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心颖拿着一张区委办公室刚刚传真过来的文艺人才队伍信息收集表，嬉笑着问坐在一旁审核文件的童漫，“童主任，你说我街文艺人才要报谁呀？”
忙着装订发文稿的小刘插上一句，“文化站的贾站长算不算？”
童主任一听，合上文件，双手环抱在胸前，调侃道，“小周，你说这贾卫兵算人才吗？他算吗？”
周心颖轻笑出声，“在我看来，他就不算。”
周心颖的一句话，引来办公室人哈哈大笑。顾文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认真地盖公章，虽然她内心举双手赞成周心颖的说法，但对外必须维护好文化站的形象。
童主任眼光一扫，发现低着头默不作声的顾文，打趣道，“小文，你赞同周主任的话吗？”
童漫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干练女子，相貌精致，做事雷厉风行，但为人和蔼。听小邓说过，童主任曾多次因为党政办公室人员被贾卫兵无故刁难而找他讨要说法，街道办的人都知道她不太待见贾卫兵。
没想到话题会绕到自己身上，顾文傻愣愣，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贾卫兵抱着一袋资料准备出门，见顾文拿着表格走进来，责备道，“盖几个公章而已，怎么那么慢。”
“前面有几个部门排队用章。”顾文把表格交给小邓，一边解释一边坐回位置上。
“你就只会找借口。”贾卫兵冷冷丢下这句话就出门。
计算着贾卫兵已下了楼，顾文才狠狠地骂了句，“神经病。”
小邓回过头，欧式大双眼皮掩饰不住此刻的同情，“哎，你运气差了点，你如果在二楼再拖那么一点时间，就不会遇上他。”
顾文哭丧着脸，“他丫的就是一个神经病，跟他解释居然说是找借口，真服了他。”
小邓一边玩消消乐，一边建议，“你就这边耳朵进，那边耳朵出。没必要每句话都记在心上。”
“我很好奇，你难道就没有像我一样被他气到吐血过？”
小邓的表现真可以用一个成语来描述，就是云淡风轻。就算是他被贾卫兵责备，他也不会像顾文一样气呼呼地发牢骚。
“肯定有。我刚来工作的前两个月差点被气死。后来我对自己说，他说得有道理我就听，没道理我就当他是空气，让他自个飘去。”
“哎，我心态还是不行，我现在一听到他讲话心里就炸毛。”
小邓一语中的，“所以他才会老是找你碴。”
“哼，那就让他找，我也不改，气死他。”顾文说完抿着嘴，目光陡然坚毅起来。
小邓放下手机，打开电脑上备注为通知的文件夹，“下星期四街道要举行“庆中秋，迎国庆”文艺演出，可有得忙了。”
顾文一听来劲了，手指头直戳着小邓的后背追问道，“哇！文艺演出？街道请了哪些明星参加？”
“你是不是傻！一个街道的文化活动，哪有钱请明星，都是辖区内的艺术团参加，而且以老年艺术团居多，贾站长他现在就是去文化中心那边指导表演。”
顾文如打了霜的秧苗，一下子提不起劲，“切，那还有啥好看的。”
小邓不忘补刀，“没人跟你说过好看啊。”
“诶，演出这事我还真不知道，你哪里收到的消息？”
“昨天早上他拿文件给我的，那个时候你好像去送材料了。”
顾文干脆破罐子破摔把她那台又断网的老电脑给关机了，“随便啦，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一问起来又说我找借口，骂死我算了。”
小邓猛地一回头，急着解释道，“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
顾文低着头看八卦新闻，右手朝他摇摇手，厚颜无耻地耍无赖，“反正我没听到。”
小邓想了一会儿，狡猾一笑，“那也没关系，反正到时候被骂的不是我。”
顾之章终于才想起还有顾文这个女儿，晚上十点多还打电话前来慰问。
“小文啊，最近工作怎么样啊？领导有没有再骂你呀？”
顾文躺在床上努力蹬腿，最近胃口大好，一不小心吃太多，腿围又宽了一些，不做点瘦腿运动就得忌口了，“别提他，一说我就来气，简直一个神经病。”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的领导，会不会又是你做错事了，领导才发火。”
顾文一听老爸为贾卫兵说好话，气不打一处来，“腾”一下从床上跃起，“一个更年期的老男人，正内分泌失调，精神失常着呢。”
“你这孩子，说话越来越不靠谱。”
隔着电话都能知道顾之章心情不错，说话间隔还偷哼着小曲。
“爸，怎么心情这么好？”
“我和你妈现在在泰国旅游呢，趁淡季，报了个团，带你妈出来散散心。”心情能不好吗？顾之章见捧着芒果冰笑颜如花的陈小微，整颗心都化了。
顾文声泪俱下，一字一字控诉“暴行”，“你们两个居然抛弃我，自个逍遥快活，有你们这样做父母的吗？”
只听顾之章和陈小微在电话那头窃窃私语，不一会儿顾之章爽朗大笑，朝着电话嚷嚷，“小文，你妈说到时候回国给你寄两个榴莲过去，我说邮费太贵了，让你自个买。”
