妈,咱俩女的不喝多没劲啊。”
四个人聚到一起喝酒还真是少有,酒过几巡,爸爸拍着儿子的肩膀,“一家四口,真好。儿子,不错,总的来说还是挺争气。”
“再多一口就更好了。”妈妈有点不悦,“真不好说你们两个,拖到最后还不得生吗?”
“是该考虑了。”爸爸看了李博跟莫依依一眼。
“今天正式向你们宣布,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今冬明春,这事儿一定妥善办理。”李博说完看着莫依依,莫依依赶紧点头附和。
吃完饭,妈妈到楼下跳国标去了,爸爸看了会儿电视,便去了书房。莫依依找出爸爸的紫砂壶洗净,泡了一壶铁观音送进去。晚饭后喝一杯铁观音是他的习惯,平常都是保姆把厨房收拾干净才给他跑茶。
爸爸正翻开一本《资治通鉴》,见莫依依这么细心,很是高兴,忙起身接过茶杯,道,“依依,来,坐。”
虽说结婚三年多了,莫依依跟李市长像这样单独说话的机会少之甚少,爸爸虽面目和蔼,但莫依依还是有敬畏之意,此时坐在他对面,她竟然忘了下一句该说什么。
“最近工作忙不忙?”爸爸喝了口茶,微笑着看她。
“还好。”莫依依点头,往沙发外挪了挪身子。
“有事?”
“嗯。”莫依依笑笑,挠着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爸爸,我是……有事请您帮忙。”
“哦?”爸爸放下茶杯,有些重视地看着她。
“是,我一个大学同学,嗯,今年报考了陆城市的公务员,纪委机关的,笔试已经通过了,她是想,面试的时候……”莫依依笑笑。
“哦,她以前做什么工作?”
“她在K大的时候辍学了,后来重新参加了高考,今年刚从厦门大学毕业。”
“叫什么名字?”
莫依依赶紧起身,拿出信封,“这是她的准考证复印件。”
爸爸拿出来看了看,问,“跟你关系很好吗?”
莫依依点点头,“是的,大学……最要好的朋友。”
爸爸点点头,“能过笔试,又是名牌大学毕业的,自身能力也不会太差,行,我明天问问招考办,你先不告诉她,就说不一定办得了。”
“嗯。”莫依依使劲点头,起身离开时由衷地说,“爸爸,谢谢您。”
“对了。”爸爸叫住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卡,“这是那天康乐传媒给的购物卡,你拿去用吧,我从来不去商场。”
“哦,谢谢爸。”
回到家里后,李博不太高兴,都说了不替别人说情,可她还是去了,根本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是说要你别给爸添事儿吗?”
“我也就提了一下,也没有非要爸爸办成的意思。再说了,爸爸也没有生气啊,他把信封都收下了,还送我购物卡了呢。”
李博盯着电视里的足球赛,“反正啊,开了这个头,以后求你的人就多了。”
莫依依换了睡衣,在李博旁边坐下,“什么时候,我们去看场电影吧?听说最近上映了一部《邻家特工》,据说挺好看。”
“你去看吧。我现在有点乱,脑子里全是案子。”
“你现在怎么像彻底变了一个人啊?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了。”莫依依有点失望,看了他一眼,“给我妈打电话没?李博,这件事不用我提醒吧?你一年到头给我妈打几个电话啊?你关心过她几次啊?”
李博刚拿起电话,听莫依依这么一说,有些不高兴,“刚在楼上吃饭,我怎么打啊?你这人怎么一点小事就上纲上线啊?”
“小事?这是小事吗?你妈去年过生日,我忘了买蛋糕,你不也凶我一顿吗?”
“你不也忘记过吗?”李博放下电话,没心情打了。
“李博,我算是看清你了,追我的时候,说的那么好听,现在结婚了,不把我当回事了。”莫依依伤心起来,“你考虑过我妈妈的感受吗?你妈过生日,我们家前前后后忙得不可开交,可我妈呢,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武汉,连个电话都没有……”
“什么你妈我妈的?还分这么清楚?”李博起身,“依依,你也变了,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
莫依依抬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李博,我几乎快忘记了,你还是我丈夫……”
“我也是,你一直不让我碰你,我们算什么夫妻?”李博惨笑,“说出来,谁都不会信。”
莫依依瞬间瘫软下来。没错,她辜负了李博,让他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背负着徒有虚名的“丈夫”身份。拿了结婚证的那晚,李博颤巍巍地褪下她的衣服,即将进入她身体的时候,她突然一声尖叫,一脚把他踢开,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兽。李博只是以为她是害怕,可是在后来的无数个日子里,莫依依的反应令他不解,她从来没有迎合过自己,总是有种不可言喻的抗拒,有时候是惊慌戒备,有时候又极为顺从,一语不发地躺在那里,大有一副任人宰割的凛然,令李博兴趣全无。
时间久了,李博也就放弃了,他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女人,可即使这样,他还是舍不掉她,总是幻想着有一天,她会打开心结。然而,等待得太久了,就成了一种习惯,那个结果早已不重要了。李博已经习惯了每天把自己放进堆积如山的案卷中,然后疲惫的回家,背对着她睡去。她也会像猫一样地从后面搂住他,轻柔地喊他一声“老公”,而他,也会转过身来,笑着问,“老婆,你是不是女人啊?”
最初是等得急躁的笑,之后是嘲笑,再之后是淡淡地笑,再再之后是无奈的笑,最后,不笑了,只是抱着她,微微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