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中撞客，撞得还是徐老四的魂儿，请了好几个据说是有点儿本事的也没能弄好。眼看着李建国的身子骨就一天天的不行了。
1982年1月24日阴历腊月三十，折腾了快四个月的李建国一早起来就清醒了，他把几个人都喊到了跟前。看到李建国好了，李红军小两口和李成还很高兴，但是于秀英阴沉着脸，姜瑛瑛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李建国看着心里像明镜一样。
看着儿子闺女还有女婿，李建国说：“红军啊，你干脆别在家种地了，去市里找个临时工吧，把小红和小成也带走。”
“为啥呀！”李红军不明白。
“爹，俺们都走了，你们咋弄？再说了俺娘腿脚不方便，俺们能不管吗？”李小红也没明白李建国的意思。倒是于秀英明白：“没事儿，我又不干啥活，你们几个还是走吧，不用管我。”
这回连李CD不愿意了，几个人说来说去也没个结果。李建国一看，也就不再争了。他撑着起来，剃了个头，然后又洗洗脸，也吃了些饭，整整一天都挺好。
到了晚上，李建国躺在床上，呼吸越来越急促，忽然间他就像疯了一样，把跟前的人都推开，最后紧紧地攥着李红军的手腕，一阵急促的咳嗽，最后一口气没缓上来，就咽了气了。咽气的时候还没闭上眼，还是姜瑛瑛帮他闭上的。
李建国最后死在了年里头，这一家人年也不用过了，扎棚办白事，等五七过去，正月都过完了。
办完了李建国的后事的当天晚上大家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李小红突然的就对李成说：“小成，爹叫俺们搬走，但是我这大个肚子，咋走呢？我也看开了，我跟你红军哥不走了，你跑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布包，先从小的里面拿出那对翡翠镯子，然后接着说：“你跑吧，别回来了，这对镯子你拿着当个念想。另外这三根金条是你奶奶分给我的，你拿去当路费。我明天就把妈接过来，让咱妈和俺妈住一块儿。你就别再回来了。”
李成毫无心理准备，听完了一愣，他还没反应过来，他妈姜瑛瑛就先说话了：“不用，金条别带，路上惹祸，万一被人看见了，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都饶不了他。镯子真要带，就带上当个念想也就可以了。”于秀英也同意。
李成不愿意走，但是大家都轰他。
第二天一早，李成背个包袱，装着几件衣服四个玉米面馍，怀里揣着一对镯子、二十块钱、五斤全国粮票，含着眼泪，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小李庄。走出去好远的时候他还又回头看了看，他妈和大娘哭着，然后他最后看了姐姐和姐夫一眼，扭脸走了。
有道是出门在外的，有三不归：年纪轻轻的人，不明世事，看到有别人离家远遁，在外发财，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他在家中稍不如意，也想学人在外发财，等到他逃在外省，举目无亲，又没有一技之长养活自己，贫困交加，没有脸面回家。他一害臊，从此流落异乡，绝无归期。此为一不归。再不然，便是身上无衣，腹中无食，又或者受了风寒贫病交加，或是自己病卧荒郊，或是被人扔在乱葬岗中。此为二不归。其三，流落在外遇到了贵人扶持，发财致富，娶妻生子，或是耽于安逸，或是贪恋美色，竟而忘却了父母养育之恩，竟不返里，是为不孝不义之人。这便是三不归。前文书徐老四出门在外十五年，到死都没能回家一步，便也是有这三不归的原因。
李成离开家的时候是1982年阳历2月底，虚岁才刚十六。
李成离开家的时候和徐老四可不一样，这时国内的政治环境倒是好了，可是又开始严打了。不过李成这顶多也就是个盲流，连小混混都算不上，不属于打击对象，最多算是驱赶对象。
历史上HN人逃难，很少有往南方跑的，都是往SD、HB、SXSX去。李成就是一路往北跑，进了HB地界。他既没有专业技能又没有文化知识，想找活干都不好找。
过了邯郸邢台，李成早已经身无分文了。有一天在石家庄南边的一个县的郊外的地里偷萝卜被老乡逮住的时候，李成已经饿了两天了。老乡把李成抓到村里，问他为啥偷东西，李成就说了一个字：饿！老乡们把李成捆到树上一顿打。完了，老乡也没用再难为李成，就把他放了，毕竟当时正在严打，交给派出所还真是大事。李成看看老乡，说恁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那个萝卜啃了两口，反正也没用了，恁能给我不？
