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朱滢继续道:“弟弟,那我嫁给你行吗?这样我就不用离开爹娘和弟弟妹妹们了。”
明哥儿听得满心无奈,待见屋里还有那么多人在,也不能和她仔细解释,只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娶你,我是你弟弟。”
朱滢听得越发不解了,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问道:“为什么不能娶?你是我最喜欢的弟弟了。”
“就是不能娶。”明哥儿奶声奶气地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
“为什么不能娶?”
“不为什么。”
“弟弟为什么啊?”
“哎呀,因为你长得太丑!”
“……”
朱滢一脸委屈地抹着眼泪,哭着跳下床去,跑到吴妈的怀里。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
吴妈哄着她问怎么了,就听朱滢抽抽搭搭地回道:“弟弟说我丑……”
吴妈闻言哭笑不得,探头看进屋里,只见明哥儿坐在床上,什么事儿都没有,只盯着床上的弟弟。
一会儿摸一摸他的小手,一会儿又给他弄弄被子,俨然已经有了一副做哥哥的样子。
再小的孩子,一旦做了哥哥,也会变得不一样了。
看他的样子,心里似乎对这个弟弟,喜欢得紧。
喜欢就好,亲亲热热地做一对快乐兄弟,然后长大成人,平安一生。
吴妈抱着朱滢在外间走来走去,一面轻声地安抚他,一面望向灯火通明的院子,微微抿起嘴角,心想,托了这些孩子们的福,朱家今年这个年,必定会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
这天晚上,朱锦堂和沈月尘一起歇在了东次间里,两个人一起躺在暖暖的床上,盖着软软的被子,在被窝里十指相扣,静静地享受着这久违的平静和温馨。
从朱锦堂手掌传来的暖意,温暖地包围着沈月尘。
困意一阵阵地袭来,但沈月尘却不舍得就这样睡着。
这样的场景,之前不知道已经梦见过多少回了,多得数也数不清。
那么长时间的等待和孤单,让她差点连做梦的勇气都没有了。
等待朱锦堂的日子里,不管窗外的天气如何,是晴朗还是阴沉,她的心里都是一样的冷沉沉的。而此时此刻,却是正好相反。
因为朱锦堂就在自己的身边,而他是这世界上最温暖的存在,她的心中出了温暖,就是感激。
感激上苍,让奇迹发生,让孩子平安,让朱锦堂再次回到她的身边……将近八个月的时间,这可能是沈月尘睡得最踏实,最安稳的一晚了。
在梦中,她忽然有了春暖花开的感觉,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朱锦堂。
再次睁开眼睛,已是次日早上。
太阳正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沈月尘轻轻叹息着转过身,却见朱锦堂也正醒着,静静地看着她,目光烁烁,异常专注。
沈月尘微微一怔,忙揉了揉眼睛,轻声道:“是不是妾身碰到你了?”
他身上的伤口,最是碰不得的。
虽然她自认为睡觉很老实,但也担心自己会不小心碰到他。
朱锦堂的眼睛虽然黑亮黑亮的,但隐约可见微微地红血丝,看来他身上的伤口,还是疼得让他睡不安稳。
沈月尘见他没回自己的话,忙俯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额头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发烧了?”
朱锦堂依然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看得专注而用心,还夹杂着些许不可思议地迷茫……沈月尘有些着急了,不知他突然间是怎么了。
“锦堂……你别吓我……”
朱锦堂终于有了反应,他笑了笑道:“我没事,我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沈月尘凑近他的脸,问道:“不相信什么?”
