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看到曾可在自己面前认认真真地汇报工作时,莫依依很自然地就想起来李烨,她终于理解李烨为何那么关爱自己了,原来很多女人到了成熟的年纪,面对比自己更年轻的面孔,她们都会萌生出一种莫名的寄予,这或许是对自己青春岁月的回味,也或许是不忍破碎身边人的青春,只希望它能更加完美,这种倾注总归来说是对青春岁月的珍爱吧?这样一想,她暗暗好笑,难道自己也开始有李烨一般的老成了?倒是遗憾见李烨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她今年年初办了内退,说要停止忙碌,好好规划下半生。这个决定只因她等了十六年的爱人出狱了。
李烨这个举动让台里很多人都不理解,一个风风火火,拿工作当命拼的女人,突然间就变成小鸟依人的样子,刚刚坐上的副局长的位子不要了,好好的工作也不好了,大家都劝她不至于这样去跟他过完下半生,工作还是要干,这样才不会跟社会脱轨,你女人一旦封闭自己,时间长了就敏感了。
“都是这么大的人了,哪里还有男欢女爱的新鲜劲儿,只怕是过不了一个月就腻了,你这么多年当领导当惯了,突然空虚起来,会很难受。“
“他也刚出来,也没工作,你俩总不能都闲着养老。”
劝她的话一个比一个有道理,李烨却更任性的孩子一般心意已决,“脱轨就脱轨吧,他很快就工作了,很多跆拳道俱乐部都找他了,他还是干老本行,我就当当良家妇女,有什么不好,人嘛,总得有新尝试。”
只有莫依依暗暗叫好,人一辈子能有几次这样的尝试?这种拿得起放得下,对爱情坚守不渝的胸襟,又有几个女人能做到?她心里暗暗一沉,自己也就是羡慕而已了,还有哪个男人,能让她也像李烨那样轰轰烈烈一把呢?大概永远都不会了,她现在的世界里只有工作了,只有工作最忠实于她,付出了就一定有回报,她敢大胆地付出所有。
她下意识看了看李烨的QQ,依旧是灰的,才想起她俩刚刚去了日本。莫依依给她留言:蜜月达人,什么时候回来?
曾可捂着座机问,“莫主任,您有个叫左羽的朋友吧,是她找您。”
左羽说,“依依,我们在丽江搞个同学会,你也来吧。”
莫依依倒是很想去,算下来,还只是刚结婚时跟李博去了趟北海,之后就很少出去了,因公出差也还是有,但跟同事一起,总少了那份舒适自在。左羽说的没错,工作是做不完的,偶尔放松一下,也算是善待自己。
婚后的生活不如当初想的那么轻巧,莫依依以为,只要跟李博循规蹈矩地过日子就行了,但她忽视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李博背后的亲友团,她嫁的不仅是李博这个人,更是嫁给了李博这个家,但凡是与李博有关的一切,都与她有着或近或远,或亲或疏的必然联系。
李博的爸妈共三套房,同在一个单元楼里的4、5、6层,4楼奶奶住,5楼李博的父母住,6楼那套给了李博和莫依依做婚房。莫依依一直梦想坐在卧室的大阳台观夜景,晒太阳,可惜梦想破灭。——李博家的房子都是很早就买下的,除了地段好,设计理念自然赶不上新建的商品楼,就别说大阳台了,连小阳台也只有一个。看着莫依依有些失望,李博跟父母说,把这套留着租出去,他工作了五六年,也攒了点钱,买套小户型的不成问题。
在陆城,房价早被炒成天价了,儿子能自己买房,这对大多数当家长的来说,实在是太成器了,可在李博家就不同,他们家不缺钱,只却热闹的气氛,所以,觉得李博是无理取闹。
身为政府官员的妈妈将他俩叫到跟前,就“是否要另外买房”一事给两人进行了分析。妈妈说,“第一,现在咱住的地段多好啊,依依你步行十分钟就能去单位,新房地段都在市中心外,依依上下班也不方便,要赶上加个夜班什么的,公汽都坐不上,总不能再买辆车吧?纪委非查你爸不可;第二,楼上楼下多好,回家吃现成的,家务事也不用你俩伸一根指头,保姆全做了,哪对年轻的小夫妻不想在家蹭饭吃,第三,平时看看你奶奶,看看我跟你爸多近啊,抬抬脚就到了,以后日子一长,我们有个不舒服什么的,你俩多方便,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将来你俩有了孩子,我们得寸步不离啊。”
妈妈掷地有声,概括起来就俩字,——方便。李博也不好在坚持,只是懒懒地说,“行吧。”
妈妈见儿子有些不乐意,心里又让了一步,说,“实在想买,就等生完孩子吧,孩子到了两三岁,你们想买哪儿买哪儿。”
莫依依至今也没想明白,买房子跟生完孩子有什么必然联系,但她知道即使要买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因为她不想这么早生孩子。
住进了6楼,作息时间就变得严格了,家里请了保姆,中午给奶奶做,晚上给全家人做,莫依依但凡晚上有个接待什么的,必须提前给保姆打电话,否则就多了一个人的菜,李博妈妈最不喜欢铺张浪费,但即使这样,吃饭时妈妈还是会打来电话问莫依依,“真不回来了?搞什么接待非得你去啊?”
