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毕业了，不会像以前那样经常的出现在公司楼下等他爸爸一起吃饭，我没法隔着三楼的玻璃看他站在墙角等人的身影，不过我作为他爸爸的助理，倒是有很多机会去到他家里。
他爸爸并不是像大公司老总那样可以做甩手掌柜，公司里很多事情几乎都需要他去亲力亲为。
其实我有很多时候可以胜任那些工作，比如跟着他一起谈合同做规划这些的，都是我之前做惯了的工作内容，但是我并不想做助理之外的事，相比较于去谈判桌上谈一宗几十万的合同，还不如跑腿去取一份老总忘在家里的文件更让我觉得有意义。
因为对我来说，工作上的业绩并不比能见到老总家里的他意义更大。
因为有不错的初印象，所以我每次去他家里，金奶奶都会很热情地迎我进屋，给我端饮料水果让我歇一会儿再走，而我在回应奶奶热情的同时，会满屋巡视，寻找他的身影。
有时候我会看到他在我进门的瞬间，跟个小兔子一样急匆匆上楼的背影；有时候我能看到他暴露在屏风镂空花纹后面的纤瘦轮廓，我在客厅呆多久，他就在那里藏多久······
他还怕我，我知道，但我觉得反正已经走近了他，他再躲我也总能知道他在哪儿，所以我不急。
他的一副毕业作品被老师推荐参加比赛，并且还获了奖。那是一个听起来就很有分量的奖项，他作为新人晚辈，不去是不合适的。虽然他父亲知道以他的性格不适合去类似的场合抛头露面，但为了锻炼他，尽管是那么疼爱他保护他的父亲，也极力要求他必须得去一次了。
“不是说好了听话去领奖吗？”他爸爸正在电话里规劝他：“我没有不讲信用，爸爸最近真的很忙。你已经长大了，总不能做什么都要爸爸陪你对不对？你要学会自己处理这些事情。不然以后奶奶和爸爸都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怎么办？······”
我坐在副驾，边整理行程表边听后排的他们在通电话。
“快去准备准备吧，下午爸爸如果不忙就去接你。”金总的声音带出了笑意，挂了电话之后脸上却又挂上了忧郁。
不得不说，他有一个好爸爸。这个中年人几乎在他儿子身上倾尽了尽可能多的温柔，就像是小时候那本纯手工书写的课本一样，体现在生活中的一字一句，一笔一画上。在我有限的阅历中，再没有一位父亲能做到像他这样了。
他给他安全感，他因他保持赤子之心。
从这样一个人手里获取我想要的，似乎很有挑战。
“金总，一厂那边设备线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他们打了好几次电话请您及时过去一趟。”我拿着手里的文件，继续被刚才的电话打断的工作汇报。
“唔，知道了……”他这么答应着，可是似乎还是心不在焉，估计是在担忧着自己儿子的事。
我合上文件夹，在副驾上转过身去，向这位父亲展现我最可信可靠的笑容：“您要是担心东阳一个人搞不定，要不我陪着他去吧，我跟东阳的老师那边也算熟悉，您放心吧。”
我得到了这个任务。
很快给他订好了机票，然后交给司机让司机按时去接他，并且为谨慎起见，我并没有在电话里明说我会全程陪同这件事，好叫他出门的时候干脆一点，不要因为知道我在而犹豫。
他看样子是没怎么出过远门的，司机刘哥替他跑东跑西地一直送他到安检口，我进了机场大厅就一直跟在不被他察觉的的地方。一直到他上了飞机坐下了，我才慢悠悠坐到了他旁边。
他看着我明显很讶异，一个“你”字之后半天接不出下文。
“金总让我陪你去。嗯，是临时决定的，我刚才一直在你身后呢你没注意而已。”我一边帮他把安全带从座位下拉出来整理好，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拉安全带的时候碰到了他的腿，他下意识往旁边缩，跟被非礼了一样。
嘁，我又不是色狼，躲什么躲？我在心里腹诽道。
“金总那边有事情要忙。”我这么跟他解释，然后把耳机取下来递给他，又说：“得飞差不多两小时，下飞机以后还得一顿忙，你先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
他不接，我就放他腿上了，然后不等他作反应，我自己也戴了耳机作闭目养神状。
我大概可以猜出，像他这样不善于跟人交际的人，多数是不希望自己被关注的，不管哪种场合，他们都希望自己是隐形的那种，特意关注会让他产生紧张感。不理他不关注他，他可能会舒服很多。
所以我大多时候闭着眼睛或者面向过道，我看不到他都在做什么，不过没关系，我要是多说多做反而会使他拘谨，还不如像这样，让他感觉我没有威胁感更好一点。
我必须得让他慢慢习惯我，不再看到我就紧张。
一下飞机，我就开始开机打电话，联系主办方、联系老师、联系酒店、叫车······总之就是各种忙碌。我用余光扫视他，看到他不远不近地跟在我身后。
我打开车门，一边继续打电话，一边示意他坐进去，然后他就一声不吭地坐进去了。
帮他关上车门，我自己坐在了副驾驶，在后视镜里看他：“你要先去拜访谭老师，跟他一起吃个饭，谭老师之后会给你引见这次比赛的主评审，这位主评审对你的作品非常欣赏，指名要见你。再之后你可以休息一下换个衣服。颁奖礼六点开始，你需要在五点前到场。”
这完全是跟我给他爸爸做助理一样的，除了公事公办还是公事公办。我希望以这样一个平常的态度来平复他那种看到我就变得紧张局促的状态。
“嗯…”他在后排很小声地发出了一点回应。
我看着车前方的路，回给他一个看不见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