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雅琳暗暗深吸一口气,只觉头上的凤冠越来越发沉,压着她的脖子酸疼酸疼的。
何雅琳的身边有两个贴身伺候的陪嫁丫鬟,一个叫芸曦,一个芸香,都是从小伺候在她身边的人,芸曦心细,精通女红针线,芸香性子内向,不爱说话,但做起事来认认真真,很是稳当。
何雅琳安安静静地在新房里等着,芸曦生怕她一直盖着盖头,闷得慌,便轻声道:“小姐,外面的喜宴上人多得很,二少爷怕是没那么早回来,您要不要把盖头先掀起来透透气,吃点东西。”
何雅琳微微摇头,随后想到自己盖着盖头,丫鬟们看不见,便又道:“就这样坐着吧。我不累。”
她故意没说实话,不是不想休息,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让朱锦纶来亲自来掀盖头。
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洞房花烛夜,她只想把最好的一面留给自己的夫君。
芸曦还是担心她会热,便取了一把轻罗扇轻轻地替她扇着风。
须臾,脸色微红的朱锦纶缓缓踱步进屋,他的脚步明显发沉,但并没有喝醉,眼睛依旧亮晶晶的,明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芸曦和芸香双双上前请安,朱锦纶只是淡淡一笑,继而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房间里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就算没人伺候也是一样。
芸曦和芸香虽是何家的陪嫁丫鬟,但想给自己的新主子留个好印象,便只把交杯酒端了过去,便相偕退下。
一室寂静,只剩下他与她。
何雅琳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暗暗叮嘱自己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不过,当朱锦纶掀起盖头的那一刻,她还是微微低下了头,只把视线落在自己的袖口,压根不敢抬头看朱锦纶一眼。
朱锦纶见状,下意识地勾了勾嘴角,只淡淡道:“这一路上你也辛苦了,今儿事情总算是都办成了,往后你我也就都踏实了。”
之前,因着又规矩约束着,两个人不方便说话,偶尔隔着轿帘说上一两句也就是顶天了。
何雅琳听了他的话,缓缓抬起头来,正好对上朱锦纶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不免心里一阵悸动,霎时脸上一红,双手微微用力,抓紧了裙边。
龙凤烛亮晃晃的燃着,照出一室莹光,两人四目相对,自有一股暧昧的气氛弥漫开来。
朱锦纶定定的看着坐在床沿的何雅琳,她就是他的新婚妻子,朱家的二少奶奶……虽说刚刚拜了堂,成了亲,但他还是觉得没有什么真实感。不过,这会看着她娇滴滴,羞答答地望着自己,心中方才有了些真实的感觉。
如今,他也是娶了妻的人了,看着眼前温婉可人的妻子,不禁心头一热,随即伸出手去要去将她的凤冠拿下……何雅琳微微一怔,再次紧张了起来,不觉脸上的红潮又增添了几分。
不过,该来的总要来,她犹豫了片刻,便缓缓站起来,和朱锦纶面对面地站着,见他又要伸手来解自己的衣带,忙红着脸道:“夫君且慢……咱们还没和交杯酒呢。”
交杯酒是亲事的最后一个环节了,万万落不得。
朱锦纶的动作一顿,随即笑了笑,只觉自己有些太心急了。
喝过了交杯酒,何雅琳借着那份微薄的酒力,方才大着胆子,过去伺候朱锦纶更衣就寝……夜深了,月色朦胧无限好。
小桃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窗边,无心多看外面的月色风景,视线久久停留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轻轻地摸了几下,方才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
今晚注定是个难熬的夜晚,他的身边有了新人,而她却只能凭着肚子里的孩子,宽慰自己。
不论如何,她还有这个孩子,就算二少爷对她的心淡了,她也不怕。
现在,柴氏将她软禁在屋,不许她随意出门,她只能等着朱锦纶来找她,她知道他一定会来找她的。
隔天一早,何雅琳随着朱锦纶一起去给长辈们请安。
朱家二老瞧着他们小夫妻两个和和美美的样子,满意地笑了笑。
朱老太太最是稀罕官家的女儿,看着何雅琳微微泛红的脸颊,不免欢喜道:“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和我们朱家有缘。”
柴氏闻言,也笑呵呵地附和道:“老太太说的是。他们两个人,这么整整齐齐地坐在一块,看着就是有夫妻相。”
何雅琳听了这话,心里美滋滋的。
沈月尘坐在一旁,看着她欢喜娇媚的脸,心想,新婚燕尔,正是好时候呢。可惜,那小桃还怀着身孕,也不知朱锦纶何时才能有所表示表示。
因着杜鹃的事,小桃被柴氏关了禁闭,不许出屋半步。如今,唯一能让她出来的人,便只有朱锦纶了。
