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微微垂眸,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一声:人比人,气死人。一出生就既定好的命数。恐怕,自己就算是拼一辈子,争一辈子,也争不来这样的宠爱。
曹氏这会有些心灰意冷,而沈月尘却也在暗自思衬,方才朱锦堂的脸色,为何会那般低沉……说说笑笑了一阵之后,众人各回各处,只有孩子们留了下来。
明哥儿,朱滢和朱潇三人坐在一处玩耍,吴妈和翠心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地守着他们三个,生怕一不小心出什么岔子。
小孩子在一起玩闹,不怕别的,就怕没轻没重,哭了一个,疼了另一个的。
明哥儿从前不屑于和朱滢她们呆在一起,只觉得尴尬又没有面子,可是如今,他已经是完全乐在其中了。
此时,沈月尘和朱锦堂坐在一起,伴着孩子们的嬉笑声,轻声交谈着。
沈月尘直截了当地问道:“大爷方才从上房回来之后,脸色很难看,不知是怎么了?”
朱锦堂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我方才和父亲谈了谈,把京城的事情都告诉他了。”说完,他抬头看向沈月尘,眼神似乎别有深意。
沈月尘心中一沉,但面色如常道:“是么?那父亲是什么意思?”
朱锦堂轻轻握着她的手,答非所问道:“父亲的意思不重要,你是我的妻子。”
沈月尘眸光微闪,心知,朱峰对自己一定是大大地不满意。想必,朱锦堂一定为了自己说了很多话,可是效果甚微,所以心情才会那般低沉。
她随即回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
她心里是相信他的,两个人经历了这么多事,彼此间的信任和感情,也在与日俱增,所以有些话不用明说,也能明了。
“那大爷打算怎么做?”沈月尘仍旧是神情平静。
朱锦堂沉声道:“眼下,还是你的身子要紧,父亲和母亲虽然着急,但也是在意你的。所以,一切还有转机,还有余地。”
转机和余地……沈月尘听了这几个字,只觉心情更加沉重……与其同时,朱峰也和妻子黎氏相对而坐,对于沈月尘,他毫无隐瞒,直截了当地把实情告诉了黎氏。
黎氏听过之后,怔了几秒,随即便心酸委屈地落下了眼泪。
朱峰最见不得她这样,蹙眉道:“哭哭啼啼地做什么?当初她出事的时候,咱们早都想到了这些……”
黎氏不等他说完,便反对道:“当初是当初,当初她在京城的时候,生命垂危,我以为她是活不成了。可是现在,她活是活了,可是却换来一副残废的身子,还有什么用!”
黎氏这话说得虽然不好听,却是句句戳在朱峰的心口。在他们看来,不能生育的媳妇,简直就和废人没什么区别。
说实在,黎氏宁愿让她就那么死了,也不要这么将就着。而且,眼下这种情形,二房那咄咄逼人的气势,若是让他们知道,长房子嗣无望,岂不是更要闹挺个没完没了。
“不行,我要去找老太太,让她老人家做主……”
朱峰见妻子情绪激动,只道:“胡闹!都这个时候,你还折腾什么!再说了,这件事你急也没用,这回事情不比以前,情况比较难办。锦堂那孩子……亲口说了,他不管那孩子如何,都认准了她。”
黎氏闻言,很是震惊道:“人都这样了,护着还有什么用?”
她的儿子,她自己心里清楚。
朱锦堂不是那种优柔寡断,儿女情长的人。
朱峰随即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方才站在他面前,朱锦堂说的那番话,他却始终没法忘记。
从小到大,朱锦堂从来没有向他请求过什么东西,但是这一次,他却向自己请求把沈月尘留下来,留在他的身边。这样的举动,这样的言语,毫无疑问地表明,他这次是动了真情,也是动了真心。
常言道,知子莫若父。
朱峰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性格,一旦他开口说定的事情,就根本没有反悔的余地。
君子一诺千金,男人说到就要做到,这是他教给他的。
秦氏去的时候,朱锦堂虽然一切如常,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心里不好受。如今,再遇沈氏,他看起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黎氏慢慢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见丈夫若有所思地沉着样子,不禁有几分心急道:“无论如何,咱们朱家都不可能要一个不能生育的媳妇!绝对不行!我现在就去找老太太去……”
依她此刻的心情,已经是片刻也坐不住了,越想越难安。
朱峰闻言,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阻拦她,只是望着她的背影,沉声问道:“你非要闹得全家鸡犬不宁才安心么?”
