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福憋着一股倔劲儿,回去想了一整天,方才记起来自己在那里见过那个人了。
“二爷,您还记不记得那把白扇子了?”
朱锦纶闻言微微一怔。“你提它做什么?”
朱福小声道:“那把扇子的来主儿,小的今儿又见着了。爷,您说怪不怪?之前他还是一身富贵打扮的,如今却变成贾南林身边的狗腿子了。”
朱锦纶眉心一动,脸色变了变,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朱福忙点点头:“那当然了,虽说换了打扮,又没了胡子,可是小的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就是那个人。”
扇子,随王,李焕……朱锦纶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明白……晌午过后,朱锦纶匆匆来了一趟西侧院,也想看看她这边还有什么消息。
沈月尘这边的消息,都是零零碎碎的,拼起来有用的少,没用的多。
沈月尘亲自给朱锦纶斟了杯茶,朱锦纶见她大着个肚子,行动不便,忙道:“嫂子别忙了,我坐坐就走。”
沈月尘依然坚持,不但给他斟了茶,还给他亲自送到了面前,含笑道:“二爷百忙之中过来坐坐,这茶当然得是我来倒了。我现在也没什么好忙的了,趁着有客人来的时候,还能活动活动。”
朱锦纶闻言,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才道:“嫂子这两天有什么新消息没有?”
沈月尘微微点了下头:“有是有,不过只是些零碎的小道消息,说出来不足以为信,但又不能不信。”
“嫂子请说说看。”
“今天晚上,贾南林会在月香楼包场设宴款待一位朋友。听说是为从京城来的,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朱锦纶沉吟道:“难道是那位福老板?”
沈月尘道:“是谁我不知道?只是,贾南林似乎花了不少的心思,想必来头不小。”
又是京城……这所有的人和事,只要和京城扯上关系之后,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朱锦纶又有些坐不住,起身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看来得和长辈们商量商量了。”
朱锦纶很清楚,关系到京城的事,不是他一个人能做主的事,必须全家人都知道,尤其是两位老人。
沈月尘也跟着起身道:“我也正有这个打算呢。既然如此,我就和二爷一起过去吧。”
朱锦纶有些犹豫道:“嫂子身子不便,何苦去受这个累。这么大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可都谈不完,您何必过去受累。”
沈月尘微微摇头:“大爷的事,就是我的事。所以,还是让我一起去吧,也好让我心里能有个底儿。”
朱锦纶的猜测和推断,过于大胆,也非常有冲击性。
朱家二老听罢,心中翻腾着万千思绪,犹如滔滔大浪,一波高过一波。
朱峰的脸上已是神情不定,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地质疑,问道:“难道你觉得,咱们是被随王爷和贾家合伙摆了一道。”
朱锦纶微微点头道:“的确如此。大伯父您仔细想想,这事情的前前后后,绝对不是单纯的意外,这么简单。”
世上的巧合虽多,但深究其因,总能找到些必然的联系。
朱峰自然也不相信是意外,且不说,儿子锦堂是怎样一个小心翼翼的人。若是一般的人,光是听到朱家的名号,就已经要心怀忌惮地打退堂鼓了。
贾家幕后的人是随王李焕……这样的结果,让朱家觉得诧异不解,更觉得心惊胆颤。
朱老爷子微微沉吟片刻之后,开口道:“既然线索停在了这里,就得告诉元兰她们一声了。”
老太太也赞同道:“事不宜迟,你们得赶紧过去一趟,看看到底出什么事了。”
之前,阮家着急忙慌地送了不少贵重的物品过来,像是要出什么事似的。
朱峰站起身来道:“好,我亲自过去一趟。”
这些事情,光用书信是说不清楚的,还是面对着面,才是最好的交流办法。
朱家二老没有阻拦朱峰,只是叮嘱他路上小心,安全为上。
现在家里每一个人的精神都是脆弱,再也经受不住任何的不幸了。
朱峰连夜出发,只带了些贴身的衣物,还有六七个身强力壮的小厮。
朱峰走后,朱峻把儿子锦纶叫到跟前,轻声责备道:“你既然有这样的消息,为何没有事先和我提起?”
