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记忆里，大雨从未停歇。似乎只要一睁眼，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像倒悬着一座镜湖，漫天的雨水浇灌而下，冲刷过他眼眸里的一切。
周遭明明是一片寂静，他却仿佛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不远处喧嚣了整个世界的声响。像嘶吼，想仰天的咆哮，像力竭的不甘，像一声穿越时空只为来到他耳边的叹息。
哎——
他猛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翠色的山林，耳边有隐隐约约的蝉鸣。身边不远处，胖子毫无形象地躺着，闭着眼打着轻微的呼噜，嘴巴张着，哈喇子都快沿着下巴滴下来了。
又是那个梦么？他揉了揉被压得有点发麻的小臂，从地上站起来。破烂的乞丐装有些透风，好在是夏季，山林内并没有那般阴冷。
他和胖子爬山爬累了，吃了点干粮就地歇息了一会，没想到两个人都直接睡死了。走近了胖子把他叫起来，收拾一下东西准备继续登山。
胖子一向很懒，不过脾气却又犟得紧，说了要上去当大爷自然也没有什么半途而废的理由，当下也不说话，闷声跟在高个的身后。
好在空缘门多年来名声大震，各地前来瞻仰的百姓络绎不绝，倒也因此开辟出一条山路，省了他们披荆斩棘的麻烦，走起来并不算太过吃力。沿路还偶有一些山亭，倒颇有些寄居山水的趣味。
山路的阶梯一路向上如腾蛇婉转，一直延伸向云深之所。石梯上倒不见多少落叶堆积，显的分外清爽，想来是常常有弟子打扫的缘故。
空缘山共计十二峰，但真正对人开放的也就只有前山的栖霞、紫云、东莱等不到五座山峰，空缘门的主峰空缘峰隐没在云雾深处，并不为外人所知晓。
此刻胖子和高个沿着的山路通向的便是空缘的第一峰也即是山门所在，栖霞峰。
空缘十二峰总体险峭奇谲，但栖霞峰其实并不算有多险峭，山势平平不说，高度甚至都没有达到十二峰的平均水准。只是栖霞峰位居十二峰一线，有一夫当关的重责，又能方便百姓瞻仰设立香火，山门所在自然也就没有了什么异议。
栖霞峰的山门牌匾在两人又爬了近大半个时辰后终于遥遥在目。栖霞峰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地镌刻与一块一人高的大石之上，数丈高的门庭牌匾之上则是方方正正的“空缘门”三个大字，隐约有玄清超凡的气息从中透出。
门庭牌匾之下有两个赤衣的弟子站立着，眼看高个和胖子由远及近沿着山路走到了山门之前，左手边的弟子先是上前一步，粗略打量了两人一眼，眸光里到也看不出存了怎样的心思，只是开口淡淡道，“两位远道而来，是为瞻仰空缘盛况？”
“算是吧，”高个含糊其辞，低了低脑袋，没有和对方直视。
似乎是见惯了形形色色的香客访者，对于眼前两个貌不惊人的“乞儿”，那名弟子并没有太过在意，嘱咐了几句山上的禁忌，也就放任两人进入了。
胖子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撇着嘴，看着高个的目光满是不痛快。高个察觉到了他的样子，嘴角微微一勾，脚下步子微加快了一点，引得身后的胖子只好快步跟上。
好容易又是过了一段上升段的台阶，抵达了栖霞峰的第一座大殿，高个这才放慢了脚步。
胖子在后面跟的有点气喘，脸色涨得通红地说道：“我说陈叫花，你腿长跑得快是吧！”
“低调低调，”高个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别急，我说让你当大爷就一定让你当。”
胖子到嘴的话不得不咽回去，高个的人品还是可以保证的，不至于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么夸张，认识他的三年里很少食言倒是真的。
栖霞峰第一殿修得大气磅礴，上有飞檐凸显，楼宇高悬，下观堂皇富丽，梁柱挺拔，正门整体辅以玄青之色，上架高额牌匾，镌字“栖霞”，显出天下道统领袖的唐正光明。
栖霞殿两侧各有偏殿，高个无暇多看，迈步就进入了正殿当中。
殿内上奉三清铜像，有万千香火明灭闪烁，显出大昌道统。殿内有诸多香客弟子来回走动，却不发出一点声响，暗合道家“静心”之意。
高个也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祭拜、听教的仪式，熟门熟路的从左侧绕入，步子迈得极为轻巧。身后胖子有点吃惊，瞧这个架势陈叫花好像还真的在这空缘门混过啊。
走了几步，两人绕到了三清像的左侧，却见到有楼梯直通而上，只是梯下却有两名橙衣弟子在镇守着，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高个皱了皱眉，在楼梯几步外停住，又作出漫不经心的模样，东瞧西逛地向身后的胖子踱过去。
胖子倒是机灵，眼见得高个的模样也不说话，只是和他一起迈着步子，逐渐走到了楼梯的背面，在那两个弟子看不到的位置站定。
“胖子，有点小麻烦，等会你帮我引开那两个穿橙衣的家伙行不？”高个压低了声音说道。
胖子哂笑了一声道：“小事，看胖爷的吧。”
高个拍了拍他的肩膀，盯着楼梯目光微微眯紧，然后走出来随意地向着楼梯口走过去，顺道还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
身后胖子突然在殿里狂奔起来，一溜烟从高个的身侧窜过，向着楼梯直冲过去，看模样让人难以相信那么圆滚滚的一个小胖子竟然可以爆发出这样的速度。
“什么人胆敢在栖霞殿里乱跑喧嚣！”楼梯口的两名橙衣弟子自然不会容忍这样的放肆行径在自己的眼前发生，当即便是向着胖子追了过去。
高个双眸一亮，眼见楼梯口空虚，直接就冲上了楼梯，摒着一口气向二楼冲刺。
“大胆！”追出去的橙衣弟子感觉到身后异动，回头只见到一个窜向二楼的矫捷背影，当即怒目圆睁，虽然这些宵小溜上去不会给楼上的师长造成什么麻烦，但自己却会因此丢了脸面，当下也不再管已经停脚歇息在远处冲他们做鬼脸的胖子，直接回头向楼上赶过去。
胖子双手叉着腰，肥嘟嘟的圆脸满是笑意：“花哥儿，可得给我好好看看惊喜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