斗不过这两公婆，顾文选择妥协，顺便抱了回大腿，“行行行，你俩老开心，就是我这个女儿最大的幸福。”
“好，心意收到，那就这样，长途话费贵。”
顾之章刚想挂掉电话，陈小微像记起什么事，抢过话，“小文，妈妈这几天给你寄些药过去，记得按时吃哈。”
顾文看着梳妆台上未开封的几盒药，小声地应了句，“好。”
星期四那天气温高得出奇，即使心疼防晒霜的钱，顾文也涂满一块钱硬币的量。贾卫兵开车技术实在不敢恭维，一公里的路开开停停，把顾文晃得快要吐了，这技术连顾文还不如。
说是街道办举行活动，其实工作人员就只有三个：贾卫兵、小邓、顾文。
贾卫兵抱着一个纸皮箱子，一边不忘催促，“小文你负责演员签到和催场，小邓你负责维持秩序和拍照，动作快点，时间差不多了。”
顾文双手提着两大袋表演服装，四处张望，寻找从未见过的表演人员。
小邓指着在不远处栏杆休息的那群约莫六十岁的阿姨，提醒道，“就是那边那一群阿姨，动作快点，他现在处于暴走状态。”
“那我得赶紧才行。”收到风的顾文百米冲刺，装在书包的保温杯被撞得“蹦蹦”作响。
“阿姨好，我是文化站的顾文，这两个袋子装的本次表演服装，还有麻烦请你们签一下签到表。”
阿姨们自动忽略掉顾文的话，拿着衣服就抢着往临时搭建的简易更衣室跑去。顾文拦住一个年纪较轻，面部和善的阿姨说道，“阿姨，麻烦你们填一下签到表。”
“团长，签到表。”阿姨朝着正忙着挑选服装的胖阿姨喊道。
胖阿姨腾不出手，还是笑眯眯地回道，“好嘞，小姑娘你把表拿到这边来。”
等阿姨换好衣服，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情。贾卫兵来这里催过几次，催得阿姨都烦。
“这贾老师啊，老是咋咋呼呼地。”胖阿姨一笔一划地写字，边跟顾文聊天，“小姑娘，之前没见过你，新来的吧？”
胖阿姨很客气，说话也是柔柔的，顾文很喜欢，“刚来一个多月，阿姨你可以叫我小文。”
胖阿姨念了几句“小文”后继续聊天，“我是这个山歌艺术团的团长，大家都叫我张姐。这个街道一成立我就过来文化站帮忙了，已经十多年了。”
居然能忍受贾卫兵十多年，那是相当了不起，顾文佩服地五体投地。
“哎，小邓呢？怎么没看到他？”
顾文望着在阳光下，在贾卫兵的指导下正在清场的小邓的说道，“贾站长让他维持秩序和拍照。”
张姐露出姨母般的微笑，“小邓这孩子真心不错，脾气特别好。”
“嗯嗯。”
贾卫兵就站在顾文两米处，拿着麦克风吼道，“顾文，你还在那边干嘛？要开始了，赶紧催演员候场。”
顾文厌恶地斜了他一眼，跑向换好衣服的阿姨，指导她们在台下等候。
在一阵阵耳熟能详的音乐声中，换上西装的贾卫兵走上表演台，脸上挂着顾文厌恶的笑脸，开始和观众套近乎。
一切进入流程，顾文的工作也不会太忙，除了交换节目间催场，也没其他事情。
沈成乐来电话，说他人现在已到文化公园这里。顾文告诉他径直往舞台的后台走。
刚培训回来的沈成乐穿着正装，像极了从事营销的业务人员。
沈成乐望了台下不到三十人的观众，台上清一色60多岁的阿姨，不到三米宽的演出舞台，不可思议，“啊，这就是你说的演出啊？”
“嘘，小声点，我领导在附近。”
顺着顾文的目光，沈成乐终于见识到顾文口中更年期的老男人，虽说有点发福，但气质还不错。
“还行，没你描述的那么差。”
顾文叹了口气，“你再等会，让你开开眼。”
“顾文，快让音响师声音关小点，都听不到演员唱歌。”
“顾文，快让小邓过来这边拍照，杵在那个位置能拍好照片吗。”
“顾文，快让张姐把签到表拿过来，待会要对名单发纪念品。”
……
……
……
事实证明，顾文确实不夸张，贾卫兵的夺命连环call一上来，分分钟让人想掐死他。
沈成乐斩钉截铁地对顾文说道，“赶紧换工作，再待下去得疯了不可。”
演出进行的不算顺利，毕竟在现在这种新时代，谁还缺少娱乐活动，台下坐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三三两两不成行，在小邓的劝说才勉勉强强肯挤在前面两排。贾卫兵作为一个主持人，吐字带着明显的四川腔，嗯哈语气词也不断，甚至一度卡壳。但无论如何，事情总算告一段落，顾文也不用再太阳下疲于奔命。
“昨天那个穿正装的男生是你男朋友？”
“嗯。”
小邓毫不吝啬赞赏道，“长得还不错。”
“嫉妒吧，他这么帅。”顾文嘚瑟兮兮。
“才没有，我女朋友可是我们班花。”
“厉害啊！”这一回复，让顾文对小邓刮目相看，毕竟在在小邓就读的那所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学校，脱单就是一件难事了，何况对象还是班花。顾文大拇指都不吝啬地比出来。
小邓所在班级就三个女生，一个特别胖，一个个子特别较小，剩下的就是小邓的班花女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