沈月尘觉得朱锦纶看着不像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何况,小桃还怀着孩子,更加让人心里割舍不下了。
果然,事情远比想象中发展得要快。
成亲不过三日,何雅琳就听说了二少爷的身边,还有一个叫做小桃的姑娘。虽说是没名没分,但已经是怀着身子的人了。
何雅琳对此震惊不已,她早就料到朱锦纶的身边一定不缺女人,但她万万没想到,情形会是如此气人。
何雅琳纵使再怎么懂事,再怎么宽心,也不能对此事无动于衷,她表面上不好说什么,但心里难过。
朱锦纶原本也没想要瞒着她,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和她把话说个明白,还准备给小桃一个合适的名分。
“她如今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我一直没有给她正式的名分,如今,你已经是名正言顺地朱家二少奶奶了,理应给她一个妾室之名才是。”
何雅琳听了这话,心里一阵阵地发沉。
朱锦纶原以为她性情温和,一定会答应下来,谁知,何雅琳却道:“妾身刚刚进府不久,对这位小桃姑娘还是一无所知,妾身觉得名分之事,不宜操之过急,还是先让妾身见一见小桃姑娘为好。”
朱锦纶没想到自己会在她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微微蹙眉道:“你想见她倒是容易,不过,她先下怀着身孕,诸事小心,你可要好好照看她才行。”
何雅琳闻言淡淡一笑,“那是当然了,妾身是二爷的妻子,理应为二爷管理好这些内宅琐事。”
内宅琐事……朱锦纶只觉得这个小娇妻,看着娇娇弱弱,说起话来还真是暗藏机锋呢。
女人都是善妒的。
朱锦纶不禁对她起了几分戒心,只希望她能大度一些,不要太过小肚鸡肠,否则,这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何雅琳原本心里就觉得委屈和难过,这会见朱锦纶还亲自张口为小桃要名分,她的心里就更觉得气闷了。
新媳妇才刚刚进门,就要给自己的丈夫纳妾,这样一来,她在朱家还怎么立威,还怎么要脸面呢。
眼看着气势还没起来呢,就被一个丫鬟抢了风头,岂不是要让她难做人。
何雅琳原本还为自己觅得一位如意郎君而欣喜不已,谁知,还没等她高兴够了,这糟心的事就跟了上来。
这个小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且不管她有没有身孕,也绝不能压过她这个正室。
何雅琳闷着一肚子怨气,心想,自己一定要先会一会这个小桃才行,方才知道她几斤几两,有多大的能耐……夏九小心翼翼地走进屋来,手上端着托盘,盘里是清香四溢的鲜藕汤。
鲜藕淡淡的香气,勾起了小桃陈年的回忆。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过去的种种,那些开心的,不开心的……只是没想到,记忆这个东西,并不是可以由着人随心所欲地来控制的。
因为,它时常会不经意地跑出来,拨乱人的心绪,然后又匆匆消失。
闻着那淡淡的香气,时间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
她和爹娘一起坐在阴凉的院子里一起喝着香汤,说说笑笑。
娘亲的手艺好,做什么都好吃,但唯独做鲜藕做得最好。
蒸莲藕,藕粉糕,鲜藕排骨汤,糖醋鲜藕,每年只要一到了吃藕的季节,便是小桃觉得最最幸福的时候。
夏九盛出来一碗汤,轻轻递给小桃,含笑道:“姑娘前两天不是想说吃藕吗?这是厨房特意给姑娘做得,姑娘快尝尝看,小心烫嘴。”
小桃闻言回过神来,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藕汤,微微笑了笑:“如今可不是吃藕的时候,不过看着很新鲜。”
夏九忙道:“这是厨房的人特意给姑娘做的,因为二夫人交代过的,但凡是姑娘想吃的东西,就一定要做好送来。”
虽说二夫人把小桃姑娘给关了起来,但在衣食住行上,并未亏待她半分,反而安排的事事周到。每天三顿饭,一顿宵夜,还有各种应时的水果鲜蔬,或是精致点心和补汤。身上的衣裳也是有专门的丫鬟清洗熨烫好了之后,再叠好送过来,几乎完全不用她这个专门贴身伺候的丫鬟来沾手了。
如此看来,二夫人还是刀子嘴豆腐心,虽说是软禁,但实际上却还是让姑娘躲在这里偷偷享福,才是真的。
有二夫人的吩咐在,自然没人再敢做什么小动作了。吃的用的,都不像是从前那样提心吊胆的。
柴氏对小桃腹中的孩子,心里到底还是在意的,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长孙,如何舍得真不要了,真不管了,不论如何,总要先让他平平安安地来到人世。
没有了杜鹃这个最大的威胁,小桃也可以安心养胎了,而且,因着有柴氏的吩咐在,院子里的丫鬟们也不敢怠慢分毫,再加之,小桃亲自动手料理了杜鹃,也让大家心存忌惮,人人都觉得她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越发不敢招惹了。
这两个月来,小桃过得甚是平静,几乎没什么烦心的事,除了二少爷成亲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