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士卒见朱见深这般不经打,心中不解气,索性不停手,一直将自己手中的船桨打断才停歇下来。
几个士卒围成一圈,看看倒地不醒的朱见深,只见他全身上下,凡是露着皮肤的地方均有淤青破皮,看那伤势,恐怕身上的某处骨头都有断折。
这几个士卒平日里在军中受尽了恶气,所谓小人出头难,他们抓住这么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自然是欢喜得很。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士卒将手中断掉的船桨往边上一扔,一抹额前虚汗,又往边上吐了口唾沫,说道:“这个短发鬼我看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居然敢跑到我们曹营作祟,今天碰到哥几个算他倒霉!走!哥几个搭把手,咱一起给他拖到丞相那邀功!”
剩下的几个士卒一通说好,当即便上来两个人拖着朱见深的双脚拖着走了。
他们将朱见深拖着下了大船,到了一条小船上,然后一路划着小船到了岸边。
上了岸后,几个士卒连拉带拽,将朱见深拉到一处重兵把守的大帐外,暂且停了下来。
那大帐外站了两排刀斧手卫士,尖嘴猴腮走上前去,还没怎么动作,就被那明晃晃的刀斧拦了下来。
这时尖嘴猴腮对着那卫士嬉皮笑道:“这位大哥,劳烦通报一下,我们这里抓住了一个东吴的细作,要交给丞相发落!”
刀斧手卫士往尖嘴猴腮身后看了一眼,然后点了一下头,转身往大帐走去,想是通报去了。
过了一会儿,刀斧手卫士从大帐里走出来,说道:“丞相有令,将人带进去!”
那拖着朱见深的两个士卒听这话,脚步移动便要动身,那刀斧手卫士却突然到了句:“慢!”
士卒心一惊,有些不解,刀斧手卫士继续说道:“只能有一个人进去!就你吧!”
尖嘴猴腮一脸不可思议,见刀斧手指自己,他顿觉得心花怒放,幸福来得太突然!
若是一个人带着细作进入大营,那邀功得来的赏就归他一个人了!
尖嘴猴腮心里这么想,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强忍欢颜,回身走到那几个士卒面前,接过朱见深的脚,边拉边说道:“你们几个先回去等着,我向丞相禀明情况,回头我们再一同分赏!”
那几个士卒一听都很高兴,点了点头,还说了些麻烦兄弟了之类的话,便回身一起走开了。
尖嘴猴腮拖着朱见深,心里一阵窃笑简直乐开了花,他心想自己的这几个兄弟可真好糊弄,便拖着朱见深进了大帐。
进到大帐尖嘴猴腮一看,大帐里有几根木桩,木桩两旁站满了衣着各异的文臣武将。
这些文臣武将之前像是在商议着什么,此间尖嘴猴腮拖着朱见深突然进来,众人的眼光刷刷刷一下子全聚集在了这二人身上。
士卒毕竟是士卒,没有上得了台面的经历,尖嘴猴腮见往日里这些人都是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突然间这些人的目光统统汇聚到自己身上,他当真有些觉得气喘,心里不禁紧张起来。
尖嘴猴腮战战栗栗将朱见深拖到大帐中间放下,然后单漆跪下抱拳说道:“丞相,小人刚刚在水军前沿射箭御敌之时,突然发现了这个潜在船下的细作,小人觉得可疑,便用身子将他困住拉到了船上。”
说到这里尖嘴猴腮似是觉得不够,于是又补充说道:“在甲板上小人与此人又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最终此人不敌小人拳脚,被小人打成这般,小人特带来交予丞相发落!”
尖嘴猴腮说完了此话,心中沾沾自喜,想来他口才绝伦,又是吧自己表彰的如此厉害,丞相一定大加赞赏,
不想坐在大帐上方虎皮座上的曹操面不改色,以他的眼力如何看不出倒地之人不是被拳脚所伤,而是被棍棒所为。
曹操往朱见深面上看了一眼,眼中忽的闪过一丝惊奇,他是认出了此人就是他在船头上见到的人。
两边的文臣武将多有窃窃私语谈论者,多是在说这个尖嘴猴腮的士卒满嘴放炮,故意夸大其词。
但众人眼见朱见深身上穿的战甲不像是凡物,银白彰显奢华,也不像一般的小将,都纷纷有所猜测,他们哪里认得那是几百年前项家军的特制铠甲!
那尖嘴猴腮跪在地上良久不停曹操有何发落,便斗胆抬头悄悄往虎皮座上望去,但见曹操双眼如刀,眼中带有的寒光令他心里发颤,赶紧埋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曹操说了一字:“赏!”
从边上立马走出一个军司,那军司走尖嘴猴腮面前,说道:“你跟我来吧!”
尖嘴猴腮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觉得欢喜,连忙点头起身,连辞退礼也忘了行,就跟着那军司走了。
尖嘴猴腮走后,大帐之内立马一片哗然,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有人低声说此人与蔡瑁、张允二人有关,也有人说这是吴军落水的将领,总之议论云云。
曹操依旧端坐,看着下面议论纷纷的人,面色平静,俄而问道:“此人如何发落!”
这时,从武将一边走出一名黑甲猛汉。
那猛汉面有乱胡,走上前来,行了一礼,道:“丞相,此人既然被我曹军将士所擒获,那必是东吴派来的细作了,眼前东吴的兵马还在大帐外的雾里叫嚣,实在是可恶至极,末将以为此人当斩,然后将他的头颅寄回东吴,以动其军心!”
这名黑甲猛汉乃是曹操账下,素有虎候之称的战将许褚!
