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黑夜过后,黎明的晨曦总是那么弥足珍贵,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黑夜,在白云的缝隙中,投下金黄的轨迹时,这座不平静的城市,在长夜之后,重新醒转了过来。大概是昨晚没有睡好,在刚刚亮堂起来的天色下,这个城市已经热闹非常了。毕竟漫漫长夜,在黑暗的掩盖下,暂居于其中的客人们,都不太老实,让这苏醒的城市,在这明媚的早晨,撒起了起床气。
纳尔奇克的城门,往日里在早晨都是按时开放的,但今天,城市和外界交流的口岸,却早早的被汹涌的人潮所堵住,失去了沟通内外的作用。
“主啊!这些异教徒要入侵您仆人的家园,请您降下惩罚,将他们驱逐出去吧!”
“愿主保佑!让我们将这些野蛮的侵略者赶出去!”
“这里是主的光辉笼罩的城市!非主的信徒,不允许踏入其中!”
“刽子手!刽子手!主啊,把他们送下地狱吧!”
城市的血液,支撑社会运作的人群,此时没有坚守在自己应有的位置上,反而堵在了他们和外界交流的唯一通道中,拒绝着其他族群的进入。
原本宽阔的城门下,被人潮所填满,激动的人群高举着环着蛇的十字架,或祈祷、或怒骂,混乱的人声交杂在一起,早已分辨不出实质的信息,只余下满满的恶意,化成了坚实的墙壁,将开启了的城门,重新封闭,甚至这块由恶意构成的墙壁,还布满了尖刺,将任何想要踏入其中的生物,扎伤,刺死。
城卫军们正焦头烂额的阻挡着人群,防止他们在狂热的影响下,直接冲出城门,袭击那群全副武装的蒙古铁骑。
作为整个城市的矛与盾,城卫军本应负担起保家卫国的重任,奈何在政治和外交的胁迫下,他们反而成为了限制自己本应保护的人的枷锁,不仅不能让满溢的恶意宣泄出去,还得控制着自己的被保护者,让他们不至于成为冲突的导火索。
这也是变相的保护吧,奋力控制局势的城卫军们以此自我勉励着,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群草原上的蛮子,在短短的几天中,究竟给他们的城市带了多少麻烦,他们中甚至也有受害者,听着眼前的人群呼喊出自己的心声,如果可能的话,他们也想加入其中,不管不顾的宣泄着自己的愤恨。
但是不行啊,作为城卫军的他们才真正知道,这群手中沾满鲜血的铁骑,是多么的危险,如果是在战场上,他们不介意堵上性命和他们硬碰硬,但在身后还有着这么多平民的时候,他们也只能尽力将事态控制在外交纠纷的程度上,遏制住冲突爆发的可能。
所以尽管被夹在内外的夹缝中,城卫军的小伙子们,也还是用盾牌架住了人群,任由这些失去理智的信徒对自己拳打脚踢,一边羡慕着在城墙上守卫着的,还有和铁骑对峙着的那些同伴,咽下委屈和愤怒,坚守着自己的职责。
然而盲目的人群,根本不会去关心他们的保卫者的苦心,他们只知道,这些阻挡着他们,不让他们宣泄恶意的家伙,是如此的碍眼,明明作为城市的一份子,城卫军们,应该坚决的站在他们这边才对,而他们现在居然成为了仇敌的袒护者,这就是背叛!