他不反对儿子追查真相,只是他该事先和自己打一声招呼。
“儿子,之前一直没有什么确切的消息,能够证明自己的猜测。待听了大嫂那边的消息之后,儿子才恍然大悟,所以不敢耽搁,立马告诉了长辈们。”
朱锦纶不是不尊重父亲,只是从小到大,家中但凡是遇到大事,都要有长辈们一起商量决定才行。
眼下是非常时期,朱峻也知道他心里的急切,稍微沉吟一下,才道:“算了,这次亏得你机警聪明,要不然咱们都不知道自己着了人家的道儿。”
倘若真是贾家暗地里使得坏,那么他们可就欠了朱家一条人命。
血债血偿,以牙还牙,这也是朱家人的作风。
朱锦纶听到父亲的夸奖,心想,机警的不光只有他一个人而已,还有沈月尘。
她的见识看起来不深,但做起事来,却独有一套自己的方法。特别是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不由得让他对她刮目相看。
说实话,只要能追查到背后真正的原因,沈月尘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用的是什么样的方法。
又过了两日,吴妈忽然和她提起了春娥。
沈月尘已经好久没有听过她的消息了。春娥如今,虽不是她身边的丫鬟了,但也还算是半个自己人。
她嫁到张家之后,不到两年就给张家添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十分安逸。
见吴妈突然提起她来,沈月尘不禁问道:“春娥近来怎么样了?”
“她过得还不错,这不是要到年跟前儿了吗?她前些天派人往门房送了口信儿,说是想带着些年货过给小姐请个安,问候一声。”
沈月尘闻言微微一笑,“我有多久没见过她了?”
“一年多了。”吴妈静静道。
春娥离开朱家的时候,沈月尘刚刚进门,位置还没坐稳呢,就不得已地把她送了出去。
每每想起春娥,沈月尘的心中还是稍有愧疚,当初身不由己,不能好好地护着她,才使她差点被聋了耳朵,落下终生的残疾。
“小姐,您想见她吗?”吴妈见她微微出声,忙轻声问道。
家中的气氛如此,小姐她未必有那个心思见她们。
不过,沈月尘想了想道:“来了的话,还是见一见的好。毕竟都这么长时间了,而且,我还可以问问庄上的事。”
吴妈闻言点一点头,道:“那也好。”
两天之后,春娥抱着刚刚满月的儿子过来给沈月尘请安。
再次回到朱家的她,才一踏进门口,便忍不住心上一阵微微地颤抖。
故地重游地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妙。最先浮现在脑海的,还是当初被责打羞辱的场面……襁褓中的儿子睡得香甜,春娥却是深深一叹,心道:从前还以为再也回来了呢。
她如今已不是朱家的下人了,所以门房的人对她的态度十分客气,甚至都没有认出来,她是大奶奶身边的丫鬟。
春娥虽然还认得朱家的路,但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丫鬟的身后。
一路上,她几乎没看见什么人,偶尔路过几个丫鬟婆子也是行色匆匆。
春娥的丈夫偶尔进城来做些小买卖,也听说了朱锦堂下落不明的事。
春娥听后,也是心头一揪,连连叹气。寻思着,小姐出了这样的事,自己可不能就这样沉默下去,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总要过去看一看她,才能安心。
好歹曾经主仆一场,小姐待她也算不薄,她不能什么都不做。何况,她还有事想要求一求她。
春茗和翠心知道春娥要来,早早就等在了院门口。
远远地看着她过来了,两个人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春娥一身妇人的朴素打扮,身材丰腴,脸颊红润,眉眼弯弯笑得欢喜,怀中还抱着个厚厚的襁褓。
沈月尘看见她的第一眼,差点有些没认出来,顿了顿,方才笑笑道:“看看你,我差点就要认不出来了。”
春娥一时有些激动,眼含热泪道:“奴婢给小姐请安了。”说完,就要上前行礼,却被沈月尘阻止道:“你抱着孩子不方便,就不用拘束礼数了。咱们许久没见,快把孩子抱过来,让我瞧一瞧。”
春娥含泪点了一下头,忙亲自上前两步,轻轻地掀开被角,露出孩子的小脸儿。
刚满月的孩子,香香嫩嫩的,就像是只小猫儿似的,睡得酣甜,小嘴微微张着,露出一点点粉嫩的舌尖。
“是个男孩儿。”春娥有些自豪地说道。
沈月尘轻轻点了下头,含笑道:“你有福气了。”说完,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让她坐下来说话。
春娥抱着孩子退后一步,微福了下身子,道:“这都是托了小姐的福气。”
春茗和翠心也凑上前去,想要看看襁褓里的小奶娃。
春娥抬头看着沈月尘的肚子,笑眯眯道:“看小姐这肚子,怕是也快要生了。”
沈月尘抚了抚肚子道:“是啊,一晃也快了,就这一两个月了。”
春娥把孩子交到春茗手里,让她们慢慢地看着,自己则正好有些话,想和沈月尘说说。
主仆二人许久未见,但沈月尘待她依然亲厚和蔼。这无疑让春娥觉得十分感动,索性也就实话实说,不卖什么关子了。
其实,她是有事想要求一求沈月尘的。
今年庄上收成平平,收上来的粮食买得价钱虽高,但因着之前公婆害了一场大病,花去了大半,也没剩下多少。
眼看着年关就到了,过个年虽是不成问题,但来年的生计如何,还是让她觉得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