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纳尔奇克城的一处庄园里,索拉尔正躺在屋顶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乔克珍藏的佳酿,配上制作精美的点心,让他奔波了大半夜的饥饿和干渴,终于有了缓解。
他一边慢慢的品着点心和美酒,一边整理着从十夫长和乔克那里得来的情报。
情况很复杂,甚至可以说超出了他的理解。
现在已经确认了,对台吉的绑架,正是得到了纳尔奇克城男爵的授意,虽然实际动手的组织,以及真正针对台吉的黑幕,并不是男爵本身,但男爵作为整个城市官方的代表,一旦参与这件事情,就会导致事件的棘手程度呈几何的上升。
实际执行的组织是阿萨辛教派,而索拉尔自己收集到的信息,确实也指向了这个以刺杀闻名的宗教狂热组织,只不过该组织的成员分布,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不止是袭击了他和巴特尔的少年,以及那个黑衣的少女,真正的骨干,是伪装成哈桑商会的一干人等。
正是他们,以交易的名义赖上了台吉,并且在男爵通过针对部族皮草的没收、商谈等一系列行为,让台吉不得不亲自前往男爵府后,得到了一同行动的借口。在商谈的环节中,找上门来的城卫军,又牵制住了索拉尔和大叔等在城中待命的人员,而走完商谈的过场之后,男爵还支开了乔克的人手。
即便台吉在乔克的情报支援下,与哈桑商会的第一次接触就有了怀疑,但在男爵的推动中,让台吉在周围守备力量最弱的时候,自己踏入了阿萨辛最终收网的地点。而阿萨辛的行动执行得也异常坚决,拼着首领同样重伤的代价,活捉了台吉,并让人员不齐的冲锋队损失惨重。
最后,城卫军虽然并不知情,但在男爵的指派下,他们也为整个事件的善后出了不少力,甚至在部族高层都被控制的情况下,他们直接就成了男爵和部族一边交涉的缓冲。对所有计划毫不知情的优势,也让他们在大叔面前,完全没有露出破绽。
按照他们的计划,接下来,只要让城卫军出面,拖着部族,甚至必要时刻,让男爵露面,将台吉失踪事件直接上升到外交层面,然后再用外交的手段,彻底将部族乃至汗国一方,拖入谈判的泥沼,为他们最终的目的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虽然他现在还不清楚他们绑架台吉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显然,一个小小的男爵胆敢指定出一个针对他国王亲的计划,哪怕这个王亲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待在一个小部族里的台吉,他们也是不惧这种行为所带来的战争的,甚至,他们的行为本身,就是为了在这场战争中,争取到足够的主动权——索拉尔是知道的,汗国对单方面挑起这场战争,可是很坚决的,这样的话,他们对手对汗国的目的也不是一无所知,很可能,已经有了针对的预案。
不过想这些也没用,台吉已经被绑架了,那么他作为一个关键点,只要他们能救他出来,就算是阻碍了黑幕的计划。况且、城中的局势,可不仅仅是他们的一对一的对峙。
以上都是黑幕针对部族一方所作出的布置,虽然不知道原因,城中确实还有另外两股势力在妨碍着黑幕,而赶巧这两者又联合在了一起,所以黑幕干脆仗着情报的优势,在部族对另外两股势力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火烧到他们身上,以防止三者有联合的可能。
没错,索拉尔和巴特尔就是这个引火烧身计划的导火索,而那个绿色的少女,则是被火烧的那一边,他们计划挑起两者间的冲突,让部族这边除了明面上的男爵外,多一个施压的发泄口,而他们也成功了,至少他、巴特尔和大叔的视线完全被牵扯到了这一边。
整理到这里,索拉尔又狠狠的灌了口酒,虽然今晚他貌似已经感慨过很多次了,但他还是想要再次叹息——他们被耍了,被狠狠的耍了,从头到尾,他感觉自己就像提线木偶,被黑幕那无形的大手,控制得团团转……不,不止是黑幕,以上情报和分析都出自乔克的整理,而且,黑幕们在这一系列布局中,最大的败笔——十夫长的逃脱,刚好出自乔克之手,他有种预感,这个一直挂着笑脸的小丑,和他们这些棋子不同,很可能正是和黑幕对弈的棋手。
揉了揉额角,光是梳理清楚整个事件的脉络,就已经消耗了他极大的精力,感觉之前进食补充的能量,又都被他的大脑给消耗光了。
伸手抓向盘子,却抓了个空,之前带上来的点心,已经被他吃了个精光。
略微有些遗憾,虽然完全看不透乔克这个家伙,但是不得不说,他总能在最正确的时机,提供最急需的物品,不论是情报,还是精致的点心。
在这么想着的时候,一只手从他身旁伸出,把一个盛着精美点心的盘子放在了旁边。
“你这个家伙,还是这么神出鬼没。”
“啊啦啊啦,因为做好小丑的诀窍就是,在别人意外的地方做出意外的举动嘛。”
乔克挂着他那古怪的强调,打开了一瓶新酒,放在了盘子旁边。
“所以小丑能洞悉观众的心理,而观众们只能被小丑滑稽的行为逗笑,却根本不知道那张滑稽笑脸下面,挂着的到底是什么表情。”
“在下可是一个表里如一的小丑,你看,咱现在这张没有涂油彩的脸上,可是一样挂着笑容哦。”
“是啊是啊,没画油彩和画着油彩的时候一模一样,还真是表里如一呢。”
不客气的捻起几个点心塞进嘴里,再灌下一口美酒,他没有理会乔克指着自己脸的搞怪动作,自顾自的说着。
“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了,虽然不觉得能问出什么真实的情报,但我还是姑且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把十夫长救出来的?”
