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是依依的卧室,几个姨们几天前就布置好了,大红的被褥,大红的灯笼,烫金的“喜字”。姨夫他们还在打着麻将,莫依依嚷着要看,磨蹭到凌晨一点才进屋。孙铭中午跟晚上都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早已经是醉意朦胧了,一头倒在床上蒙头大睡,不一会儿便鼾声四起,莫依依推推他说,“你这么横躺着,我怎么睡啊?”
“怎么,您还真准备跟我同房啊?”孙铭一下子清醒了。
“少跟我嬉皮赖脸的,你往那边去点儿,咱俩各睡一半。”莫依依早困了,也和衣躺下。
“反正名声都背了,要不,咋俩就……”
“去!”莫依依一脚踢开他。
两人说了一天的话,赔了一天的笑,实在是太累了,这会儿也没工夫继续调侃下去,各自挨着枕头,呼呼睡去。
第二天,依依的妈妈跟孙铭的“舅舅”提出去涪都,也就是孙铭住的那边看看,这一提议把依依他们弄了个措手不及,再看“舅舅”,强颜欢笑地说:“好啊,正好十一长假。”
他说完看了一眼孙铭,孙明也没辙了,看了一眼莫依依。
中午吃饭,大家都各怀心事,辛老师不停絮叨着关于去涪都的琐事,依依和孙铭则赔着笑脸迎合,依依心里说,天哪,接下来该怎么办?席间,孙铭的妈妈给儿子来了个电话,问他死哪儿采访去了,怎么还不回家?孙明支支吾吾地,说有事。莫依依见状,忙故作紧张地问,“怎么?领导找你有事?”
孙铭倒也配合,神色凝重地点头道,“嗯,说是有个重要采访,叫我明天赶到单位。”
辛老师一听,为难了,“那怎么办?要不,咱们今晚就出发?”
“要不改期吧,孩子们都忙,挑个不忙的时候,元旦,元旦去。”依依爸爸说。
“那怎么行?元旦还有好几个月呢,他们忙他们的,我们看我们的,怕什么?我总得过去看看他们的新房啊小区环境啊什么的吧?对了,我正好把给她们准备的新被褥什么的都一起带过去。”
“啊?啊。”孙铭僵硬地笑。
这一顿饭吃得无比纠结和恐慌,莫依依盯着碗里的米饭,恍如那是一团随时可能爆炸的炸药,以至于电话响起时,她浑身一个激灵。
是凡瑞涛打的,他说今晚陆城有个“十强主流媒体巅峰论坛”,问她要不要参加,他有嘉宾证。莫依依暗暗艳羡,这样的高峰论坛,一般人是进不去的,她怏怏地说,“我还在武汉呢,来不了。”
“你回家了?”凡瑞涛问到。
“嗯。”
见莫依依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凡瑞涛说了句“好吧”就挂了电话。这是依依爸爸说,“就这么定了,这次不去,孩子们新婚,有自己的安排,我们就不去添乱了。”
“可是……”
“我说不去就不去!”爸爸一语一出,妈妈便不再说话。
莫依依看着这场面,暗暗惊诧,嘿,风水轮流转哪,当年那么厉害嚣张的辛老师,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温顺了?
下午,孙铭的“舅舅”因为要去襄阳办事,要开车先走,孙铭感恩涕零地把他送到楼下,“舅舅”勾着他肩膀低声说,“哥们儿,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做好打算。”
孙铭点头。
送走了舅舅,依依和孙铭也收拾东西准备走,妈妈有些不舍,但一想到都是忙工作,也不好再作挽留,临走时,她从屋子里出来,地给孙铭一个厚厚的信封,孙铭连连摆手说不要,依依说,“拿着,这是规矩。”
上了车,孙铭把红包递给依依,说,“拿去。”莫依依抽出来大致数了下,低声说,“哇塞,我爸妈倒是真欣赏你,足足两万哪。”
“下一步怎么办?”孙铭说,“元旦你妈妈要是来涪都看你的新房咋办?”
莫依依无奈地叹气,“这窟窿,越捅越大,越大越不好补。”
“有一个办法。”孙铭微笑。
“不可能我给你说。”
“什么不可能?老鼠可以爱上猫,狼可以爱上羊,老爷爷可以搂着小姑娘,而是一切皆有可能。”
“一旦在错误的时间爱上一个错误的人,其结局都是可悲的。错误的因缘,结出的终究是恶果。”
孙铭决定要跟她理论,靠路边踩了刹车。“莫依依同志,你嫁给我,怎么就错误了?”
“因为,我不爱你,我跟你结婚,是在毁掉我们彼此。”莫依依看着他的眼睛。
到陆城六点四十,莫依依见孙铭有些不高兴,也暗暗愧疚,毕竟他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于是笑着说,“想吃什么?”
