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岚带着浣女走在御花园中,她神色傲然,姿容绝丽,而浣女却低垂着头,猛然一瞧,浣女倒像是伊尔岚身边的一个小丫鬟。
伊尔岚似是毫不在意这般情景,只身走在前面,浣女亦步亦趋的跟着。
“岚妹,”清脆的男声传来,伊尔岚转过头去一瞧眉眼顿时染上喜色,语调提高了许多,“越哥哥?”
男子快步走近,看着伊尔岚的眼中明显有着欣喜,他道,“我听小德子说秦王妃带着你入了宫,便想着来寻你,真巧,就在这儿遇上了。”
“越哥哥你此时不是应该在太傅院习文练武吗?”伊尔岚有些疑惑。
男子爽朗的笑道,“今日休沐,不然哪能幸运的见着岚妹?几日不见,岚妹出落的越发娟丽了。”
伊尔岚闻言,红着脸掩嘴笑道,“越哥哥就会打趣岚儿。”
“这丫头是?”慕容越泽这才注意到低垂着头的浣女,看身形并不似岚妹身边的常随侍着的丫鬟语琴语书啊。
伊尔岚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浣女,然后笑道,“她是五妹妹浣女,母亲今日带她进宫拜见姑母的。”
“哦?”慕容越泽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浣女,他的目光落在浣女身上,浣女心里竟觉慌乱,极是不能平静,这种难安在听见他的声音时便渐渐滋生起来。
她竟不敢抬头去看那男子,初见到伊尔岚时的恨意也涌上心扉,她紧紧咬着唇畔,掌心都溢出汗意。
“抬头给表哥看看来,”慕容越泽对着浣女道。“对了,你想必还不识得我吧?惠妃娘娘是我的母妃,所以你和岚妹一样,都是我慕容越泽的表妹。”他笑意不减,语气柔和。
浣女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抑制住心底的波动,仅仅称得上是清秀的小脸映入眼帘,浣女清晰的看到男子眼中闪过的一丝失望。她略带窘迫的又低下头去,伊尔岚见状,脸色好了许多,心底闪过得意之色。“越哥哥,岚儿甚是想念那只白狐,越哥哥带岚儿去看看可好?”
闻言,慕容越泽看向伊尔岚精致的面容上,笑道,“自然可以,岚妹惦念着我那白狐,越哥哥怎忍心不带你去看呢。”
说罢,又转头对着浣女道,“五表妹也一起来吧。”这女娃面容比起伊尔岚伊尔柔她们起来,的确太过普通平凡,但他想起刚刚对上的那双干净纯粹的眼眸,心里不禁有些异样。她的眼睛,像极了他幼时视若珍宝却丢失了的那颗明亮的黑曜石。
伊尔岚随着他的话语,视线也落在浣女身上,浣女明显察觉到伊尔岚隐隐的不悦,她懦懦的开口道,“岚姐去吧,浣女想,想在这儿看看花。”
听见她的话,慕容越泽并未言语,只是微微蹙眉的盯着她的发髻,伊尔岚望了一眼慕容越泽,又看向浣女,为难道,“五妹妹还是与我们一起去吧,你第一次进宫,怎好放你一个人在御花园里?”
浣女连连摇头,出声道,“岚姐不必担心,浣女会在这儿乖乖等着你的。”
伊尔岚犹豫的看着慕容越泽,最终慕容越泽还是开了口道,“五表妹既然那么喜欢御花园的花,那么表哥也不好强求,”他转头吩咐道,“小德子,在这儿伺候着王府五小姐。”
“是,五皇子殿下。”小德子立即上前领命。伊尔岚回首望了一眼浣女,眼底有丝满意,看不出这个傻愣愣的浣女还挺有眼色的。
浣女眼瞧着慕容越泽和伊尔岚相携离去,袖里满是汗意的手心也微微松了开,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五皇子殿下?会不会是梦中那个冷漠男子?她不敢肯定,直到现在她也无法将梦中男子的面容看清,可为什么,见到五皇子她心底会涌起恨意?
惠心宫中,王妃秦氏笑望着惠妃娘娘,“惠妃娘娘一入宫便是几十年,王爷虽不说,心底总是惦记的,这不,总时常让妾身来探望惠妃娘娘。”
惠妃嘴角勾了勾,轻啜了一口茶水,缓缓道,“王爷劳心政务之余还挂念着本宫,本宫甚是心慰,秦王妃嫁进伊尔家几十年也是劳心劳力,本宫理该替伊尔家慰谢伊尔王妃,然心中却总有遗憾,伊尔家终究还是没有留下一脉香火。”
惠妃的最后一句让秦氏微微变了脸色,但随即便又浅笑如初,叹气道,“妾身也很是愧疚,无颜面对伊尔家祖宗,奈何妾身为王爷在府中安置的侧室姨娘总是不争气,一直再无所出。”
一句话撇清自己的责任,而且表现出自己的大度,秦氏一向很会为自己找到漂亮的台阶下,惠妃是何许人物?望着秦氏但笑不语,秦氏笑意微僵了僵,再不吭声了。
过了半晌,惠妃才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听说王妃此行入宫还有一事,不知且为何事啊?”