次数多了,妈妈说,“依依,以后单位的应酬,能不去就不去吧,你大小也是个公众人物,还是好抛头露面的好,你说呢?”
李博放下筷子说,“什么叫抛头露面啊?人家不是工作吗?吃个饭被你说的,咱爸不经常不回家吃饭吗?”
“你看看你,不都是提建议吗?你爸爸是你爸爸,她是她。”妈妈有些委屈了,“儿子,你现在跟我说话太不礼貌了。”
李博嘟囔一声,“我错了。”然后放下碗,不吃了。
奶奶见状,也心忧了,“吃个饭尽折腾得不开心。”
本是热热闹闹的一顿饭,就这样不欢而散。回到房间,莫依依说,“全是因为我。”
李博起初还安慰她几句,但后来大概也倦了,顺着说一句,“那就少出去吧。”
莫依依是个通道理的人,做人媳妇多少是有些约束的,也就推开所有的应酬,按时回家吃饭,其实家里多数就三个人吃完饭,她、奶奶、妈妈。白天上班挺累,晚上回家,还要陪奶奶聊天,听妈妈絮叨,还不能从头到尾不吭声,是不是要“嗯”几声表示自己在认真地倾听,跟采访一样。
莫依依觉得很累,几次想跟李博倒倒苦水,但仔细一想,有什么苦可言,陪老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还觉得委屈了?只怕李博听了会觉得自己太没教养,还是不说吧。长此以往,莫依依就觉得无比压抑,好几次想跟李博出去散散心,哪怕是逛逛公园也好,但李博忙,案子一个接一个,自己也忙,似乎总合不到拍。结婚一周年时,李博愧疚的地说,“依依,今年十一长假我来弥补一下,陪你去趟波兰。”可事情就有那么巧,前两天他们订好了机票后,奶奶突然病倒了,凌晨三点全家直奔医院,莫依依坐在的病床上,眼巴巴地守到天明。
结婚三年,未跟李博结伴踏出陆城半步了,说来谁信?
左羽的一个电话,像是激活了她,她看了看手头的工作,还不算太忙,于是给李博去了个电话。
李博刚把奶奶送到医院,她最近老说头昏,又查不出什么症状,医生说索性在医院观察几天。李博听莫依依有些兴奋的语气,不忍扫她兴,但一想到爸妈这几天出差,自己后天也要去北京办案子,保姆一个人总有些不太放心,于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缓几天去行不行?”
莫依依一听,顿时心凉了半截,低低地说,“算了,不去了。”
李博沉默了几秒,道,“那你还是去吧,散散心,我等你回来再去北京也不迟。”莫依依以为他跟自己赌气,于是说,“你确定你没生气?”
“没,我确定,去吧。”
莫依依这才松口气,又想起更重要的事情来,上个月师兄要房子,借走了自己五万多的私房钱,于是说,“我卡上没了,你支援点吧。”
李博笑笑,说,“行,一会儿打给你。”
下班时,莫依依去了趟土特产一条街,买了几份土特产礼盒,准备带给同学们,刷卡的时候顺便查了查,户头里多了两万,她心头一热,回短信说,谢谢老公。
莫依依候机时接到左羽的电话,听她说半小时后才登机,便催促她路上赶紧,其他同学都快到了。
左羽在酒店大厅等她。还未入夏,她却早早地穿上了吊带裙,尽显妖娆妩媚,莫依依则是一头短发,米黄色长风衣,浅黄色围巾,黑色高跟鞋。莫依依摸摸她光秃秃的后颈,指指自己的厚外套,笑着黯然,“唉,还是你青春无敌啊。”
左羽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勾过她脖子,“风格不同而已。不过说真的,只是一年多不见,你知性了不少,到底是市长的儿媳啊,举手投足都透着大气。”
“算了吧你。”莫依依哈哈一笑,“倒是一见到你,我感觉久违的花样年华又回来了。”
进了房间,左羽见莫依依给大家带了礼物,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表情,“带什么礼物啊?你这不是叫我们难为情吗?”
“陆城的土货而已,不值钱,是个心意。”莫依依拿出给左羽的那份,又问,“还有其他人呢?”
“哦,他们啊,他们……下午到。”左羽说完,机警地往后退了几步。
果然,莫依依的“九阴白骨爪”上来了,她把左羽按到在床上,不住挠她腋窝,“好啊,你竟敢骗我,还说什么大家昨晚就到了,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左羽连喊饶命,披头散发地从床上坐起,“还不是想早点见到你啊。”
两人收拾妥当后出了酒店。左羽说的好地方是一条露天的小吃街,都是香辣口味,坐在摊点上不仅可以开怀畅饮,还可以唱卡拉OK,氛围特好。本以为莫依依会喜欢,谁知她却有些犹豫,之后说,“还是就近选家西餐厅吧,喝点红酒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