人群的喧嚣,在城卫军的努力下没有平静下来,反而变本加厉着,他们即使伸长了手臂,也抓不到可恨的侵略者,于是,各种腐烂的水果、菜叶、石头便成为了他们的凶器,隔着阻挡他们的城卫军,尽数扔了出去。
但是,没有经过锻炼的臂力,根本无法越过另一群和蒙古铁骑们对峙着的城卫军,这些投掷物,就化为了暴雨,洗礼着自己的保护者。
歪头闪过了一块越过了城卫军的人墙,成功扔到这边来的石块,大叔按捺下心中的烦躁,挂上了自己的痞相,戏谑的嘲笑着城卫军的首领。
“你们的市民还真是爱戴你们啊,各种好东西都往你们头上扔。”
不动声色的将砸到头盔上的烂苹果掸开,城卫军的首领,那名曾经一挑三对上大叔等人的骑士,沉默着,无言的应对着大叔的嘲笑。
“好吧,我已经看够了你们的闹剧了,你们想要表演军民一家亲的戏码,大可以重新找个时间和地点,尽情的演个够。但现在,我们可是代表着各自国家,站在外交场上,如果你们还是不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的话,不要逼我们采用强硬的手段。”
随着大叔的话音落下,跟在他身后,和他一起过来的谈判的几个队长,也纷纷在起哄,而在更远处,沿着城门蔓延出去的,整装出营的千人队,也远远和城墙上的城卫军对峙着,无声的注释着大叔的说辞。
“我刚才已经汇报过了,经过了我们昨天一整晚的搜索,并没有找到贵方的王子,对此我们的男爵表示最大的歉意,而我们城卫军到目前为止,也仍然在尽力的寻找,请相信我们,并给我们足够的时间。”
毫无起伏的声调,重复着空乏无味的外交陈词,骑士自己都不记得曾说过多少遍了,连他都为其中单调的内容而感到厌烦,但是在男爵让他们稳住局势的现在,他也只能如石雕一般,呆板又强硬的挡在大叔身前。
“****!你他娘的在一个多小时前就开始重复这句话了,要扯皮的话,能不能换点说词,老子已经烦透了这种外交腔,你要是没有其他能说的,拜托也换个其他人来谈判好不好?”
“男爵随后会亲自过来和贵方解释,所以还请稍安勿躁,等男爵过来。”
“妈的,一个小小的男爵还摆这么大的架子,老子们的台吉是和你们的王子一个等级的,你们不拿出相应的礼仪来招待就算了,把老子们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你们的王子是打着尼鲁温部族的旗号过来的,并不是钦察汗国的王子,虽然是你们所谓的黄金家族出生的,但地位上来说,最多和伯爵相当,还够不到我们所谓的王子礼仪。”
“那也比你们那个小小男爵强,快让他滚出来。”
“男爵已经在路上了,如果贵方认为我国很失礼的话,我们早已派人去联系纳尔奇克城所属伯爵领的伯爵大人了,相信那位大人也已经从他的城堡赶过来了。”
“狗屁,等你们的伯爵翻过高加索山过来,黄花菜都凉了!老子自己进去拜见你们的男爵总行了吧?”
呆板的石雕终于动了一下,骑士转头看了看城门口喧嚣的人群,再次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解释着。
“拜贵方所赐,今天城里发生了大规模的宗教示威游行,如您所见,城门已经被彻底拥堵了,如果您无法等到男爵到达,那也请等我们疏散了城门口的人群,再引导各位去往男爵府。”
跟随大叔过来的几位队长,早就厌烦了这些无谓的扯皮,此刻骑士一拖再拖,几个鲁莽的家伙,已经在高声喊着,他们再不让开道路,就要领着自己的骑兵冲进去搜索台吉了。
“最后我不得不提醒一句,如果贵方的部队采取了强硬的手段,那么我们将视为,贵部族对我们伯爵领的不宣而战,而如果状况发展到如此地步,我们便也没有义务继续协助贵方搜索王子,相反,我们将视贵方为侵略者,在战场上尽一切努力将你们击退。”
大叔一把拉住了几个高呼着“打就打,我们蒙古铁骑怕过谁!”的队长,将他们扯到了身后,腹诽着这群热血上头的队友,就一个千人队的骑兵,想要攻下一座有城墙的城市,不异于天方夜谭。
不得不承认,一向以武力横行草原的蒙古铁骑,在面对山隘下的坚城时,也非常的棘手。他自信他们的部队,在野战中可以轻松的碾压这些久不见血的城卫军,哪怕他们的数量再多上几倍,也都是来送菜。但只要他们上了城墙,那就不是骑兵能够对付的了,更别说,在全面开战的情况下,守城士兵的数量,可还要计算上民兵的,而看看城门口那些狂热的市民,大叔还是把直接动武的选项排除了。
当务之急是找回台吉,虽说攻下这座城市也算是他们计划的目标,但也只有台吉本人,详细的计划过了达成这看似不可能的目标的方法,而如今在没有领导人,又不知道台吉详细计划的情况下,无法通过武力强行解决的事态,已经脱离了部族的掌控。
部族一方的主动权已经全部丧失,大叔也只能选择压下几个队长的火气,希望早先撒到城里的钉子,尤其是那两个小子,能找到突破口了。
留给扮演着石雕的骑士一个威胁的眼神,大叔拉着几个队长,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地。
“台吉啊,不管你有什么后手,把自己搭进去了,可就来不及了啊。”
隐约的叹息,淹没在了着喧嚣的晨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