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太太尚在昏厥之中,陆大夫给她连扎了几针,方才让她稍微恢复了些精神,可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黎氏的情形比她稍好一些,可是因为太过悲伤的缘故,睁开眼睛之后,便开始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起来。
柴氏还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劝她才好,只是走到一边,交代屋中的丫鬟们道:“你们一个个可要管好自己的嘴,方才听见的事,出了这个屋子就不能再提起半个字,否则,我断断不会轻饶了你们。”
事出突然,黎氏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有的。
如今,朱锦堂凶吉未卜,所以还是暂时不要声张的好,旁的不说,光是沈月尘那边就要一点消息都不能走漏。
柴氏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道,这可如何是好?她虽然看不上长房,但从没有希望过朱锦堂出事。自家人到底是自家人,再怎么争,再怎么抢,也不能伤及性命,更容不得外面的人来算计迫害。
黎氏的哭声传得老远,朱老爷子听着,只觉声声刺耳。
那朱三斤依然动也不动地跪在原地,像是个木雕似的,他的心中这会又愧又怕,不知自己该怎么办?如果可以将功补过的话,自然最好,可万一找不回来大少爷的话,他这条贱命也没必要留下了……朱锦堂失踪不明的消息,给朱家上房蒙上了一层阴郁地灰色。
柴氏留在上房呆了一夜,整晚都没有合过眼睛,待到清晨时分,眼睛已经被熬得通红。
她擅自做主,把消息里里外外地封锁起来。虽然不知道能瞒到什么时候,但多瞒一天是一天了。
这样的事情,一旦被沈月尘知道了,势必会惊了她的胎……柴氏心想,想来若是老太太缓过神来,也会和她做出一样的决定。
这一夜过得格外的漫长,黎氏早已经哭得不成人形,至于朱老太太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只是手持着佛珠发愣,吓得杨嬷嬷跪在她的跟前儿,含着眼泪道:“老夫人,您可得挺住啊。”
朱老太太紧紧地攥着佛珠,颤声道:“若是锦堂有个什么闪失,我这条老命也不用留着了。”
杨嬷嬷见她说出这样泄气的话,忙道:“老夫人,您可不能这么想啊。大少爷是何其机灵厉害的一个人,绝不会有事的。”
老太太红着眼眶道:“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之前,莫要告诉月尘那孩子知道。她现在最是受不得惊吓。”
杨嬷嬷点头道:“二夫人昨晚已经交代过了。”
家里已经出了一件大事,决不能再出任何的差错了。
杨嬷嬷安抚了老太太一番之后,便走到门廊下面,招手叫来两个丫鬟低低的吩咐两声,便打发她们各忙各的出去了。
雨下了一夜,还是没有停。
沈月尘抬头看天,只见头顶上那灰蒙蒙的一片,不免微微摇头。
忽地一阵微风吹过,夹带着清凉的雨丝落在她的脸颊上,沈月尘不觉后退一步,半阖上窗户,心道,今天怕是又不能出去了。
春茗方才出去转了一圈,只觉,家中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儿。
平时人来人往的地方,今儿却是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春茗不知道人都跑到哪儿去了,有心想要找了个人问一问,却半天也没看见一个人影。
春茗暗自纳闷,却没和沈月尘说起这件事,依旧如平常一样,小心翼翼地伺候她的衣食起居。
沈月尘因为不用过去晨昏定省,所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上房那边的消息。
朱峰和朱峻连夜找到了刘府尹,将朱锦堂失踪不明一事,告知于他。
虽说,朱锦堂失踪的地方,不在德州境内,但刘大人也不能放手不管。毕竟,朱家的势力摆在那里,他不能不伸手帮忙。
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每多耽搁一天,就让朱家人的心里揪紧了一分。
朱峰回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京城的阮家去了信,这种时候,朱家很需要他们的帮助。
朱老爷子认定朱锦堂不会出事,因为那些了解朱家背景的人,一定不会为了愚蠢到那种地步。
如果只是求财,那就不敢见血。若是一旦见了血,就必定会是血海深仇了。
朱家人会拼劲所有力气,使用所有的手段,找出幕后的黑手,然后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此焦急不安地等待了两日,朱峰有些按耐不住了,他向父亲提议,自己要亲自去一趟沧州郊外,打听儿子的事情。
朱老爷子不肯同意,“家里突然出了这样的事,不能没有人主持大局。而且,你的身子也不如从前了,一番车马劳顿之后,如何能应付得了那边的大事小情。”
就在这时,朱锦纶突然上前自告奋勇道:“爷爷,大伯,不如让我去一趟吧。”
朱峻闻言,立刻反对道:“你过去有什么用?”
