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荣忙应了一声,把账本收好,转身退了出去。
沈月尘缓缓上前,望着朱锦堂浅浅笑道:“大爷,等会儿还要去书房忙,妾身伺候您换身衣裳吧?”
洗一把脸,换身衣裳,也好让他解一解乏。
朱锦堂无声默许了,沈月尘随即吩咐春茗出去烧水,明月垂着双手站在一旁,微微咬唇,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位新夫人,似乎总是喜欢抢她的分内事来做,让她只能傻站在边上,什么忙都帮不上。
沈月尘这般事事亲力亲为的殷切劲儿,的确让身边的下人有些不自在起来,可却又不敢多言,毕竟,大少爷都没说不愿意,她们又怎么能随便吱声呢。
不过,沈月尘之所以坚持事事亲自动手去做,并不是单纯地为了献殷勤。
如今,她们俩是****夜夜绑在一起生活的夫妻,所以她想亲手照顾他,服侍他,然后一点一点地慢慢了解他的脾气秉性。纵然他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他,但若是双方能够相互信任,彼此帮忙,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沈月尘清楚自己斤两有多重,她不奢望得到自己丈夫的心,只希望能得到他的信任,得以保身,稳住地位。
天近墨黑,朱锦堂换过衣裳之后,便匆匆去了书房。
沈月尘吩咐吴妈,晚膳从简,不用准备太多,最好再给朱锦堂煲一锅鸡汤。
吴妈妈领着翠心下去准备,春茗则是一个人把从沈家带回来的东西,一一收拾妥当,尤其是那个至关重要的药盒子,按着沈月尘的吩咐,这盒子除了她们二人以外,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李嬷嬷和明月一直候在屋里,伺候沈月尘更衣梳洗,又端了茶来。
沈月尘看着明白,笑着道:“嬷嬷,您是不是有话要说?”
李嬷嬷闻言,立即上前一步,满脸堆笑,又小心翼翼道:“大少奶奶,您进门已经三天了,几位姨娘也都见过了。您看,是不是该给她们几位排排日子了。”
排日子?沈月尘听到这个词,微微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李嬷嬷心知,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忙继续道:“按理,大少爷每个月的月初月尾都是要固定歇在大少奶奶这里的,不过,其他的日子,也要去姨娘房里走动走动的……”
沈月尘闻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嬷嬷,您是大爷身边的老人儿了,最是知道大爷的脾气。我想问问您,这日子以前是怎么安排的?”
这个以前,自然指的是秦氏还在的时候。
李嬷嬷见她笑容和煦,言语温和,脸上丝毫没有半分的不快,索性直接道:“以前的日子是,每个月大少奶奶这里是十天,四位姨娘那里,每人按名分各排四天……当然了,如果,大少爷临时想改变主意,偶尔也会有些变数……”
十天……四天……沈月尘坐在灯下心中暗暗计较一回,只觉,自己这里的十天实在太多了……这念头匆匆一过,沈月尘又不禁暗自嘲笑自己:这世上的女子,估计再没有像她这样的,巴不得自己的丈夫夜夜宿在别人那里。
沈月尘刚刚进门,自己还想要多学多看,并不想急于做什么改变,便点头道:“既然以前是这么安排的,往后也就继续这样来吧。”
李嬷嬷见她如此好说话,暗暗松了口气,忙道:“好,那老身先替几位姨娘谢过大少奶奶了。”
许是,她年纪小的缘故,所以才会不在乎日子上的多少,等再过了两年,她的心思重了,估计也会和别人一样,变得斤斤计较呢。
沈月尘笑盈盈地扶她起身,拿起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塞进她的手里。“嬷嬷,别客气了。我才进门三天,不懂的事情太多,往后,免不了还有要麻烦您的时候。”
李嬷嬷闻言,顿时微微笑眯了眼睛。
她在朱家当差多年,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子打赏,她在意的是沈月尘对她的态度。
她毕竟不是一般的下人,在老爷子夫人跟前也是有体面的人。沈月尘作为新妇,待她如此客气恭敬,不免让她心里倍感满足,后背也挺得更直了。
沈月尘知道李嬷嬷在朱家的分量,而她又是老夫人和黎氏变相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应对起来自然马虎不得。