秦氏紧忙回道,“妾身见浣女初初回到京都,便想着请宫中王嬷嬷去伊尔王府教导教导浣女。”
“恩,王妃有心了,”惠妃淡淡的道,然后便说自己累了,遣人送了秦氏出去。
秦氏只得告退,说起来,惠妃虽出自伊尔王府,但对伊尔王府并未太过亲切热络。反而是惠妃膝下五皇子,和伊尔家来往密切。不过想起惠妃对着自家岚女甚是宠溺,秦氏便又得意了些。
这边浣女静站在御花园中,身后不远处守着小德子,她视线落在花团锦簇的美景上,眼底平静无波。望着一动不动的伊尔王府五小姐,小德子很是纳闷,这个五小姐似乎有些怪异?都半个时辰了,就那样傻站着。
“世子爷?”小伦子不解的望着自家主子,出声唤道。
“恩?”男子恩了一声,却未回头,眼眸深处满是那个娇小的身影。
“世子爷,您在看什么?”小伦子顺着他的目光探头看去,却被男子回身挡住。
“走吧,小伦子,”男子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而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小伦子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终还是好奇的往御花园看了一眼,只有一个女娃啊,咦?主子莫不是一直盯着那女娃再看?唔,值得考量啊,他刚才可似乎是瞧见主子眼里毫不掩饰的愉悦了,难不成主子对那女娃感兴趣?想到这儿,他又回头望了一眼,这才赶紧小跑追上自家主子。
“世子爷,世子爷,刚刚你是在看那个女娃吗?”
“她是谁啊?”他摸摸头,“也不知是京都谁家的小姐。”
“世子爷,你认识她吗?”
男子满脸不耐,“小伦子,你舌头是不是太长了?”
“为什么我舌头长?”小伦子疑惑。
男子回身,打趣道,“你不觉得你就像个长舌妇吗?”然后笑着离开宫中。
小伦子哑然,然后满脸黑线。世子爷,你不要心情一好就拿小伦子开涮好吗?
浣女也没有在御花园站多久,不一会儿便有人来寻了,道王妃秦氏要带着她去请王嬷嬷,然后出宫回府。
浣女初见到王嬷嬷时,只觉王嬷嬷一双老眼中满是精明算计,她不禁在心中叹气,敌友目前尚未弄清,自己的处境却是越发如履薄冰了。
夜凉如水,月光如纱般温柔笼络着大地,映入窗扉,剪影出一张俊逸的脸庞。那双深幽黑眸凝望着窗外黑缎般的天际,隐约沾染上零星笑意,他抬头微微按了下胸膛,只觉一向冷硬的心竟渐渐柔软,如棉花般盈满心中。
他想起那个坚毅的娇小背影,想起那张稚嫩清秀的小脸,想起那双淡漠干净的双眸,那双温凉的小手曾轻柔的覆在胸膛之上,想着想着便低头沉沉的笑了。
他没曾想今日被皇上召进宫竟能意外再次遇到她,有别于上次朴素布衣,她锦衣玉衫立在御花园中却人比花娇,在他眼中,便似那天上花仙,纤然临立在凡间。
能让五皇子的贴身太监候着的,想必定与那五皇子慕容越泽有关系,他忽而想起近日来京都纷纷相传伊尔王府辛者院寻回了失踪一年多的五小姐,而今日伊尔王妃秦氏便带着伊尔王府大小姐和五小姐进宫拜见惠妃娘娘,聂从寒又笑了笑,原来她就是这位神秘的五小姐啊。
随即他又凝起眉间,既然贵为王府小姐,怎么会流落到辛者院去?其中缘由只怕是值得深思了……
这般想来,聂从寒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冷光,她才十来岁,能在那深宫大院的王府里存活无虞吗?
他脑海中闪过第一次对上的那双冷然的水眸,清寂的不似孩童,陌生如他,她尚且能冷静对待,那女娃定是聪慧坚韧的。
罢了,反正他也在京都,若她有危险,他定然二话不说竭尽全力的护着。十四五岁的聂从寒,毫不犹豫的便决定把浣女纳在了自己不甚丰满的羽翼下,也就是这双臂膀从今往后为浣女承受了所有的疼痛折磨。
“浣妹自然是可爱的,越哥哥很喜欢浣妹呢。”她尚且年幼,已长成卓卓少年的男子眉目如画,温柔凝视着她。
画面一闪,女娃已出落的亭亭玉立,遥望着男子俊秀背影的水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情意,她想起男子临行前的喃语,顿时垂头,羞红了白玉般的脖颈。“浣妹,待你成年礼一过,越哥哥自会向伊尔王府提亲,迎你做我的皇子妃。”
她成年礼一过,他依言来提亲,她喜不自禁,急跑去偷看,听得他郑重的对父亲说,“越泽愿以礼聘娶伊尔王府大小姐伊尔岚。”那一刻,她不敢置信的摇头,无力摔倒在窗外,只觉失魂落魄。
他听见声响,走出来看,扶起她,若无其事的道,“浣妹,天寒,别冷了身子,”他解下披肩覆在她身上。
她抬头望着他,然后看见他身后袅袅婷婷朝着他们走来的伊尔岚,她顿时冷了脸,指着伊尔岚亢声质问,“为什么是她?你说迎娶我,为什么现在是她了?你骗我的对不对?”
“五妹妹,论起来我母亲是伊尔王妃,我是嫡女,而你,只不过是个庶女,怎可能与越哥哥相配?”伊尔岚高昂着头,仪态万千的睥睨着她,高高在上的口气里满是嘲讽,那是她第一次看清伊尔岚伪装下的真实面目。
后来……后来……
浣女猛然惊醒,额边的发尽已湿透,慕容越泽时而温柔时而怜惜时而愧疚的面容不断在她脑海交替闪换,她伸手按住额际,头疼不已,为着纷乱的记忆。
时至今日,她越发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今日所见的慕容越泽是温和的,但她知道他和伊尔岚都是一样的虚伪,撕下伪装后,便如饿狼露出獠牙般残忍嗜血,稍不留神就会被啃噬的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