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强扭的瓜会不会很甜?”任盈嘴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根烟,她往空杯子里满了半杯红酒,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当然不会。”莫依依受了感染,也喝了一口。
“我想创造个奇迹。”
“那一定很难。”莫依依抬起微微下垂的三眼皮,“强扭?你是说那颗老钻石么?”
“嗯。”
任盈喝光杯子里的酒,说,“如果我说,我跟凡瑞涛的相处是有条件的,是互惠互利,你相信么?”莫依依有两秒钟的发愣,随即也喝光酒,说,“我相信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问你,如果我说,我为了了却我爸爸的心愿,找个人假结婚,你会不会觉得荒唐?”
任盈愣了几秒,无奈一笑,“看来,我们都不是平凡人。不过你比我好点儿,我呢,就是人手里一颗棋子。”
莫依依不语,她有预感,任盈跟凡瑞涛之间,一定有个骇人的故事。不过,她不希望讲这个故事的人,是任盈。
莫依依有时候觉得孙铭这家伙很奇怪,偶尔极其严肃,尤其两人见了面后,可每次在电话里总免不了犯贫。莫依依是被他的电话吵醒的,他在那边一腔兴奋地问,“依依,你说,我是穿蓝色衬衣还是粉色衬衣?”
莫依依把手机放在一边,嗯嗯了几声,没力气说话。突然耳边响起了几声劲爆音乐,把她震得浑身一个激灵,她抓起电话低喊道,“孙铭,你活腻了吧?”说完把电话关了。被孙铭这一闹,睡意全无,她便起身,准备去客厅喝口水。
外面传过来一阵声响,像是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声音,莫依依在卧室门口止住脚步。
“讲点道理行不?”是凡瑞涛的声音,尽管压低了,但在寂静的晚上,还是清晰地传进莫依依的耳朵里。
“是你太无情。”任盈咬牙切齿。
“什么有情无情?合约里有吗?你不会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说的吧?”
“可你明明知道我在乎你,知道我狠不下心!”任盈哭了,朝他咆哮。
“这是你的事。”凡瑞涛的冷漠让莫依依陌生而寒栗。
门关了,突然寂静,莫依依担心任盈出什么事,但发现她随后进了卧室,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莫依依躺在床上,恍若隔世,这究竟是什么回事?她掐了掐大腿,疼,不是做梦。
第二天一大早,任盈早早出现在莫依依面前,她穿了一件橘黄色连衣裙,吊着一副硕大的黑色耳环,时尚而张扬,莫依依想起她昨晚伤心欲绝的状态,心想她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走,去肯德基吃早点。”任盈边换鞋边说。
“奢侈吧?”莫依依嘴上这么说,也跟着换鞋子出门,她怎么绕得开这美味。
“昨晚什么时候睡的?”任盈端着满满一盘子吃的坐下来,诡异地朝她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莫依依恍然大悟,手指着她笑,“原来是封口早餐啊?”
“我真惨,被人伤了心不够,还得花尽心思来取悦你这个知道我秘密的人。”任盈大口吃着,全然不顾自己优雅的装扮。
“你的秘密对我一点也不重要,只是你不能委屈了自己。比如,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能这么猛吃。”
任盈点点头,慢慢地咀嚼,泪流满面。
吃完早餐去单位的路上,任盈接到台长打来的电话,让她赶紧收拾一下跟他去成都。任盈挂了电话对莫依依耸耸肩,欲言又止。
小赵在开水房碰见莫依依,问起了转正申请的事情,莫依依想了想说,“交了啊?请假那天就交给主任了。”
“是吗?”小赵说,“我可是听说,新招的那几个都批了。”
“那我的也应该批了,我不是还早他们几个月来么?”
“未必,文件下来了,没你的名字。”小赵不像是开玩笑,莫依依笑着说不会吧,心里却很忐忑。
她去了主任办公室,问起转正的事情,那天请假时,她连同转正申请一起交给他的,正常的程序是,由他签字之后报到台长那里。主任正在打电话,笑容可掬,“行,那我在办公室恭候您大驾。”
挂了电话,笑容顷刻消失,他端起架子咳嗽了两声,等着莫依依开口。莫依依说明了来意后,他面露难色,“小莫啊,这次转正,人事局是有人数限制的,我们也正在做工作,迟早会落实的,年轻人嘛,要沉得住气。”
“偏偏就多我一个人了?”莫依依压着气,“另外,我想知道台里是怎么确定这些名额的,按递交申请的先后顺序?还是按考核成绩?总不能信口定夺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是信口定夺?在新闻中心,我是主任,我说了算,我说转谁就转谁,怎么了?”主任飞扬跋扈。
“让你当领导,没让你一手遮天!”莫依依气冲冲起转身就走,一开门,见凡瑞涛站在门外,想起他对任盈的冷漠,更觉得来气,“一群冷漠无情的伪君子!”
