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小桃穿着一身剪裁得当的长裙,正好可以突出她那不足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身。
朱锦纶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那平坦得看不出任何迹象的腹部,忍不住发问道:“张大夫,您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
那张大夫敛起笑容,一本正经道:“二少爷,大夫行医二十多年了,从来出过错。小桃姑娘,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老身再次恭喜二少爷您了。”
小桃坐在一旁,羞得脸颊泛红,只低着一语不发地整理着自己袖口衣摆。
朱锦纶听得只是笑,爽朗的笑声,让小桃脸上像是着了火似的,越烧越红。
夏九站在一旁,高兴地就快要跳起来了,不过,碍于二少爷还在,她不敢太过放肆,只是跑到床跟前,凑到小桃的身边,跪下来道:“恭喜二少爷,恭喜姑娘了。难怪,姑娘近来总是觉得疲倦,原来是怀了孕的缘故,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朱锦纶见她话多起来,朗声道:“你这丫头倒是话多,赶快去告诉二夫人报喜去,回头我有重赏。”
夏九闻言,连忙欢欢喜喜地去了。
张大夫随即也跟了过去,他今儿原本也要去柴氏那边问诊的,如今多了这么一个好消息,正好也顺道过去领赏。
正在安心养胎的柴氏,被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弄得心烦意乱起来。
按理,朱锦纶要当爹了,自己要当祖母了,这本是该高兴的事情才对。
但是,这孩子来得有些不是时候。朱锦纶成亲在即,新娘子眼看着就要进门了,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怀着孩子,争着宠,岂不是故意给何家人心里添堵添气了吗?
柴氏心里这么一着急,便引得一阵胎动,她抚着肚子皱了眉头,脸上半点笑模样都没有。
柴氏的脸上没有喜气儿,她身后站着的杜鹃,更是煞白着一张脸,脸色难看至极。
难怪了,之前见她的时候,她敢和自己横鼻子竖眼睛的,原来是怀上了二爷的孩子,所以觉得自己的腰板直了,底气足了。
杜鹃越想越气,也越想越后怕,亏得自己当时沉得住气,没有横冲直撞,毫无章法地找她算账,否则,万一伤及了二爷的孩子,岂不是大大的罪过了。
那张大夫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待见柴氏不欢不喜的模样,立刻止住了话头,默默地退到一旁写方子。
柴氏心里不是不想抱孙子,可是这嫡孙和庶孙,差别太大。
柴氏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小桃倒是运气好,这么短的时间就怀上了。那杜鹃跟着锦纶都那么多年了,肚子里也从来没有过动静,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有了便是有了,何况,还是自己的亲孙儿。柴氏稍微在心里别扭了一会儿,便也微微笑了起来,对着张大夫叮嘱道:“这喜脉既然是您诊出来,那么往后还劳烦您老多多精心照看着,替我,替我们二爷好好安好这一胎。”
张大夫闻言,便知自己往后的好处少不了,忙点头附和道:“二夫人放心,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保住您和小桃姑娘母子平安,顺利生产。”
多说两句吉祥话,就多得一些赏钱。
如今,朱家人气旺,运道旺,自然小气不得,每次出手总是成两的银子。
小桃虽然连个姨娘都算不上,但因着此番有孕,也得了几句老爷子和老太太的夸赞。
朱家子嗣素来单薄,如今家里同时有了三位孕妇,这在朱家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幸事了。
朱老爷子看着朱家香火旺盛,心里高兴得很,立刻让妻子准备祭拜祖先,酬谢佛祖,好好地热闹热闹。
老太太心里也乐呵,只觉朱家三喜临门,真的是转运了,若是有人能再添一喜,便是四喜临门了。
若是按着老太太的心思,家中的孩子越多越好。孩子再多,他们朱家也养得起,养得好。
朱家喜事连连,合家欢喜,热闹非凡。可是这欢欢喜喜的背后,也牵扯出了许多人心中的细碎杂念。
杜鹃毫无疑问是怨念最深的一个。她一心一意想要重回二少爷身边,原本眼前只有小桃一个人碍眼碍事,可现在,小桃那贱人的肚子里多了一块肉,便是要彻底把她的前路给堵死了……杜鹃的心思转着各种各样的主意,阴狠的,歹毒的,一个个层出不穷,每天她除了做事吃饭,心心念念地想着的,便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让小桃生不出来这个孩子……而柴氏则是忙着锁住下人们的嘴,让她们不许把小桃姑娘有孕的时候,四下乱说,以免穿来穿去的,落入有心人的耳朵里,何家人听到风声。
