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侠客冷酷蛮横,半点都不曾尊重于她,这般血腥的性子却是极惹人怕的,张语凝又岂会轻易言语?
既然他是恶魔,杀人越货成性,求饶,只会惹他小瞧,又怕他何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不了是死!
故而张语凝依然保持缄默,便稍稍放松了紧张,握紧的秀拳渐渐松弛开来,抬手轻扯了一下不整的衣领,却是遭到剑端的寒气逼迫,随倒吸一口冷气。
此剑,非一般短器!
如此的断定,非无证据,张语凝熟知,轩辕、湛泸、赤霄、泰阿、七星龙渊、干将、莫邪、水寒、纯钧十大名剑及其来历,只是未曾一见。
莫非眼前的寒剑,是失传的十大名剑之一?
“嘘……”张语凝倒吸一口冷气。
他能配得此剑,非是一般武士,这样以来,张语凝更是无从断定侠客的身份。
侠客似是失了耐性,音调铿锵的道:“你不会说话?聋子还是哑子?”
他这一无情冷斥,谁知触怒了坐下的马儿,它甩了甩脖颈,长长的马头向着张语凝的方向转过来,对着地上的两个人嗅了嗅,突然扑噜噜打了个响鼻,喷出一团浊气,直接扑在了张语凝的面颊上。
恁是张语凝心里再急,也经不住连畜生都如此无礼欺负于她,更何况她这会子还惦记着爹爹,若是发觉她人去阁空,张府还不知乱成恁样,竟是百般不愿被困于寒剑之下。若是死于利剑之下,岂不做了冤鬼!
张语凝便斗胆抬头展眉仰视,目光清沉的盯着马上之人,却只淡淡的道:“大哥如此无理,岂不闻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之理?”
张语凝的声音极是清丽,在银光之下犹如轻风拂柳波澜起,本意是在斥责,和气的声音里并未带出半分,端的大方悦耳。
侠客竟是一愣,虽看不清她的容貌,只一句易经里的典语,便是令其动容。
月光如水,融合了他眸子里星子般的光亮。
侠客便回抽了一下寒剑,诧异地打量起张语凝来,见她书生打扮,身量纤瘦,虽是蹲在地上,却透出一股不卑不亢的气度来,他不仅展了展浓眉,勾起了几分兴致,却是掩于内心。
他手中的寒剑再次回抽,离开她的胸口斜指银地,再度开口:“区区梁上君子,休言易经,岂不闻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夜盗张府,非白面书生所为?”
言之,侠客竟是翻脸以对,猛然挥剑,直刺张语凝的面额,骇的她倒吸一口冷气,眸子猛的眨动了几下,却是强行支撑着自己,竟是不曾退却。
“啊?别别别,别杀小小小哥,大爷饶命,饶命啊!小哥是好……好……好人!”旁侧的语默小猫咪般哆嗦着声音哀求着。
“休要费话,好人还是坏人,又不曾刻在脸上,谁个分辨!呃?再不从实招来,这剑可不是吃素的!”
侠客厉声喝着,故意把手中的剑戳向语默,寒光凛冽,杀气腾腾。
语默吓得把身子躲藏在张语凝的背后,浑身抖作一团,牙齿咯咯作响,嘴中咿咿呀呀。
见语默无以承受他手中之剑的寒光,已经吓了个半死,侠客便撤回寒剑再次指向苦苦撑着的张语凝:“说!做了何勾当!再不从实招来,我就挑开你的袍子,看看里面到底窝藏了甚赃物!”
侠客的声音仿佛是从剑光里迸发出来,透着一般肃杀的寒气,回荡在张语凝的耳畔,那冷光闪闪的剑尖业已抵在袍子的右袢之上,似是要马上挑开。
心,骤然碎裂,一阵酸楚涌入心头,张语凝实属无奈的闭上眸子,等待着这个从天而降的煞神手中那无情之剑挑开她的袍子,识破她非雄而雌的真面目,揭穿她张府小姐的真实身份……
如若被他发现是两个女孩子,他……他……他……
张语凝脑子里瞬时闪出被魔头糟蹋的镜头,给自己的这个猜忌一骇,脑袋里似是塞进了一团麻线,怎的都无法理出一条明晰的思路来。
她豁出性命女扮男装抗旨逃亡,却是连老天都不肯帮忙。
梆梆梆……
语默虽是骇了个半死,闻此言,竟是一心只想保护主子,便忙不迭地趴在地上磕头求饶。
“别别别……”语默边磕头,边嘤嘤着声音求饶,“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全都告诉大爷……圣……圣……圣……旨……”
本来担心袍子给挑开,胆子已被他吓破,听到语默吐出“圣旨”二字,张语凝更是浑身的汗毛根根直立,米粒疙瘩一片一片从皮肤里钻出来,眼见的这个该死的小丫环经不住吓唬,要把实情给抖搂出来,危情顿起。
迫在眉睫,事不宜迟,张语凝强自忍住惶恐与恼怒,悄悄地从背后伸出纤细的手指,大拇指和食指长长的指甲扎进棉袍,使劲掐了一下语默抖动的大腿。
“啊……小……小哥……”
幸亏语默吓得一说话便磕磕巴巴语无伦次,侠客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因此,也根本就没有联系到圣旨二字上,也便没有起疑。
“一派胡言!”侠客犀利的眸光已经扫到张语凝的细微动作,断定她有什么隐情不便脱口,便放弃了语默,转视蹲在地上沉默不语的张语凝,“你小东西怎的不说话?哼?”
