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头大哥,这位小兄弟是青冈山上的义士,特地下山为颂灵将军借粮的。”
似乎是围墙下面的一个小姑娘说了这番话,围墙上弯弓瞄准夏珞的那个捕头听到“颂灵将军”四个字,顿了一会儿,将弓收了。
那个捕头冷哼一声,“兄弟此来,好大胆气!全不把我们朝廷中人放在眼里。”
“事出紧急,万不得已,等青冈山度过这次危难,我若有命活着,自然会来请罪。”
那个县令见捕头已经放下了弓,赶忙对他说道,“不要说这些了,我的捕头大人你赶紧把那只巨雕牵过来吧!”
那个捕头点了点头,正要跳下围墙,就在这刹那之间!那捕头忽然搭弓上箭,谁也万万没有想到,箭矢会在这时突然射出。夏珞反应过来,已经迟了!只见那支箭直逼自己的眼睛射来!
夏珞只觉一阵寒意,可是那支箭并没有射中自己,而是擦着自己的睫毛射到了后面的地上。
这箭射出,众人都不禁惊叫出来,随即无不喝彩,夏珞明白,这一箭是那个捕头在示威,免得别人小看朝廷中人。
夏珞正在心中纳罕不已,只听到被自己斧头架住的那个少年撇着嘴轻吐了一句,“雕虫小技。”
要说这一箭是雕虫小技,夏珞绝不同意,但这更加坚定了他的看法,这个少年是帝国的王子,眼界高,见识广,所以不以为然。
县衙外人声吵吵嚷嚷,过了不一会儿,只听见从远方传来一声长啸,长啸刚传到夏珞耳中,一只巨雕就掠过府衙上方,扑腾着降落到了公堂前的空地上。巨雕上套着一个鞍,鞍的旁边载着两个货架。中年捕头从巨雕上跳下来,没有说话。
“好汉,巨雕已经在这里了,你快快放了公子。”
夏珞想起之前有人说愿意捐助粮食,觉得能拿一点好一点,便问道,“门外的乡亲们,有人愿意捐一点粮食吗?”
“我!我来!”
夏珞循声望去,说话的人已经从县衙门口消失了,过不了多久,那个人扛着半袋米回到了县衙,又过了没多久,又有人陆陆续续地把米扛了过来。
夏珞心中感动,望向县令,“县令大人,夏珞自知冒犯,日后甘愿领罪,恳请大人让衙役们将粮食绑好,放我先行,解救山上危难。”
县令连声答应。吩咐衙役们将粮食绑在巨雕的货架上。
夏珞犹豫了一阵,低声对着那个黑衣少年说了一句“多有得罪,委屈公子与我同行”。
黑衣少年一句话也不说,寸步不动,夏珞呆在那儿,又不知道该不该用强,喃喃道,“这就尴尬了。”
县令急得直跺脚,“你怎敢威胁公子!罢了,你要离开就赶紧走。你也看到了,这位神箭捕头在这儿,要射杀你易如反掌,我保证不捉你,你赶紧放开公子。”
夏珞听他这样说,便将斧头从那个少年的脖子上移开,准备冲过去跳上巨雕,就在这时,只听得那个县令大喝一声,“来人!给我拿下!”
夏珞眼眸中露出了狡黠的神情,立刻又将斧头架回了那个少年脖子上。
县令又悔又气,如果这个“公子”不在,他其实也是有心要放夏珞走的,但是这个“公子”就在旁边,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连一个大闹府衙的小毛孩都抓不住,那他这个县令还想不想当了?所以他只后悔自己命令下得早了,马上叫停,赶紧赔罪,“你们赶快停下来!夏珞公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个黑衣少年不禁微笑,扬起嘴角,慵懒邪魅地说道,“县令大人,这就更尴尬了,你说尴尬不尴尬?咦,我为什么要说更呢?”
夏珞听见黑衣少年这样开玩笑,顿时对这个少年产生了兴趣,觉得这个少年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
“公子不要拿下官打趣,下官……下官一时猪油蒙了心,罔顾公子安危,下官该死!该死!”
夏珞眼睛四处扫射,正要寻找时机逃走,忽然看见县衙大门外面围着的人群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青衣女子,她正值妙龄,双手握在胸前,手里抓着一张丝巾,面貌清秀,但是却闭着双眼,脸上写满了担忧,这个人便是夏珞的姐姐!夏珞看见姐姐,差不多想要大叫出来,话音都几乎冲破喉咙了,却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夏珞知道现在叫“姐姐”,只会让她更担心,还会给她惹麻烦。
为了不让姐姐担心,为了青冈山上的兄弟们,自己必须抓紧时间想办法离开。
就在夏珞绞尽脑汁的时候,他却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的神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夏珞此时往那个神箭捕头的面容上看去,就可以看见他的脸上完全被惊讶所占据了。这个捕头站在公堂前的巨雕旁边,离夏珞很近,也离黑衣少年很近,所以他也看见了黑衣少年里衣领口上的穷奇纹饰!
望月帝国,王上共育有八名子女,四位王子,四位公主,四位王子分别用饕餮、混沌、梼杌、穷奇作为图腾,其中使用穷奇作为图腾的乃是七王子。
神箭捕头终于确信了心中的疑惑,县令如此小心在意的这个黑衣少年地位极其尊崇,因为他是七王子。
想到这一节,那个捕头有意要在这位王子面前显示自己的能耐,他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拉满弯弓,一箭射出!
