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一怔,不知道晨曦为什么会问这样的话,他想韩信的战魂已经得到了,再留在楚营也没有什么意义,留下来反而会徒增危险,便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事没做完的吗?”
晨曦摇了摇头,慢慢垂下脑袋,像是在思考什么,俄而,她忽的抬起头说道:“见深,你还记得我们刚来到垓下那晚,你背着我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吗?”
众人脸色一变,均是朝朱见深望去,心中都有猜测,想着他背着一个大美人嘴上会说些什么话。
一下子被这么多人盯着,朱见深面上一紧,忽的想来他与晨曦疏远这么多日,那晚上却是他们最亲近之时,他脑中不禁浮现那晚雨中奔跑的情景。
见朱见深陷入沉思,晨曦接着说道:“那晚你告诉我,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很难变得简单,就像你知道赵括、田猛他们的命运却无法改变一样,你现在还这样觉得的吗?”
“是!”朱见深几乎没有犹豫地说道。
晨曦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她转过身子背对着朱见深,又说道:“你这算是在装糊涂吗?”
朱见深大为困惑,不明白自己哪里装糊涂了,只不过今晚晨曦整个人怪怪的,说的话也是怪怪的,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她要表达些什么。
“你说是就是吧!”他随口说道。
黑夜里,那白裙女子清冷一笑,回过身来,她两眸挂着晶莹之光,道:“可你以为你真的无法改变吗?究竟你所谓的改变是改变了什么才算是改变?难道对他们来说,你的出现不是一种改变吗?”
朱见深听得一愣,不明白晨曦今晚是怎么了,怎么处处挑起自己的刺来了,眉头一皱,他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要留下来?”
“是!”晨曦坚定地说道。
望着似乎那有些无理取闹的女子,朱见深心里一阵叹气,同时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这时一旁看着的丰臣秀吉干咳两声走了出来,他打圆场道:“留两天也好,在这边休整休整,不然到了那边不定然会发生什么事,见深你说是不是?”
说着他一个劲地朝朱见深使眼色,希望他顺杆就爬。
朱见深见了,也没说什么,将刀往刀鞘里一插,转身走开,转过石块他的声音才传来:“我们下山吧!”
看着朱见深离去的身影,晨曦的神色一阵复杂,她的嘴唇动了动,但却没有出声,雷诺从她身边走过,往她脸上看了一眼,说道:“走吧!”
晨曦轻轻点了点头,垂首跟了上去。
下山的路上朱见深都在自我反思,他不曾记得自己哪里得罪了晨曦,怎么她就突然这般对自己了,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间,丰臣秀吉小跑赶了上来。
“不要多想了,有些事你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丰臣秀吉偏头道。
朱见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了笑便又扭过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
当他们下到山脚的时候那些汉军已经溃退走空了,从战场上倒下的尸体上看汉军居多,众人猜测楚军这回是得了一场小胜仗。
回到大营后,他们也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先去了军中的大帐。
进了大帐后,众人见到项羽在帅位上坐着,看他的样子并无大碍,只不过他面无血色,发丝飘乱,已经不见了往日的那种的霸气,反而带了一丝落魄之感,朱见深看了心中一阵叹息。
项羽先是褒奖了朱见深一番,然后又说了一些关于明日布防的事情,交代完了之后,在众人忧心忡忡的眼神中,他被虞姬搀扶着出了帐篷。
在他出帐篷的时候,朱见深看到了他身后以及腰间的箭伤,那鲜红的披红极为刺眼,朱见深心想这许是项羽才能扛住这样的伤,换个人只怕是早就倒下了。
项羽走后,众将心思凝重也没多说什么,便各自遣散了。
朱见深五人往自己的住处走去,一路无语,到了地方五人又分为两拨,朱见深、晨曦二人进了一处营帐,剩下三人则一起进了另一个营帐。
…………
天将明了,桌案上,朱见深久久未能入眠,耳边传来的一直是旁边帐篷的呼噜声,他在心中想着山上晨曦说的话,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
“见深?”黑暗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声音。
朱见深心一惊,翻身回头王晨曦的床位上看去,隐约模糊中,那白皙的面庞上如波的明眸似是无眠,竟是正看着自己。
“你醒了?”朱见深问道。
晨曦眨了眨眼睛,道:“没有,我一直没睡。”
“啊?为什么不睡?你不累么?”
黑暗中,晨曦停了一会儿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见深,我想我还是要跟你解释一下。”
“解释?”朱见深心里一顿奇怪,不知道她所说的解释是要解释什么,便问道:“你要解释什么?”
黑夜中不知道是谁叹了声气,接着一种带着忧愁的声音传来:“这些天来我疏远你,我想你也感觉到了,我试图用你偶尔的幼稚而对你产生一些反感,但是……见深,其实你是个不错的男人。”
朱见深深吸了两口气,还是有些不解,因而平淡地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很难变得简单,见深,我不光光是你看到的那样,很多事我也有难言之隐,也许……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不说,你也会知道……”
语句淡淡的,仿佛像风一样的轻柔,听在耳里,让朱见深想到了丰臣秀吉说的一些话,每一个人的身后都背着一个故事,或为人所知,或不为人所知。
他不再问了,既然晨曦把话说了出来,那就应该得到他应有的理解,至少他现在知道那样对自己的晨曦是有她的难言之隐,这也便足够了。
天明之前,朱见深睡着了,当他醒来,又是一天的黄昏,而他一睁眼所见到的,仍旧是一脸冷漠的晨曦,但不知怎么的,他再看待这种冷漠时,二人都不表现什么,也没有眼神交流,平地里,却有着一种微妙的默契。
当天夜里,汉军倾巢而出,将为数不多的楚军围困在大营中,当夜半人静的时候,四周的汉军阵营里响起了楚国的歌乐声,所有还活着的楚兵都听到了那四面的楚歌,一种难舍的思乡之情萦绕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项羽坐在营帐里,旁边陪坐着虞姬,他一口将手中的杯子里的酒饮尽,耳边萦绕着楚歌,心中情感慨然而生。
骤然起座,他一把摔碎手中的酒杯,歌咏道: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歌声壮阔,惊泣鬼神,满怀的悲愤,一腔的无奈均在此间汇集,虞姬在一旁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失意的模样,流着伤心的泪。
她翩然起身,衣裙轻舞,那倾城之貌划过碎花粉泪,只听她和唱道:
汉兵已略地,
四方楚歌声。
大王意气尽,
贱妾何聊生!