其实,他知道自己儿子的能耐,只是不希望他去冒险罢了。
朱锦纶坦然道:“我在沧州认识不少朋友,想要打听些什么,十分容易。那些粮食决不可能凭空消失,想要运走或是藏起来的话,不可能不被人察觉,所以只要我能打听到粮食的下落,也许就能打听到大哥的下落。人命关天,多耽搁一天就多一分危险。所以,事不宜迟,我还是越早动身为好。”
朱峻自然不舍得自己的儿子去冒险,但心里还是暗自给他觉得骄傲。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还能沉得住气,不急不慌地想着办法,可见是个能担事的。
朱老爷子原本心里属意的人选,也是朱锦纶。
见他这么说,不免点头道:“锦纶啊,难为你能这么懂事,爷爷可就指望你了,不,应该说咱们全家都指望着你了,你一定要找到你大哥的下落才行。”
朱锦纶自然知道,这几句话的重量。
他万万没想到,朱锦堂会突然出事,而且,连带着把朱家的粮食也给抢走了。
朱锦纶之前也曾经经常在外行走,可还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到底是谁敢动他们朱家的人和粮食,这一点实在让朱锦纶觉得无法忍受!
因为是朱锦纶自告奋勇要求要去的,柴氏有心想劝他,却也没用,最后只能无奈地捶着他的肩膀,道:“好端端的,你去逞什么能?那边现在正乱的很,你要是也被人盯上了可怎么办?”
朱锦纶安抚母亲道:“母亲放心,我此番过去会带足了人手。而且,越是这种时候,儿子越不能退缩,不是吗?如果畏畏缩缩的话,以后如何能当这一家之主呢?”
柴氏闻言微微一怔,心里明白了他的想法。
是啊,这会家里人全都急得焦头烂额,是他立功表现的好时候。
朱锦堂如今已经是凶多吉少了,能不能回来还得看天意,如果他回来了,那一定是朱锦纶尽力寻找的功劳,如果他不能回来……那么,朱锦纶顺理成章,就要成为朱家的一家之主了。
眼下,朱家已经把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能找的关系也都找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天由命地等消息了。
不过,一晃两天的功夫过去了。
沈月尘迟迟不见黎氏过来,不免心生诧异,平时每天都要过来的她,怎么会突然没了兴致。
会不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或是黎氏的身子不舒服?
沈月尘让春茗过去打听了一下,结果却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消息。
黎氏好像真的病了,而且,病得还很严重,整日卧床不起。
不光是她一个人病了,老太太这几天身上也不爽利,每天让陆大夫来来回回地看了又看,却也没说究竟得了这么病。
沈月尘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如果生病了的话,怎么没人来知会自己的一声呢。
春茗安抚她道:“许是老爷太太们怕小姐担心吧。若是真病了,小姐过去探望一下,万一沾染上病气就不好了。孕妇最忌讳的就是生病了。”
沈月尘知她说得有理,但还是觉得不妥,只道:“无论如何,总得知道是什么病才行啊。”
春茗忙道:“小姐别急,奴婢一会儿亲自过去一趟代小姐给夫人请个安,看看死不是真的不要紧?”
沈月尘听了春茗的话,微微点了下头,交代她快去快回。
春茗应声而去。只是,她这一去却是迟迟未归。
沈月尘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回来,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按理只是探探消息而已,怎么会用这么长的时间呢。
沈月尘左等右等,也不见春茗回来,正要派人去找,却听外面的丫鬟来报,说是二夫人来了。
沈月尘微微一怔,随即起身相迎,谁知,发现春茗正跟在柴氏身后,脸色青白不定,十分难看。
主仆两人的目光才一对上,春茗便突然低下了头,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小姐?
她要是知道大少爷出事了,估计当场就得晕过去,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春茗的脚下忽地停顿了一步,可身体还是本能地驱使她继续往前走。
这种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小姐早晚都要知道的,与其继续被蒙在鼓里,还不如早点知道,早做准备。
沈月尘一看春茗的神情,就觉得事情不好,再看柴氏也是一脸憔悴,双眼微微泛红,似乎没怎么睡好的样子。
难道,大夫人黎氏真的得了什么重病?
沈月尘如此想着,缓缓上前一步,向着柴氏行礼请安道:“给二夫人请安。”
柴氏先是抬眼打量了她一眼,看看她的气色如何,能不能有力气应付这个坏消息。
柴氏见她的脸色还算红润,微微深吸了一口气,直接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你的身子这么沉,咱们这些规矩就都免了吧。”
沈月尘点了点头,目光越过柴氏的肩膀,望向她身后的春茗,开口道:“春茗,我让你去问候大夫人,大夫人她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