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他们已看到了那被淡光笼罩的草庐。
江离挺立屋前,柔柔的晚风飘飞着他披散的长发,衣倨轻摆,俊朗颓丧的脸庞在黑暗的朦胧里竟也给人一种莫名的清晰。眸光闪动,幽幽如看不见的谷玄巨星。
他是江离,曾哄动过整个云州的血公子。
话语声越来越近,江离也在看清来人后迎了上去。
“村长,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如果云村还有人不那么讨厌他们四人的话,江离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位年过七旬却依然健硕的老人了,即使当年的事也对他有过很严重的影响。所以,当满头白发的村长笑着走近江离并与之谈话时,村民们都忍不住的发出声声讥讽。
“他怎么还有脸在这和村长谈笑风生?如果不是他,小婉也不会莫名其妙的失踪这么多年。”
“难道你第一天认识他?”
“是啊,这么多年,如此厚脸皮的人我也只见过这么一个。”
??????
讥讽声声,江离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云津不解,他不可能清楚老辈人间的事,更何况这还是村长嘱咐过不可再提起的事。和云津站在一起的是同样被墨轩照顾过的两个孩童,云岭没来,即使没有和紫铭的约定,羞惭的他也不会参与进这么个讨伐的团体,哪怕他曾做过更让人难以启齿的事。
“都闭嘴!”村长对众人怒目相向。“再怎样大家也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不知道他这么些年都做过什么,我知道??????”
不待村长把话说完,云逸插嘴道,“村长,您也别总想着为他说话。我们不知道他做的事也没兴趣知道,我们记住的只是十年前的灾难。”顿顿,他继续道,“如果不是他,云村的范围怎么会越缩越小。您是最清楚云村辛密的,十年,十年的修养生息也没能让这座村庄回到最初的繁荣。村长,如果不是他,婉儿又怎会突然消失。她是您的女儿,也是整个云村的骄傲,可是他,就因为他,因为他的到来,什么都没了,我们的家也是在废墟上重新建起来的。这是仇啊,漫天飘散着数以千记的亡魂,放下,原谅,这怎是那么容易的事。”
“云逸说得没错,”他叫云峰,二十岁上下,当年的受难家庭之一。“若不是他,我爹不会死在群兽嘴下,娘也不会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因劳累过度而撇下我不管。他是云村的罪人,我们承诺过不杀他,可他又怎么能若无其事的生活在村里?村长,我们都知道您老善良,您可以不计较婉儿姐的失踪,我做不到,我不可能让罪魁祸首逍遥的活在眼前,我做不到。”
瞬间,各种抱怨蜂拥而起,而一切又都源于十年前的那场灾祸。
十年前的江离年不过二十,正值意气风发之时,再加以他俊朗的外貌和强悍的实力,其名气已足以列进云州鱼跃榜前十。鱼跃成龙,鱼跃榜的存在就是让那些有实力并潜力的年轻人来显摆自己的。血窟公子,他曾被称之为魔,是各大派年轻高手的斩杀对象。他却从不隐藏自己的踪迹,一次次,乌岐山中,巽漓江畔,他总有打不完的架和杀不尽的对手。那时的他是个富有冲劲和胆识的年轻人,即使被多人围攻也浑然不惧,全身而退后就是让人胆寒的报复,往往围攻过他的人都会在某个黑夜后死于非命,哪怕对方是境界远超他的高手也不例外。有人说他是地狱的血君,专为噬人而生。他也狂傲的覆灭过一整个家族,留下了无数的惊惧和咒骂,也让他有了一生为之珍惜的机会。那是生存在明王朝护翼下的中等家族,为此,明王朝也发出了百年来第一枚针对他的明皇必杀令,他也开始了某段时间里狼狈的逃命生活。或许老套的故事情节就是在这时发生的。云婉儿,一个年方二八的青春少女闯进了他孤寂的生活。