这一箭当然凌厉非常,夏珞全然没有反应过来,他手中巨斧的木柄已经被箭矢洞穿,巨斧脱手。神箭捕头这时扔下弯弓,朝夏珞扑了过来,一副要活捉夏珞的架势。夏珞自知危急,只求脱身,往后一个空翻,半蹲稳住,运起鹏举扶风决,双手推出,狂风涌起。
趁着其他人被大风迷住了眼睛,夏珞狂奔出公堂,等到他跳到了巨雕的鞍上,才意识到自己不会驾驶巨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也只好将死马当作活马医,猛拍巨雕的翅膀!那巨雕只是低声嘶叫,并不起飞。夏珞正没个主意,只见一个女子青衣翩翩,扶着鞍跳到巨雕的背上,女子拉起缰绳,巨雕顿时振起双翼,一个侧旋,掠着地面飞出去,眼见就要撞上府衙的围墙,正在这时!夏珞只觉得四周一片天旋地转,那名女子立即提起缰绳,巨雕随即腾起,一飞冲天!
夏珞身体后仰,重心不稳,马上就要从巨雕上摔了下去。
但是他反而一点都不担心了,伸出双手紧紧地抱着前面那个青衫女子,因为他感觉得到,那个青衫女子就是自己的姐姐。
等到巨雕渐渐飞得平稳了,夏珞回过神来,将头趴在青衫女子的背上,嗅着熟悉的香气,轻声叫道,“姐姐。”
夏珞听见那个女子没反应,将头抬起,这才发现那个青衫女子的身形要比自己的姐姐更加娇小,只不过和自己差不多高,而且自己的姐姐明明是个盲人,怎么可能会驾驭巨雕呢!
想明白这一节,夏珞赶紧松手,调整坐姿,坐得离那个青衫女子越远越好。夏珞越想越心虚,只觉得嘴唇干燥,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掉完他脑海里所有的书袋,拿出他听过的最能称得上殿堂级的词汇,带着歉意说道,“夏珞无意冒犯姑娘,万望姑娘海涵。”
那个青衫女子只是驾驭着巨雕,并不回话,身体却隐隐在抖。
“姑娘请千万不要在意,”夏珞想到虽然望月帝国礼法之说、男女之防已经不像以前那么严苛了,但是还是有不少人对于女子的清白非常看重,婚前哪怕被男子碰过一根手指头都不行,夏珞紧张道,“姑娘,我只是个十四岁的小毛孩,实在没有邪念。如果姑娘觉得我碰了你,非要杀我……”夏珞原本想说,非要杀我,也只好悉听尊便;但转念一想,仅仅这样就要去死,未免有点划不来,就只好不说话了。
这时巨雕虽然已经飞得比较高了,但是一声破风声响逼来,一支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青衫女子的背上!青衫女子身体一抖,竟然还是不说话。
夏珞看见箭羽是绿色的,大惊失色,“绿羽箭,有毒!”
原来朔日帝国和望月帝国生产的箭矢,一般都会用箭矢末端的羽毛来区分弓箭的种类,白羽是最普通的箭,而绿羽则是带毒的箭!
“什么神箭手!原来真地是雕虫小技,我那么大个活人,射我都射不中!怎么连累了姑娘你呢?姑娘,我听人说过,如果绿羽箭的毒不及时处理,会伤及骨髓,那时就是神仙下凡,也没治了。”
青衫女子还是不说话,夏珞不禁猜想,青衫女子会不会是个哑巴,他抽出雕鞍上的扣带帮青衫女子扣住,一般的飞禽上都有这种扣带,是为了防止骑乘的人摔落飞禽而设计的。
“姑娘,如果你再不说话,我就只好自作主张帮你把伤口里的毒吸出来了。”
夏珞一边说话使青衫女子分心,一边趁着青衫女子不注意猛然将绿羽箭拔了出来。他帮青衫女子系上扣带,又说话引青衫女子分心,都是担心青衫女子受不了拔箭的这一阵疼痛。哪曾想青衫女子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只是背部绷得直直的。
“哇,姑娘你如果不是哑巴,就这等忍耐的功夫,夏珞我实在自愧不如。姑娘,恕在下冒犯。”
青衫女子背部的衣服已经被箭矢撕破了一个小洞,夏珞将绿羽箭插在一边的货架上,将衣服上的小洞撕得稍大一点,便用嘴将伤口中的毒血吸吮出来。
夏珞之前抱着这个青衫女子,是将她当作自己的姐姐,确实没有邪念,而这时替她吸完毒血,微风吹拂之下,隐约看见青衫女子雪白的肌肤,他又想到自己的嘴唇碰到那些雪白的肌肤,面色虽然有些小孩子般的羞红,却又想再伸出手去抱这个青衫女子。他手刚伸出去,登时后悔,斥责自己怎么能有这种念头,右手猛然一转,想扇自己一个耳光,但是看见青衫女子衣衫浮动,玉带临风,又觉得说不出来的美丽,就只是缩回双手背在背后。
青衫女子似乎就是县上的人,知道可以从这面悬崖峭壁飞上青冈山,她驾驭着巨雕再飞了一会儿,就降落在了夏珞出发的那个山顶。
夏珞跳下巨雕,绕到正面想帮青衫女子解开扣带,却看见青衫女子不过和他一般年纪,面貌姣好,泪眼盈盈,他顿时慌了神,“姑娘,你是伤口很疼吗?还是怪我欺侮你了?我绝不是故意的,姑娘……姑娘你打我一巴掌?还是姑娘你疼得厉害?姑娘你稍等,我扶你下来,马上送你去看大夫,我记得山上是有大夫的才对!”
夏珞帮青衫少女解开扣带,扶她从巨雕上下来,谁知青衫少女下了巨雕之后更加伤心了,她伏在夏珞肩头,“哇哇”地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