“谁啊?”凡瑞涛坐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小地儿来的丫头片子,牛气哄哄的,不给转正就撒泼。”主任摇摇头,随即笑着说,“您今儿可真给我赏脸,说,晚上哪儿吃饭?”
凡瑞涛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想了想说,“不吃了,有事儿先走了。”
主任急了,“事儿还没说呢。”
“改天!”凡瑞涛丢下一句话,留给他一个背影。
主任愣在那儿,这个凡总,可真是揣摩不透。
莫依依觉得自己挺没骨气,下班时,凡瑞涛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警告自己不许接,可是她不仅接了电话,还上了他的车。
凡瑞涛还是像以前那样草草地看她几眼,然后也不问她是不是想喝粥,就直接把车开到了一家粥店。
“第一次来呢。”莫依依找话说,两人坐那儿实在是太尴尬了。
“黑米粥可以吗?”凡瑞涛浏览着菜单。他专注的样子很迷人,眼窝处有淡淡的戴眼镜的痕迹。
“嗯。”莫依依点点头,双手握着手机,眼睛哪儿也不敢看。
“喜欢陆城吗?”凡瑞涛脱下西装,只穿一件浅蓝色的衬衣。他还是喜欢浅色的衣服,不仅如此,衣服的每一处都仔细的熨烫,没有一丝褶皱。
“还行。”莫依依微笑,“来这么长时间,不喜欢也习惯了。”
两人聊了几句后,陷入了沉默,莫依依很平静,不慌乱也不觉得无措,她有些熟悉这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去过陆城什么特别的地方吗?”许久,凡瑞涛又说。
“还没呢。听同事说,这边有个木鱼岛,是吗?”
正说着,粥端上来了,凡瑞涛拿出二十块钱放在托盘里,起身穿西服。
“先生您是需要打包吗?”
“不用。”凡瑞涛说完,跟莫依依相视一笑。莫依依看着服务员茫然的样子,悄声说,“他神经有点问题,我接他回医院的。”
上了车,凡瑞涛认真地问,“你刚刚对服务员说什么?”
“没什么啊,说你是有钱人。”莫依依也认真地说。再看凡瑞涛,紧紧抿着的嘴唇微微上扬。
木鱼岛在陆城郊区,三面临江,算得上是个江中小岛,茂密的绿茵正对着一望无际的江面,视野开阔,安静而惬意。莫依依一下车,就连连发誓,说这是平生到过的最柔美浪漫的地方。
凡瑞涛浅浅一笑,从后备箱拖出一个天蓝色的袋子,莫依依问他干嘛,他笑着不语,专注地把它们拖到草地上把弄,之后莫依依明白了,是帐篷!
莫依依几乎尖叫,说你怎么就知道我此时奢望有个帐篷呢?
远处时而会传来嬉闹和聊天的声音,都是一些热恋中的少男少女,凡瑞涛把帐篷搭建在一处僻静的大樟树下,算是闹中取静了。然后,他又从车内拿出牛奶、面包、巧克力之类的东西,莫依依想想那两碗热腾腾的黑米粥,咽了咽口水说,“好浪费啊,那两碗粥。”
凡瑞涛起身,莫依依问,“干嘛?”
“拿粥去啊。”凡瑞涛看着她一脸认真,“坐这儿等我。”
“拜托!”莫依依笑起来,也说不上为什么就这么好笑,越来越刹不住车。
“傻子。”凡瑞涛笑笑,将巧克力和面包递给她,“那就吃这个吧,填饱肚子。”
“巧克力要少吃。”莫依依只拿了面包。凡瑞涛把巧克力撕开,递给她,两眼看着前方,“你瘦了,该长胖一点。”
莫依依看了他一眼,接过巧克力,有点赌气地说,“无所谓。”
凡瑞涛不再说话。
两人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东西,莫依依把塑料口袋装好,放到帐篷里。
“嗯,不错,还是这么有素质。”凡瑞涛赞许一笑。
“当然,好的东西,一辈子都不能弄丢。”这话说得有点含沙射影的意思,他俩的眼神对视几秒,又匆匆散去。
莫依依不想开这个头,去提及那些往事和话题,她无所谓向他强调,自己为了他只身来到陆城,她也无需他向自己解释,消失的那几年,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电话。他们之间,似乎也不再有憧憬可以展望,既然已经回不去,她就只能贪恋地抓住瞬间即逝却绚烂的每一秒,尽管她知道这一秒的绚烂会加剧下一秒的失落,但她愿意,这难道,真的就是传说中的毒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