沈月尘不想做那种处处喜欢作威作福的主子,而且,她也做不来……李嬷嬷拿着赏钱,很满意地出了屋子,去到偏院向几位姨娘通传一声。
沈月尘身心乏累,低头坐在桌边,半响都没有说话。
明月摸不清她的喜好,只静静地站在一边。
须臾,门外的帘子轻轻动了一动,春娥进来禀道:“大少奶奶,曹姨娘过来了。”
沈月尘听罢不由苦笑,只觉她们的动作真是太快了,随即抬头望向明月,轻声吩咐道:“去给我沏杯浓茶来,要越浓越好。”
明月微微一怔,叠声答应着退了出去,却和迎面而来的曹姨娘碰了个正着,又忙福一福身。
曹氏刚从李嬷嬷那里听到了消息,日子的安排还和从前一样,这无疑让她倍感欣喜,算算日子,再过两天就要轮到她了。
自从秦氏一病不起之后,朱锦堂便没再去过任何一个姨娘的屋里,不是出外奔走,就是歇在书房,几乎完全不近女色,这情形,一直持续到秦桃溪进门。
秦桃溪年轻貌美,又家世显赫,曹氏知道自己根本没法和她相比,但好在,她还有一个女儿,虽是庶女,却也是她身边独一无二的护身符。
为了巩固低温,曹氏迫不得已地把女儿朱滢抱了过来,为的是让沈月尘看一看,心存怜惜。
回想起,第一次正式问安的时候,沈越月尘看似平和,却又不失气势的样子,曹氏的心里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明月给她们二人打了帘子,朱滢牵着曹氏的手,一路蹦蹦哒哒地走进来,乌黑柔亮的头发扎成了两个羊角辫,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机灵地转来转去,充满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曹氏一进门,便松开了牵着女儿的手,屈膝行礼道:“贱妾曹氏给大少奶奶请安。”说完,她又拉过身边的朱滢,轻声提醒道:“快给母亲请安。”
朱滢闻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想起之前姨娘嘱咐数遍的话,立刻有模有样地照着学,双膝跪地,弯下身子,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奶声奶气道:“孩儿给母亲大人请安,祝母亲福寿安康。”
沈月尘忙抬一抬手,神情略显疲惫,却还是笑着道:“都起来说话吧。”
曹氏一面应着,一面把朱滢从地上抱起来站好。
沈月尘随即吩咐明心给她们二人看座,笑盈盈地望着朱滢道:“真是个乖孩子,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曹氏闻言,立即轻轻地推了朱滢一把,温和道:“快去,快去母亲那里。”
朱滢抬头看着沈月尘陌生的脸,稍有迟疑,却还是乖乖听话,走了过去,低着头唤了声“母亲”。
沈月尘闻言也笑,只是笑容却有几分勉强。
无功不受禄,这一声“母亲”,实在让她觉得受之有愧。突然间,多了一个水灵灵的女儿和自己亲近,没有人会不喜欢的。
沈月尘原本就喜欢孩子,她拉过朱滢软软暖暖的小手,摸摸她的头,温和道:“真是个乖孩子。”
朱滢也不认生,大大方方地站在沈月尘跟前,抿起小嘴,一脸笑盈盈地。
沈月尘仔细打量她的眉眼,只觉确实和朱锦堂有几分连相。
今儿是第一次见面,她这个做母亲的,总该有所表示表示才行。
沈月尘想了想,随即吩咐春茗道:“去把那只白玉弥勒佛像的坠子拿来。”
春茗答应着去了,拿过来一个小小的锦盒。
沈月尘打开盒子,拿起里面用红绳子系上的弥勒佛像,一面轻轻地替她戴在脖子上,一面含笑道:“男戴观音女戴佛。这佛像是在寺中开过光的,戴着可以祈福避祸。”
与其赏金赏银的,还不如赏一份心意,何况,她们这些内宅女眷,最喜欢这些祈福庇佑的小玩意儿。
果然,曹氏看见女儿得了沈月尘的赏赐,心头一喜,只觉自己这趟真是来对了,往后还得多来多走动。
朱滢今年三岁,正是最讨人喜欢的时候,只是平时大爷太忙,又不喜欢亲近孩子,她也只好一门心思地在沈月尘的身上多下番功夫了。
大宅门里的孩子懂事早,从小就会察言观色,大人稍微提点一下,便知自己该讨好谁。
朱滢虽不认生,却一直偷偷地拿着眼睛睃着沈月尘。
给了赏,也问过了话,曹氏心满意足地带着朱滢回去了。
她前脚出门,孙文佩后脚就跟了进来,说是要来向沈月尘问安。
按说,身为妾室,每日早晚过来正室这里问安,是规矩也是礼节。
沈月尘早有准备,只把手中的浓茶一饮而尽,望向面前给自己行礼的孙文佩,故作笑颜。
因为排好了日子,姨娘们纷纷过来请安,唯独秦桃溪称身子不适,没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