冲着孩子的面子,柴氏也不想亏待了小桃。可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连个妾室都不是呢,总不能让她抢了新媳妇的风头。
柴氏的办法就是先瞒着,等新媳妇进了们,再慢慢解释,慢慢缓和。
端午过后,日头一天一天地毒辣起来。
冰窖里的冰,源源不断地端出来,可惜,还未等走到地方就化了一半。
沈月尘体质偏寒,不宜用冰,每日热得难受,却也只能扇扇扇子,擦擦身。
这天中午,黎氏差人送来了珍珠鸡炖人参,炖了近小半天了,费了不少功夫。
沈月尘瞧着那热气腾腾的白汤和松软的鸡肉,不觉微微蹙眉,还未等吴妈开口,便摇头道:“我吃不下去。”
吴妈劝道:“小姐,这是补品,就得趁热了吃才好。”
沈月尘依旧摇头,还未说话,就见门外匆匆跑来一个丫鬟,满头是汗的着急道:“大奶奶,老夫人唤您过去上房呢。”
沈月尘见来人来得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丫鬟呼哧带喘地说道:“是……是二夫人方才不小心闪了一下腰,好像动了胎气,这会怕是要生了……”
沈月尘脸色微变,忙扶着春茗的手,站起来道:“赶紧替我更衣。”说完,又对那丫鬟道:“你先去给老太太回话,说我马上就到。”
吴妈见沈月尘这么急着就要过去,立刻阻止道:“小姐,那产房污秽,诸多忌讳。您现在怀着身子,不该去那样的地方。”
沈月尘知道她的忧虑,忙点点头:“妈妈放心,我只是过去陪陪老太太。”
吴妈随即又道:“那奴婢跟着您一起去吧。”
沈月尘正有此意,只道:“也好。有妈妈陪着我,我也安心些。”
吴妈是过来人,懂得多,知道也得多,关键时刻总能沉得住气。
春茗和翠心都尚未出嫁,对于生育之事,皆是一窍不通,所以就算跟着去了,也未必能帮得上忙,反而容易碍事。
沈月尘携着吴妈妈去了上房,只见家中的长辈们都坐在里面等消息呢。
古代的女子生孩子,就像是闯鬼门关,吉凶难测。
老爷子端坐在主位之上,微微低头,望着自己手里的茶杯,默默数着里面的茶叶,看看是单数还是双数,想要为那尚未出世的孙儿占一卦吉凶。
老太太手持着佛珠手串,一下一下地捻着,微闭双眼,眉心紧蹙,嘴唇微动,似是念念有词,却又没有发出声音。
朱峰和黎氏相对而坐,也是满脸沉重,默默不语。
朱峻则是站在右边的窗户前,来来回回地踱着步,步伐时缓时急,毫无章法。
沈月尘悄然上前,慢慢地行了一礼,语气轻轻的。
黎氏见了她,连忙招手道:“你来了,快过来坐吧。”
老太太则是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下头,便继续闭上眼睛,默念起经文来。
沈月尘见屋中气氛沉闷,便轻手轻脚地地坐到黎氏身边。
黎氏原本不想让她来的,可是,老太太还是派人去传话了。
沈月尘挨着黎氏而坐,轻声问道:“二夫人现在如何了?”
黎氏压低声音道:“方才有人来报,说是羊水已经破了,看来是真要生了。”
柴氏这一胎还不足九个月,这会要是生了,便是早产,十分危险。
沈月尘心中一动,手心里不自觉地沁出一层细细的冷汗。
随后,屋子里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大家都在等待,焦灼不安地等待着。
没有人说话,时间在安静之中,总是过得特别慢,特别慢。但沈月尘还是默默留意着时间,老爷子之前赏给她的怀表,她一直随身戴在身边。
她轻轻打开怀表,看了一眼,已经过了四十五分钟了,可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不过,也许没有任何消息,就是好消息。
如果,柴氏难产或是有什么危险的话,那丫鬟一定会来报信的。
朱峻渐渐有些不耐烦了,丫鬟们给他换茶,他却嫌她们碍事,呵斥着将她们撵走。
老太太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睁开眼睛望向他,道:“别急急躁躁的,不成样子。”
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沉不住气。
朱峻闻言,只是把桌上的茶端起来,喝了一口,结果却被热茶烫了一下嘴,心里顿时更闷火了。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抬步就往门口走,只道:“我得过去瞧瞧,怎么半天都没个动静呢?”
老太太见他坐也坐不住,便只好随他去了,只吩咐跟着他,看着他,别让他冒冒失失地一路冲到产房去,犯了忌讳。
老爷子忍不住轻叹一声,开口道:“当年生锦纶的时候,他也没着急成这样。”
老太太应声道:“二媳妇这一胎得来不易,而且,有可能是个双儿,也难怪他会着急。”
说到这里,老太太心中不免又添了几分沉重。
若真是双胞胎的话,生产之时,必定更加凶险,而且,孩子还未足月,就要出生……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也只能请求佛祖保佑了。
黎氏静静地听着,想着,一来担心柴氏真的会生出对儿双胞胎来,二来也怕真出了什么不吉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