朱锦堂收回目光,眼神微凝道:“这所有的一切,不相信我真的回来了,不相信你就在我的身边,还给我生了个儿子。”
在那段受控于人的日子里,朱锦堂每天睁开眼睛,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儿……是在人间,还是地狱……是活着,还是死了……每天被人关在肮脏不堪的屋子里,做着最苦最累的活,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打得满身伤,旧伤加新伤,每晚疼得人睡不着觉。
他身边的随从,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剩下他一个,凭着那点点强烈的求生欲而坚持着。
如此,当他在回忆起那些,还是觉得不寒而栗。
沈月尘似乎从他的脸上读懂了什么,但又不想开口问他。
她非常想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又不敢多问,不想让他在回忆起那些血淋淋的场景。
朱锦堂知道自己着了别人的道,被人彻彻底底地给算计了一回。
不过,他既然能捡了一条命回来,便势必找出是何人所为,何人多指。然后,再将那些被抢走的粮食,一粒不差地拿回来。
朱锦堂虽然带着一身伤躺在床上,但对朱家的现状,也是心中有数。
为了给朝廷凑数,朱家必定是倾尽所有,往后的生意要想继续做下去,就必须要找到新的货源才行。
想着想着,朱锦堂的眉心不禁越蹙越深,蹙成一个深深地“川”字。
沈月尘看着他本来明亮的双眼,一点一点地变得灰暗起来,似是正在想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伸出手指,轻轻揉着他的眉心,眼神带着无限的担忧和无尽的心疼。
她指尖上传递出开的温暖,很快就起到了作用,朱锦堂缓过神来,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嘴边弯起了微微的笑。
沈月尘看到他嘴边那一抹的轻笑,心中百感交集。
他笑得并不轻松,甚至还有些勉强。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慰他的情绪,安抚他历经磨难的身体,还有那颗曾经备受煎熬的心。
他心里揣着的事情太多,太重。而她能做得只有静静地陪伴和贴心地照顾,让他尽早恢复身体,然后去做他心中想做的事情。
大年三十,除夕。
晨起时,一阵寒风乍起,紧跟着便是一场毛绒绒的大雪。
雪下了整整一天,直到天黑。纷纷扬扬如柳絮一般的雪花,将整个德州城笼上了一层雪白雪白的新衣。
常言道,瑞雪兆丰年。
朱老爷子只觉得这场雪下得好,下得妙,所以举杯题词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期盼来年能有一个好收成。
老爷子之前有过交代,今年过年家中一切从简,不许大操大办。只在年三十除夕夜这一天置办了一桌丰盛十足的宴席,一大家子老老少少聚在一起吃了顿年夜饭。
朱锦堂虽然不能同席,但靠坐在里间听着大家说说笑笑,也算是和大家啊一起团圆了。
吃过了年夜饭,也吃过了饺子,孩子们磕头拜年,都得着了丰厚的压岁钱。饭后,院子里燃起了爆竹烟火,甚是热闹。
朱家二老年事已高,不易熬夜守岁,早早就歇下了。
沈月尘还在月子里,休息自然也是第一位的,压根就不能守岁。
所以,大家都是各回各处,想要守岁的就回去守岁,想要休息的就回去休息。
朱峰和黎氏一起守岁,夫妻俩促膝长谈,说了好些的贴心话,直到凌晨时分,才稍微躺了一会儿。
赶在天亮前,春茗悄悄地看了看沈月尘,见她睡得安稳,便轻声让吴妈回去睡上一会儿。
吴妈守岁守了一夜,眼睛都熬红了。
春茗好不容易才劝着她下去睡了一会,不说与其说睡,还不如说是闭目养神。
大年初一是一年是开始,事事都讲究一个顺顺利利,好多事情需要准备,而且,必须小心翼翼才行。
初一早上,全家人要去祠堂祭祖。
朱老爷子领着一家子老老少少,跪在祖宗牌位面前磕头行礼,交代这一家下来家中的大事小情,感激祖宗的庇佑,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事事顺利,家和万事兴。
老爷子说着说着,不禁有些动情,语气略显哽咽,但神情依旧恭敬。
他是感激的,感激祖宗们显灵,把锦堂给他带了回来。
朱家上下,除了卧床养伤的朱锦堂,所有人都对着祖宗牌位磕了头。
祭祖过后,沈月尘过去看了看孩子们,明哥儿今儿穿得一身红衣红袄,喜庆得很,衬得一张圆乎乎的小脸,白胖白胖的,坐在那里像是年画里的小娃娃似的。
大家看着他都觉得好,黎氏更是抱着他就不愿意撒手,稀罕得不得了。
明哥儿被她抱得闷得一身地汗,身上不舒服,整个人看起来都蔫蔫的。
黎氏还以为他是没睡够,便让人抱下去,安置他睡午觉。
谁知,明哥儿一回了房间,顿时又来了精神。
沈月尘捧起他的小脸,揉了揉,亲了亲,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和明哥儿在一起亲近亲近了。
明哥儿也是想她的,一双小手环着她的胳膊,静静地坐着也不说话。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生了孩子的缘故,做了真真正正的母亲。
明哥儿总觉得她的身上带着一阵不可思议地暖香,清清淡淡的,似是花香,又似是乳香,说不清又道不明。
沈月尘见明哥儿紧紧地挨着自己,难得地乖巧,还以为他是有什么话要说,可他却一言不发,安静得让人有些意外。
沈月尘沉吟片刻,才道:“明哥儿,你有弟弟了,觉得开心吗?”
明哥儿点头“嗯”了一声。
暄哥儿长得那么可爱,谁见了都会喜欢的。
不过,明哥儿看他不仅仅只有可爱,更多地还是珍惜。
前世的他,也有一个弟弟,他是他最亲最亲的人。而这一世,他又有了一个弟弟,这样的安排,让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关乎命运的小小情结。
想了片刻,明哥儿忽然轻声地说了一句:“我喜欢弟弟,我会娘亲一起好好照顾弟弟的。”
沈月尘闻言心里暖暖的,只觉一阵窝心。
有了自己的骨肉是人生一大幸事。然而,不是亲生又胜似亲生的孩子,更加是来之不易。
暄哥儿是礼物,而明哥儿则是恩赐,都是一样需要她好好珍惜一辈子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