说完,虞姬拔起挂在一旁的宝剑,手背一翻,便要自刎,项羽见状,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虞姬动作极快,为让项羽了无牵挂,她求死之心已然坚定。
然而就在宝剑剑锋划过她白雪般的皮肤时,营帐外飞来一物,当的一声打在了剑柄上,虞姬手一歪,但手中的剑还是划破了脖间脆弱的皮肤。
虞美人倒地,鲜红的血顺着白嫩的皮肤流了下来。
“不!”那一瞬间项羽撕心裂肺地叫,他十指弯曲抓着头发,身子一沉跪在地上,他颤抖的身躯令那箭伤再此崩裂,鲜血跟着流了出来。
他伤心欲绝,眼泪鼻涕俱是一同而下,他爬到了虞姬身旁,将她抱在怀中。
项羽看着那微闭的眼睛,他难以置信,张着嘴哭喊,但却没有声音。
他越来越激动,身上的伤口已经血流如注,突地,他脑袋一阵绞痛,仿佛要炸开一般,眼一昏沉,他竟是背气昏了过去。
这时朱见深等人走了进来,看着倒在地上的二人,众人都不知所措。
晨曦为场面所动,最先问道:“还是来不及吗?”
朱见深走过去,蹲下身子用手分别在二人鼻息处试了试,然后面色一喜,抬头道:“不!他们还活着!”
听闻项羽二人还活着,晨曦跟着一喜,但看二人身上止不住外流的血,又不禁担忧起来,便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朱见深叹了口气,心中思量着打算,现在汉军虽是都有可能打进来,项羽这个样子已经不能打仗了,一旦汉军攻进来,项羽作为唯一目标将会很危险,而他又……
朱见深忽的想起晨曦那句:“难道对他们来说,你的出现不是一种改变吗?”
他如同恍悟一般,心道晨曦那般说原来是这个意思,叹了口气,他倒是有些同情项羽、虞姬这对苦命鸳鸯起来,心中便生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他打算带着项羽、虞姬二人突围而出,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再安置养病,这个计划有些冒险,但还值得一行。
当晚,朱见深找到正在布防兵马的虞子期,将自己的想法尽数告诉了他。
虞子期俊朗的面容有着连日来的疲倦,当朱见深的话语脱口而出,他却是忍不住热泪盈眶,想他这个姐夫所担心的,还不是自己的妹妹与妹夫的幸福久远?
虞子期当即表示支持,更说明事不宜迟,于是朱见深他们草草准备便连夜出发,在天明前骑马赶车杀出了重围,又走小道奔波了一天,在渡过了乌江到达了江东地界后,他们停歇了下来。
在这期间项羽苏醒过一次,虞姬的伤势在众人的努力下也稳定了下来。
起初项羽知道自己被人带着逃离楚营,气得连连抓狂,叫嚷着要杀回去,但朱见深等人以虞姬为说法,最终使他冷静下来。
在江东,众人把虞姬付托给项羽之后便离去了,当时项羽一脸的神殇,看着怀里沉睡的虞美人,他想这应该是他最后活下去的理由吧!
目视着楚营方向,有谁能够听出垓下的哀鸿?
朱见深他们在远处观察了一会儿,见项羽没有自杀的倾向,便往江东腹地走了一段,又待了些时日,直到时光之门开启的时日到来,众人在天下大势尽归汉王之前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那夜,朱见深他们离去后,虞子期一个人在楚营里神殇,他走进项羽的营帐,用自己的佩剑将自己的俊朗的面庞划的面目全非,然后披上了项羽的亮银甲,拿上了破阵霸王枪,冲出账外。
他神勇无敌,坐下一匹乌骓所所向披靡,那些汉军都是将他误认为是项羽了,于是纷纷追着他杀,他却率军往朱见深他们突围的反方向冲去。
或许是天命的巧合,也是在乌江之畔,虞子期这个假项王被逼在了江边,他不肯渡江,不肯将战火引到生自己养自己的江东,一番冲杀后,他用手中的剑,斩下了自己的头颅,最终倒在了血泊里。
那些抢功的人蜂拥而上,将他的尸体撕成一摊碎肉,这下就更没有人能辨认出这个假项王的真伪了。
在之后的岁月里,项羽带着虞姬在去往天涯海角处,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从此再也未问过天下事。
值得一提的是,季布和钟离昧二人最终没有死战到底,而是选择了归降,并在之后的汉庭纷争中各自扮演了不同的角色。
项羽曾说过季布是一诺千金,如今却变成了讽刺,那个倒在乌江畔的虞子期,恐怕临死的时候还在幻想着自己的妹妹与妹夫过上了美满幸福的生活……
垓下之旅完结,下面开启赤壁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