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袁州城外的第二天,萧楼就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号角吹,战鼓擂,和着士兵们的呐喊声阵阵,袁州之战拉开了序幕。
这是后世史书上记载的伤亡程度仅次于后来仓名决战的一场战役,也是血腥和智慧相互交织谱写出的一曲战歌。也许很多人猜对了结果,却猜错了过程。
当然,当我在营地远望袁州城外整齐的东临军队的时候,还满心欢喜的以为萧楼会在李富到来之前拿下袁州城,将东临大旗插到袁州城头,居高临下的等待帝都的兵马。
显然我们都小看了李富。
我被萧楼留在了营地,亦声陪在身旁,默然无声的同我一起眺望远方。
厮杀声越来越烈,夹杂着惨叫声呼喊声。天空澄净无云,阳光格外的刺眼,金属的光芒反射到侧面的山丘之上,如夜空中的繁星点点。
“这一战盼了多年,老爷在天有灵也应该看得到。”
我闻言讶然的回头看着亦声,他依旧穿着蓝色的布衫,长发束起,手握鸣剑。年轻的脸上透着岁月沧桑过后的沉稳。表情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感慨不过是他的自言自语。
我问:“盼了很多年是什么意思?”
亦声自觉失言,沉默不语,我接着问:“萧楼的揭竿而起并不是形势所迫为民请愿,而是爹爹同三伯伯策划了很多年的吧?”
亦声有些讶然的看着我,剑眉斜飞之下一双眼睛迥然有神,“公子何出此言?”
我厉声道:“亦声,你别忘了现今谁是你的主子,有你这般回答问题的吗?”
亦声微微颔首,恭敬的说:“亦声逾矩了。回公子,确实如公子所猜,老爷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多年了。”
之前对于这一切不过是猜测而已,但如今被亦声证实了之后,突然觉得曾经以为真实的生活其实并不是如我所想的那般平静而充实。只不过是我一个人单纯的生活在他们为我创造的平静假象中。而我身边几乎所有信任的人都一同背负着一个使命,一种命运选择的生活方式,唯独瞒着我。而我,傻傻的生活了近二十年才发现曾经的亲人朋友如此的陌生,我终于明白了为何姐姐看我的眼神中总带着藏不住的轻蔑而浅浅的嘲笑。原来,一直以来,最傻的人总是我。
爹爹说:“有很多时候不是人选择剑,而是剑选择人。松儿,你记得,你小楼哥哥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你要多多体谅他。”
南宫晋说:“丫头,有些时候隐瞒也是一种保护方式。也许你当得知道真相的时候,你才会觉得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萧楼说:“前朝皇帝当年不是也拥有号称乾坤可变忠心不改的七大护卫,可最后国破之时忠于他的又有几人,而拿他的性命去换取功名爵位的却大有人在。”
萧楼唯一的执念是登上帝位,萧楼手中的断念剑本是前朝皇族遗物。而爹爹共有结拜兄弟七人,其中李景天却做了天朝的平南大将军。
而李景天说:““七弟,这是我欠你的。当年是我为了功名毁了青戎和我们的兄弟情。”
……
如果说前番在九曲听完南宫晋的一席话之后,我拼凑起过往的片段稍有推测的话,而今,我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推测便是小楼哥哥一直以来所说的苦衷。
我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轻声的说:“萧楼本不姓萧吧。”
亦声闻言身子一颤,手中的鸣剑突地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如同春暖花开之时的黄莺啼叫,却惊了一席春色。他声音骤然降调,“二小姐,你……为何会有此一问?”
“回答我。”
短暂的沉默,几乎毫无征兆的,亦声双腿一屈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二小姐,事关重大,亦声不能妄自主张,请小姐责罚。”
“还是叫我公子吧。”我伸手扶起他,淡淡一笑,“其实你已经回答我了。”
亦声抬起头,目若青锋掩饰不住的惊讶看着我。
我突然觉得很好笑,于是大笑出声,“怎么,是不是你也想说我长大了。被你们瞒了二十年,我难道就不能聪明一回吗?”
“小……公子,属下不知道您究竟知道了多少,但老爷绝对是为了你好,不希望你卷进这场命定的战争中来。”
“但我还是被卷了进来,不是吗?”
“公子。世事无常,谁都没有想到当年您会突然回来。”
亦声的这句漫无边际的话让我有些摸不到头脑。
耳边战斗声隐隐传来,我望着远方沙尘滚滚的战场,声音依然平静淡定,“所有我相信的人,爱着的人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好,却让我生活在一个又一个谎言和无奈中,当**险些葬身崖底,如今又活得如何。这就是所谓的为了我好?”
亦声的声音低沉,带着丝丝痛色,“亦声没有权利评判主子,但是老爷对小姐的爱不容置疑。而王爷对小姐的心意便是亦声也看得明白。”
“哦,是吗?”我轻笑道:“为何我却看不明白呢?”
“当局者迷。”
“我们谁人不是这副棋局中一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