萝卜的主人看看确实怪可怜的，就把萝卜给他了，又给了他俩蒸红薯。
李成一边啐着带血的口水，一边啃着萝卜，一边想着：一顿打换俩红薯一个萝卜还真是挺值的。
晚上又下起了雨，冷的很，李成蹲在一家的门檐下躲雨，然后就人事不省了……
第二天等李成醒过来的时候，他躺在一张床上，摸摸怀里，硬硬的，姐姐给的镯子还在。坐起来看看周围，这是一个破旧的普通民房，就像自己家一样，李成心里想。
正在这时，进来了一个女人，看他醒了，就问了句：“你咋样了？”
“还好，你是谁？”李成说道。
“应该是我问你是谁。”这女人说道，“你躺在我家门口，又怎么来问我是谁？”
李成看着这女的，这女的正是二十来岁，就和姐姐李小红一样。
李成一番解释，终于说清了来龙去脉，弄得这女的好像听故事一样。讲完了，这女的看李成没地方去，就叫他留下了，一方面管他饭，一方面他也给人家干农活。要是放到旧社会，这就算是扛长工了，不过李成倒是还很高兴，毕竟，有口饭吃不容易。
其实，李成是不应该留在这女的家里的，因为她是个寡妇。
这个女的叫宗琴，两年前嫁给了邻村的人，哪知结婚第三天头上，男人出车祸死了。这下，婆婆天天骂她克夫，还把她赶出了家。宗琴没地方去，只好回了娘家。她有两个姐姐，一个嫁在外村，一个嫁在本村；一个弟弟，八岁的时候淹死了。娘家就只有一个老娘了。
宗琴回了娘家，他娘天天发愁，俩月前，终于把自己愁死了。正办着白事，婆婆又到了，在灵堂上指着宗琴一通大骂，说她克弟，克夫，现在又克死了父母，真正的一个扫把星……
李成到的时候，宗琴刚办完了白事，正心里恨着，听李成说完，又是可怜他，又是爱惜他与自己没能长成的弟弟一般大，还有就是干脆破罐破摔了，所以就留下了李成。
李成在宗琴家一呆就是三年多，李成本来就是种地的出身，农活都能干，在家不出力干活那是因为有依靠，现在流落在外，就踏实多了，也沉默多了。
李成越是老实，宗琴就越是觉得他像自己的弟弟。
俗话说：日久生情，三年下来，这两个人就生出了情愫来。85年中秋，看着圆月，互诉身世同病相怜，加之又喝了一点儿酒，两个人就成了好事。
可是事情也巧，这边两个人在一起了三年，也没人管；那边两人刚有了事儿不到半月，宗琴的婆婆就又骂上门了。
宗琴的婆婆来，自然是说宗琴不守妇道，虽然已经是新社会了，但是在农村，这事儿还是挺不光彩的。
宗琴受够了自己的命运，奋起反抗，可结局却更加凄凉……
有道是：做贼心虚。如果是李成和宗琴没有啥事儿，李成肯定会理直气壮地面对，但是偏偏有事儿，他想的就多了。
李成觉得宗琴之所以会这样，都是被自己害的，他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下定决心，走！大不了死在外面。
当天晚上，他留下一张纸条，把他姐姐给的那一对翡翠镯子取出来，拿出一只压着纸条，就离开了宗琴家。
出了村子，李成一路向北，漫无目的的走着，突然，他有了一个念头：“既然我随便死到哪里都可以，那我还不如死到自己家。”想罢他调头向南，毫不犹豫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等李成回到大梁市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李成也没停留，径直向小李庄走去，回到小李庄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李成也没在意，走着走着李成突然觉得不对，这地方已经走过三次了，这时李成心里一惊，坏了，鬼打墙。
李成想起奶奶讲过的鬼打墙的破法，他原地蹲下画了个圈，圈里画了个十字，进去，转90度，然后就走出来了。
可是向前走了没多远，他发现，又陷进另一处鬼打墙里面了，这回李成连头发跟都竖起来了。但是他知道，不能慌，所以他照方抓药，再来一回。这回他刚从里面出来，突然就被人攥住了手脖子，李成心里一惊，但是马上又把心放下了：攥住他的手脖子的肯定是个人，因为他的手是热的。
抬头一看，一个不认识的老头，这老头问他去哪儿，他说：“小李庄。”这老头也不再多说，拉着他就走。
没多长时间，就到了小李庄。李成抬头看了看小李庄，跟以前一样，没啥变化。
到了村口，这个老头又问了一句：“找谁？”
“李红军。”
这老头听完很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李红军不是死了吗？”
“那他媳妇李小红呢？”
“死了！难产，生下来孩子，自己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