语落,唰!
光闪闪的寒剑直抵张语凝的咽喉,也就是隔着一扁指,只要她稍微向前一倾身子,那锋芒的剑尖就会直插她的咽喉。
寒夜的郊野,除了数丈之外的一座孤零零的小阁楼,闪着鬼火一般的灯光,四周人迹绝无。这样荒凉险恶的境遇下,一柄冷剑抵在咽喉之上,别说是一个弱小的女子,就是换了七尺男儿,也已是吓得不着北,可是张语凝隐了恐惧,装的面色淡然,视死如归。
恍惚间,张语凝的脑子里竟是闪出了那天的那个恶梦,梦里斩断了十指,只是虚惊一场,可是此刻寒剑直接抵在自己的咽喉上,不再是梦,她清醒得很!
“说!”侠客的声音阴冷得掉冰渣,仿佛地狱里的魔音一般回荡在张语凝的耳畔。
张语凝的心,骤然锁紧。
真是倒霉透顶,喝凉水都塞牙!自己豁出命从家里逃出来,竟是落入了这样一个天魔兽之手,造物弄人啊!
“再若不言语,大爷的宝剑可不是吃素的!”
那冰凉的剑尖已经刺到了肌肤,以它的锋利,由不得张语凝稍动。屏住呼吸,心里滋生了告饶的念头,张语凝掀了掀唇片,胸中压抑难耐,喉咙却是喑哑生涩,吐不出一个字来。
还以为没把自己放入眼里呢,这下更是惹火了侠客,听的他鼻腔里冷哼一声,猛然向上扬了手腕,冰凉的剑尖竟是把她的下颌向上抬起。
剑光闪闪,寒气飕飕。
张语凝屏住呼吸,更是不敢稍动。
“说!你为何被人追杀?”侠客似是失了耐性,勃然大怒,如若再不表明原因,只怕噗的一声,咽喉眨眼被他洞穿。
侠客高耸在马背之上,真就似一个肋生八翼的天魔兽,甚是恐怖。
“大……哥……”张语凝被迫哀求,喉咙里冒出两个不连贯的字符之后,似是打通了隧道,声音自是流畅了些,“大哥……手下留情……”
可是,她除了哀求又能说什么呢?说自己是张府的大小姐?说自己被皇帝册封了慧妃?说自己抗旨夜逃?
跟这样一个天魔兽说了实话,万一他是一个歹徒……万一他是锦衣卫……
不!不能说出实情!
嘿嘿!自己竟是惨痛到如此地步!
本来刚才被这样一位从天而降神秘莫测的侠客迷得心神不定,本来侠客救了自己的性命心存感激,可是在冷剑抵到咽喉的这刻,张语凝却是对眼前的侠客不得不归类到恶魔的行列里。
他,竟是一个天魔兽一样的冷面杀手!
面对这样的冷面杀手,如若不小心死在他的冷剑之下,自己岂不成了冤鬼路魂!
张语凝暗自告诫自己,定要倍加小心才是。
“大哥,休怒!”
张语凝沉着地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剑,一双水晶眸悄然流转,融合在夜色里。
别看她脸上沉静如当空圆月,但内心却还是惊惧紊乱。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悄悄呼出一口惊气,张语凝暗吞了一下口水,平息着自己慌乱的情绪。
“说!做了何等见不得人的勾当!”侠客依然以强势的声音步步紧逼。
“大哥,容小弟回禀,是这么一回事,小弟听说张首辅家中有一小女,才貌双全,聪明绝顶,出口成章,落笔成文,传说是世间无双的奇女子,小弟好奇,想一睹小姐芳容,便趁着夜色,想从外窗偷看,哎,真是倒霉,刚爬上窗户,却是被巡夜发现,喊来护卫捉拿,正在小弟走投无路之时,大哥正好赶到,救了小弟,感谢大哥出手相救,小弟没齿难忘!”
面对凛冽的寒剑和凶煞的侠客,张语凝竟是沉着有度,没有露出一丝慌乱,言谈有条有理一板一眼,说得明明白白。即便是剑尖抵到咽喉上,还自如地向着侠客一抱拳,答谢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