“不吃了。”孙铭淡淡地说。
“生气啦?”
孙铭也不说话,把车停到宿舍楼下,然后拖出莫依依的行李。莫依依见他去意已决,也不再多说,低声说,“谢谢你啊孙铭。”
“把那假证儿保管好,免得你苦恋的人见了误解你。”孙铭头也不回。
莫依依回到宿舍,见任盈居然也在,不禁奇怪,不是说要七号才回吗?任盈头也每抬,冷笑一声说,“莫依依,挺能装啊。”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吧?”任盈把烟头扔到地上,站起身凶狠地看着她,“我一直把你当好姐妹,可你呢,居然在我眼皮底下跟他玩暧昧,还假惺惺地听我跟你推心置腹,你有什么资格跟他在一起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你怎么这么有心计啊,阴险,轻贱!”
莫依依虽然平时温顺,但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见任盈这么嚣张,她也懒得解释,悻悻地说,“那你报警吧。我累了,要休息,失陪。”
门“砰”地关上,任盈一脚踢上去,竭斯底里地喊道说,“你给我死出来!”
莫依依压抑着怒火,淡淡地说,“实在不行,你让凡瑞涛过来吧,我们三个人说清楚最好。”
三个人坐在客厅,沉默不语。
任盈的情绪平静了许多,她因为没有绝对的把握赢得这场战役,所以暗暗忐忑。莫依依给凡瑞涛去电话之前,给她讲了很多他俩之间的事,她也肯定这两人之间,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而正是因为这份纯洁让她羡慕又嫉妒,她原以为,凡瑞涛跟自己发生那种关系是出于爱,现在看来却恰恰相反,——在凡瑞涛眼里,莫依依是天使,他不忍亵渎,而自己当初主动地投怀送抱,无疑让他轻视,单凭这一点,自己就已经输了。
莫依依突然改变了主意,任盈的冷嘲热讽和恶言攻击让她她觉得没必要一味地掩饰和承受下去了,凡瑞涛不是对他还念念不舍吗?那她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要成全,她就没有追求爱情和幸福的权利吗?她决定豁出去一回。
凡瑞涛接了个电话,他看起来很忙,最近公司正在谈一笔大单,设计方案已经出来了,但对方始终不满意,如果再找不到新的突破口,这笔单可能就飞了,加之投资的那个大股东想投资房地产,这边的股份随时可能撤出,这将意味着公司面临严重的资金问题,这对凡瑞涛和任盈的爸爸来说,无疑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凡瑞涛接完电话,从阳台上走进来,十分沮丧。莫依依抬起头看到他的刹那,突然有一点陌生,好像不是自己心里那个洒脱自在,从容镇定的凡瑞涛了,而在大学儒雅风趣的教授气质更是荡然无存,这种浅浅的陌生让她有些失落,究竟他哪里变了,她也说不上来。
“很忙是吗?”任盈假意体贴地问,而后像是挑拨地说,“明明知道他很忙,还叫他来做什么?添乱。”
“没事了。”凡瑞涛看了莫依依一眼,“公司的事情是做不完的。也好,既然话都挑明了,我们各自表达观点吧,我也不想再压抑下去,也不想再为此事烦恼。”
“行,我先说。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我和莫依依,同时喜欢上了你,尽管莫依依一再强调,她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了,但我把这句话理解为虚伪。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喜欢谁不喜欢谁,要透明干脆一点,遮遮掩掩故弄玄虚太他妈假了。既然都喜欢,凡瑞涛,你总得做一个选择,不要这么干耗下去,否则,到了一定的极限难免我俩其中一个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我很现实,我觉得,爱一个人就要让他幸福,女人对男人亦是如此,这是一种能力。女人爱男人,同样需要一种能力,单纯的容貌、性格和执着只是具备的条件,而不是能力。凡瑞涛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能为他事业提供帮助的人,同他一起创造条件,帮助他拥有一个男人应该拥有地位和成就感,这才是爱。时代变了,爱情的方向也不同,我自认为在这个方面,不管是出于我个人的能力也好,还是凭借我家人的帮助也好,我都胜你莫依依一筹,你觉得在目前这种状况下,你有什么资格跟凡瑞涛谈情说爱?我知道你的伎俩,无非就是做一些荒唐的举动,比如,只身默默来到陆城,然后又装作无意让凡瑞涛知道,让他觉得你为他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或是,面对他跟我的关系,装作一副楚楚可怜忍痛舍弃的的娇弱和大度,让凡瑞涛觉得有多么亏欠你,给他施加无形的压力让他最终跟你在一起,你这是在折磨他懂吗?这根本就不叫爱,这是精神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