“怎么会一样呢,画着油彩的时候,为了配合那夸张的唇彩,嘴角可是要像这样咧开——啊咧,转换话题了啊,咳咳,这个之前不是说过了么,咱刚好得到情报说台吉被关在男爵府,于是我毫不犹豫就动身了,虽然最后没能把台吉救出来,但可是把十夫长给带回来了,怎么样,在下够意思吧?”
似乎没有意识到索拉尔会突然转换话题,乔克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换上一副大义凛然的语气,得意的向他解说着。话语慷慨至极,而一成不变的笑脸,空洞无物的内容,完全不包含诚意。
“啊,如果你能详细解说一下情报的来源,我觉得会更够意思。”
“秘密啦,秘密,太在意细节的孩子可是不招人喜欢的哦,虽然和索拉尔亲很熟,但还是希望留给绅士一些私密的空间咯。”
“而且啊,索拉尔亲是在太淡定了,明明正常来说,在得到那么内幕的情报之后,不是应该义愤填膺的批判着阴险的男爵,无耻的黑幕,然后热血的直冲男爵府,一路过关斩将,救出公……王子,然后抱得美……貌似变成王子之后,后面的都编不下去了……总之,现在你这种表现很不正确。”
乔克挥舞着手臂,激昂的阐述着不知所谓的剧本,巧妙的用一通废话,熟练将话题越扯越远。
“是么,因为得到情报的渠道透露出来,本身就会是一条了不得的情报,所以才要尽可能的隐藏,我明白了,以后还是不要把你作为盟友考虑比较好。”
“喂喂,怎么就自顾自的下定结论了,而且这么无情的论断,在在下面前说出来,就不怕在下弃明投暗,把你们卖给黑幕么?”
“嚼嚼……这点心真不错,还有么,再给我来一盘。”
“没问题,马上给您端上来,这次会给您配上见血封喉的毒药作为调味,希望您能喜欢。”
“如果能把解毒药也一起送上来的话,那就真是太好了。”
跳跃的话题,前言不搭后语,沟通的桥梁被阻断,碎片化的信息充斥在他们的对话中,哪怕再费力的拼凑,都无法组合成像样的情报。他们一个对获取情报不抱期望,一个对提供情报不抱诚意,将谈话彻底变成了废话接龙。
从索拉尔手下抢掉最后一块点心,乔克塞进嘴里咀嚼着,一成不变的笑容,终于被带动牙齿上下咬合的肌肉破坏,变成了正常的咀嚼动作。
“索拉尔越来越无趣了,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一个一惊一乍的耿直小伙,随便逗逗就能出现有趣的反应,怎么才这么几天,都会使用这么无趣的方式进行对话了。”
缩回什么也没有拿到的手臂,索拉尔默默的灌了口酒,没有接话,只是有些疲惫的望着漆黑的城市。
“其实你想问的并不是这些吧,虽然是很关键和急迫的情报,但你早就知道我不会透露分毫的。怎么样,难得小丑先生想要对其他问题坦诚一次,你不把深藏在心底的疑问问出来么?”
疲劳的闭上了眼睛,索拉尔好像没有听见乔克的话语,静静的小憩着,而乔克把嘴里的点心慢慢的嚼碎,一点一点的咽了下去。
再没有食物咀嚼的嘴角,不自觉的,一点一点恢复成了那一成不变的笑容。
在小丑再次挂上笑脸的前一刻,索拉尔一把操起了另一个酒瓶,扔给了乔克,在他接住的同时,用自己手上的酒瓶碰了上去。
一瞬间,璀璨的火花溅了出来。
看着索拉尔迎头灌下所有的酒液,乔克嘴角勾了起来,笑容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但带上了一些真诚。
“咱大概知道你要问什么了,但是啊,这个关于光与火焰、暗与混沌、生命与世界的史诗,可是很长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