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跟我说我小时候就是一个典型的熊孩子，已经到了老鼠过街、邻里喊打的地步，她还觉得我要么是小恶霸转世，要不就是会淘气鬼上身。
恶霸转世、淘气鬼上身这样的事对我这个从小的无神论者是没什么说服力的，但我大概能记得自己从四五岁起，欺猫逗狗、欺邻霸里的事就没少干，比我大哥都皮。我爸是脾气温和的人，孩子淘气都是以理论教育为主，我通常是左耳进右耳出。
这么讨人嫌的孩子最后都是被邻里躲着走的，好在我还有学校这块天地可以驰骋，因为学习好个子高脾气大，父亲又是当官的，基本上是老师偏袒、同学们不敢惹的类型，能戴着红领巾国旗下讲话；能把拿着死蛇吓唬女同学的小胖子打的吱哇乱叫；也是能横行班级、老师之下全班之首的土霸，可谓是亦正亦邪，善恶两边。
三四年级的时候，班级里有个小女生长得特别好看又容易哭，于是就老有手欠小男生去招惹她，让她哭的梨花带雨的，每每让我这个正义的一班之长看不下去，就会跑过去爆锤手欠者，久而久之小女生对我有点信任跃跃欲试要靠近我，我则趁着人家凑近跟我说话的时候顺手把小姑娘的麻花辫勾在了冬青树的树杈上。小姑娘又哭的梨花带雨，我在一边乐的花枝乱颤。
不过奇怪就算总在班里欺负人，还是有一大票追随者愿意跟在我身边让我带着他们玩，我沾沾自喜自己的“权势”，每天都过得耀武扬威的。
还记得那时候因为我们班人数是单数，课桌都是双人的，所以有张桌子可以一人独享。我被老师委以班长重任，因此拥有排座位这样的小权利，那这等贵宾专座当然是排给我自己的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的那几个追随者一下课就喜欢晃悠着过来围听我侃侃而谈，并且都以能抢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为荣。
那应该是三年级的某一天，老师领来一个转学生，全班就我这一个空位，理所当然成了我的同桌，于是我众星捧月的贵宾单人VIP变成了普通标间，这落差让我对这转学生的第一印象就差到极点。
那转学生从坐到座位上起就抱着书包那么缩在座位上坐着，从头到尾没抬起头过，一句话不说，书包是扁扁的，没课本没铅笔盒课桌上也是空无一物。老师还过来拍着我的肩膀交代我说这孩子胆子小让我多帮助他，我一边拍胸脯保证，一边腹诽：“我又不是他妈我还帮助他？能欺负他轻点就不错了呵呵。”
老师在上面讲课，我转头看他始终低头含胸的样子，越看越不爽，凑过去压低声音说：“上课要抬头看黑板。”就算不看黑板，你抬起头来我看看你长什么样也行啊，结果他竟然不理我，依然埋着脑袋，我火气一上来，趁着老师写板书的时候顺手揪住他的耳朵强迫他抬起头，学的是老师教训不听话学生时惯用的手法。
他估计是没经历过这样粗暴的行为，惶恐地捂住被我揪的耳朵，扭过头来看我，我只看到他被胳膊挡着的半边面孔和一双乌黑澄亮的眼睛，紧跟着就抱着书包挪的离我尽可能远，坐到几乎就要掉下去的板凳边缘。
一下课，我的追随者凑过来，那个转学生还是抱着他的书包，头都快塞到课桌里了。这样的胆小鬼并不能入我的眼，我大可以不管他，但是窝成一坨坐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真的很碍事。我记得我当时是顺手推了他一把，说让他到别的地方玩去别挡着我的道儿。
真没用多大力气，结果他就那么翻倒在地上，抱着书包坐在地上抬头望我，眼睛里含着水光满是不解和惊吓，似乎下一秒就会哭出来，我这才正脸看到他，心想长得真不错呢。我的追随者之一挤进来坐到了空出的座位上，我开始关注他，看着他默默地爬起来，抱着他的书包挪啊挪的挪到了人少的墙角，一直等到上课人散去，再挪啊挪的坐回来。
那时候在我的整治下，班里的手欠者越来越少，已经没一个比我更手欠的了。但是我能欺负的人，比如之前那个被我勾辫子的好看小姑娘，因为一直都尽量躲着我，害我已经很久没过欺负人的瘾了。
正所谓羊入饿虎口，何况这只羊还有一双潸然欲泣令人食指大动的眼睛。
我都干过什么呢？随手揪他一下或者拿笔戳他一下已经是家常便饭了，随便翻他的书包，拿他的文具来玩更觉得是小意思，一学期下来已经不知道切碎过他多少块的橡皮了。手欠的厉害时会在他坐的好好的时候，突然用力锤他一下，导致他一感觉的我要抬手，就下意识地要往后缩；因为他是中途转过来的转校生，学校没有发给他那一学期的课本，而我阳奉阴违老师的交代，就是不给他好好的分享我的课本，导致他很长一段时间学习都跟不上。
后来他带来一本据说是他爸爸给他做的手抄版的课本来上课。这课本绝了，完全按照原书的页数抄写的，连插图都原模原样地描画出来。我很喜欢那些图画，不经过他同意就撕下了我最喜欢的部分夹在我的课本里，导致他就算是有书了，也还是跟不上学习进度，成绩一直在倒数徘徊。
这样学习不好又没有人缘的学生在小孩子间是没有地位的，再加上我还在班级里公开排挤他，不准其他同学接近他，班级活动也从不带他，导致他完全被孤立。私下里又以班长的身份派一堆任务要他完成，完不成就对他动私刑，私刑的内容通常是强迫他不许动，然后逐渐用劲儿去拧他的大腿，我就想看看他被我拧到哪一步的时候会流眼泪。因为他的眼睛很漂亮，看着那里慢慢聚集泪水，然后大颗泪珠一滴接一滴流下来的画面让我这个变态百看不厌。
我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其他同学被我欺负时那种敢怒不敢言的怨愤神情，或者哭喊着要告老师告家长的，而是从始至终都睁着一双惶恐的眼睛顺从且胆怯地看着，流眼泪也是沉默不语的，像一件不言不语的专属小玩具似的，这让我很是受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