江离在回忆,他想拥抱初见时的那份温暖。
那是云婉儿第一次针对森林的外出历练,她受宠爱于自己身处的坏境,也或许是上天特地将其安排来抚慰那颗孤傲冰冷的心的吧,一个纯真的孩子,甚至可以很随意的相融于天地。初见时的江离就被其阳光下的笑容吸引了,即使浑身的伤痕血渍,哪怕知道身后不远处就是新一批的围杀者,他也再迈不动自己的脚了。呆滞着,心里的那抹柔软也在瞬间被轻轻地触碰,他忘了危险,平生第一次觉得阳光是暖的。那秒的江离终于摸到了早该突破的峰顶,量的质变让他躲过了又一次的绝杀。他们相识了,摆脱追杀后的他陪她完成了她生命中第一次的独立任务。时光流逝下的他们相知相许,他知道她是云阁雾隐峰上的天才弟子,她也知道他是被人津津乐道的血窟公子。她曾倚在他肩头的说,“雾隐是我最喜欢的地方,那里有我的家和我的师傅师兄,我真想一辈子的住在那儿。”她是他们最疼爱的小师妹。他曾搂着她微笑的承诺,“放心,你会如愿的。”他无法让那纤弱的人受任何委屈。于是,消失过一段时间的血公子又重现于云州各地,他像奔忙的雄蜂完成着一个又一个的任务。血窟的主事人——噬主承诺过,只要他完成了所有的任务,就允许他从此脱离血窟。那是他活得最忙碌最危险也是最富希望的日子,他越来越强,身后的追杀者也越来越多。他受着越来越多的伤,却越来越深的陷入了骗局。最后,当他满怀憧憬的等待答案时,他失望了,噬主不仅没让他走还将他关进了血窟的噬牙狱,他们不可能放过一个潜力值这么高的弟子。
江离在噬牙狱中过了多久,他不知道,冰冷阴湿的噬牙狱曾是每个血窟弟子乃至世人的噩梦。如果没有后来的一幕,那也将是他一辈子的噩梦。他们想控制他,他们消除不了那次次出现在他脑海深处的身影,他们控制不了他。某天,他逃出去了,当他认为这是生命的重生时,新一轮的阴谋又无情的将他笼罩。血窟的追杀再次让他遍体鳞伤,血窟的追杀后还有栖息在摩云山脉中的群兽。那应该是众怒吧,也不知血窟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江离不知道,在他逃进云村的那天,兽群也迈着毁灭的步伐冲向云村。狮虎,牙狼,臧鹫,甚至还有高阶的玉虬兽,那都是些统治一方的诸侯啊。整个摩云山脉中的野兽倾巢而出,直指云阁下辖——雾隐峰!
噩梦的阴云笼罩了这个小小的村庄,他们都是些不懂修行的人。即使雾隐峰上下来了许多修士,片刻的蹂躏已让其面目全非。
江离又看到了心中时时思念的人儿,她好像瘦了,更憔悴了。是啊,这已超过了约定的年限,她应该是担心他的吧。
纷飞,金青蓝赤绿黄白,各色光环裹着大家上下腾挪,刀鸣剑啸,鞭起枪横,小小的云村被猩红的人血兽血染了个遍。
江离始终没能走近少女身边,他发现了兽群后的异常。是的,那是个个升起的人影,没有光环笼罩的他们都已是众人眼中的强者。江离认识他们,他们隶属于血窟的统辖。
“小心,是血窟的人!”
他大吼,却早来不及。他们掷出的光束都是些富含毁灭的东西,当光束横扫过村子时,就只剩下了一片断壁残垣。
战!风起凉无意,金戈漫声啼。这已不是普通的兽群攻击了,血窟谋划已久的攻势让雾隐峰上的修士一个个倒下,他们都还是低阶修士啊。忽然,阴暗的天空骤然亮了,那是柄银白色的光剑,是雾隐用以求援的信号。
一天,两天,在其他八峰的帮助下,血窟退了,雾隐的修士数量也达到了历史最低。当江离满怀忐忑的去寻找那心仪的人时,他听到了一个始终无法相信的事。云婉儿失踪了,是的,他心仪的女孩已不知去向,在血窟退却的瞬间,他们再找不到那钟天地之慧的女孩。
十年,她已失踪了十年!
眼睛扫过眼前争吵不休的人群,江离把目光投向身后的茅庐,那里有他近五年来的所有心血付出。
“婉儿,他们都是我带大的,看到了吗?如果你在的话??????”江离没再想,一些东西该放了,一些东西又该拾起了。转头,再次将目光投向群情激奋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