许褚性格刚烈,眼里容不得沙子,他听闻船阵前方有敌军来袭时,本欲率部抵挡,但曹操怕江中大雾有伏兵,遂拒不出战,只是听信张允进言,以弓箭射杀,为此他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窝火。
现在他将这火撒在昏迷的朱见深身上,想杀了他来泄愤,不想他话刚说完,文臣那边又冒出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那老者的身份特殊,乃是素有曹营第一谋士之称的荀彧。
荀彧上前行礼说道:“不可!丞相不可杀此人!”
坐上曹操面容一动,随即问道:“有何不可?”
荀彧道:“此人看起来身份不凡,这一身战甲又岂是普通的细作能穿的?我看此人来我曹营必有原因,不如等他清醒了再问问,就这么推出去斩了,怕是会误事情啊丞相!”
曹操点了点头,面露赞叹之色,心说荀彧果然是心思细密。
想着他便要下令让人将朱见深带到僻静处静养,日后再宣,不料他还没来得及张嘴,一旁的许褚不答应了。
许褚听说要留此人性命,心中的恶气再次腾起,当即道:“丞相!此人不予书信通报,就这么偷偷摸摸靠近我战船,这不是细作是什么?末将劝丞相还是早早斩了此人,以振我军威啊!
说完,他似乎还觉得不妥,便要张嘴再要言语,突然账外响起了阵阵呼喊声。
那呼喊声从江面上传来,层出不穷,众人屏息,只听闻喊声道:“谢谢曹丞相的箭!谢谢曹丞相的箭……”
呼声越来越远,众人不知何事,不多时,一个士卒路上长跑,老远呼喊着:“报~”
那士卒冲进帐中,跪在地上,脸上尽是震惊,喘息声不停,众人都在等着他通报,他却只顾喘气,话都说不上来。
最后许褚有些按捺不住了,怒道:“何事惊慌!”
那一声如同虎啸,惊得士卒一下子气就顺了,只听他说道:“丞相!那江上大雾散了,雾中有二十艘东吴的战船,但不知何因那船舱甲板尽是一些稻草人,少有真兵,我等奇怪,直到对方喊出:‘谢谢丞相的箭’才明白,这伙人是来赚取我军飞箭的了!“
他这一说,原本静下的大帐又炸开了锅,连座上的曹操也动了容,他手握一韦白绢,紧皱眉头,脸上的怒气尽展无余。
这时候,朱见深意识渐渐回复过来,迷迷糊糊他听见有人说什么稻草人、船什么的,等清醒过来,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晨曦他们,以至于他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爬起来就要走。
众人见他起来,还以为他要逃,那虎候许褚上前一步,一下子揪住了朱见深的后褂领,用力一提,将朱见深提了起来。
“小子,在我虎候面前你还敢耍这等伎俩!还不快给我跪地伏诛!”
朱见深猛一睁开眼睛,看清了这一屋子的人,心中大惊之余,这才想起来刚刚是被打昏了。
现在他被人揪住双脚离地,第一反应就是挣脱,然而他还没怎么动身子,身上的骨骼伤痛闪电般传来,他双齿紧合,痛苦地叫了一声。
“你他娘的有种放下我!”朱见深随后喊道。
许褚脸上横肉一动,心想这小子都成这样了还敢问候我老娘?那不行,得揍!
许褚想都没想,握着拳头就往朱见深的后脑勺轰过去,边轰边喊:“我揍死你个秃瓢!”
朱见深虽然身受重伤,但出于本能的反应,当感受到脑后拳风袭来,他将头一偏,许褚的拳头就擦着他的耳朵打过去了。
紧接着他一咬牙,甩开右臂,一拳抽在离开许褚左脸上。
许褚吃了痛,眼睛一闭向后退去,双手撤回捂着自己的左眼眶,嘴里疼得直咧咧。
许褚手一松的时候朱见深就落地了,他双腿稍稍弯曲,稳住身形,但接下来全身传来的阵痛让他连吸几口凉气。
但碍于危险没有完全解除,他便回身,一看到虎背熊腰的许褚,他顿时傻眼,不禁心寒。
那许褚换着一手捂着眼眶,另一手紧握赞拳,嘴里发狠牙咬得咯咯直响,那气势真的是像一只猛虎想要吃掉朱见深似的。
朱见深身陷曹营,心里焦急,左右看下都是陌生人,他这一走神被许褚瞅到机会,一下子打过来。
朱见深连连闪躲,退到一边,谁知他身后有一个瘦弱的老头,老头趁着他不注意,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将他踹得老远,一头撞进了许褚的怀抱里。
这一下好了,羊羔入虎口,简直是自寻死路!
不过被许褚、朱见深二人这么一搅合,整个大帐乱成一锅粥,外面的卫兵也冲了进来,手里握着刀斧不知所措。
曹操端坐在虎皮座椅上看着混乱的账下,突然一拍扶手,怒斥道:“住手!”
满帐的人都是大惊,一同停手,看向曹操。
曹操稍微平静了一下气色,眼中寒光扫向朱见深,问道:“我且问你,你是何人?”
朱见深退到一边,往账上一看,惊呼那白面曹操竟在眼前,他这一惊,回答问题便是回答的慢了。
“我、我是、”匆忙之下朱见深根本不知道如何说起,这一个谎言若是编的不妥当,那自己也甭活了。
他在原处嘟嚷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曹操听不下去了,他像是失去了所有耐心一般,一挥手道:“拖出去斩了!”
朱见深顿时面如死灰,身子一软摊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