黎氏脚下一顿,转身望向丈夫,满脸不解和不甘,道:“我怎么了?”
说实话,她实在受不了,丈夫这样冷淡的反应。此事事关重大,对于朱家来说,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危机……难道,只有她一个人应该着急上火吗?
“老爷今儿没看见二弟和弟媳的态度吗?他们正巴不得咱们倒霉呢,可是,没成想咱们这么早就随了他们的心愿……”
朱峰道:“他们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你就这样心神不安。打从,我开始当这个家开始,我就知道守住这份家业不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心里也该明白这些的。你好歹也是年近四旬的人了,遇事也该沉稳些才是,何必这样慌慌张张的,不成样子。”
黎氏的反应,在朱峰看来实在有些太过了。
黎氏听了这话,不得不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那依着老爷的意思,是不想告诉给两位老人家知道了?”
朱峰继续道:“不是不想,而是不是时候。”
在他看来,眼下这件事情,就算说出来,也只会给两位老人心里添烦添乱,而且,弄不好还会让二房趁势而起,没事也能闹出事来。
“事情的关键,还在那孩子和锦堂的身上。再告诉长辈们之前,咱们先要有个态度和对策才是,总不能让父母来替咱们来收拾烂摊子吧。”
黎氏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听了丈夫的话之后,还是不得不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不过,她的态度现在就已经很明确了,“我的态度就是休妻再娶,凭着咱们锦堂的家世样貌,不愁娶不到好女子。”
朱峰听了这话,微微一惊。
果然,女人一旦心狠起来,会比男人决断地更加洒脱。
朱峰可以理解妻子的恼怒,却不赞同她的态度。
“休妻?如今这种情形,谈何容易?而且,且不说锦堂会不会同意,光是沈家那边也不好交代啊!你别忘了,沈志云就算再不济,也是一个堂堂的五品的朝廷命官啊。”
当初之所以看重沈家,也是因为沈志云的官职。只是没料到,他还能一路高升,升到京城……黎氏不以为然道:“五品又如何?管他是五品还是一品,咱们朱家也不惧他们半分。老爷,您这么担心得就是这个?”
朱峰微微摇头:“我自然不是最担心这个,我最担心的还是锦堂。”
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一种感觉,这次就算是他们使尽全身解数,也未必能说服得了朱锦堂。
黎氏显然还没能体会他的心情,只是心心念念地想着两个字:“休妻”。
沈月尘不好这件事,就像是一张巨大的黑绸布,将她的眼睛全部蒙住,让她只想快点摆脱…………许是,心里一直压着事的缘故朱锦堂几乎一整晚都没有睡好,早起时就略带倦意。
沈月尘早已梳妆妥当,正准备和朱锦堂一起像往常一样给长辈们请安。
朱锦堂淡淡道:“这会,估计老爷子和老太太都已经知道了。你心里要有个底儿,她们未必会体谅你。”
沈月尘微微一笑:“事出突然,长辈们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有的。妾身明白,妾身会好好表现的。”
朱锦堂见她还能笑出来,心中一沉,只道:“无论如何,你只要记住万事有我。”
沈月尘点一点头,示意自己心里有数。
不过,和朱锦堂想得不同,朱峰和黎氏并没有把沈月尘的事,告诉给老太太和老爷子。
没说是没说,但黎氏从一早上就肃着一张脸,任谁看了都知道,她心情不好。
老太太见孩子们来了,很是高兴,但又见黎氏自始至终板着张脸,又不禁觉得奇怪,淡淡问道:“大媳妇,你身上不爽利?”
黎氏闻言,微微摇头:“我没事,只是有些没睡好,头疼……”她一面说一面用目光打量着沈月尘,清冷冷的。
沈月尘自然察觉得到,只是微微垂眸,任由她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在身上刮来刮去。
黎氏推说自己身上不适,朱峰也是几乎没话可说,两夫妻各有思量,也是各有打算。
饭后,老爷子最先发了话,让长房的人全都留了下来。
朱峻携着柴氏爽快地离开,似乎对他们要说的事,一点也不感兴趣的样子。
朱老爷子很少插手家事,这次却不得不破例,因为光是看儿子朱峰的脸色,就知道不是小事。
眼下这种情形,对于长房而言,稍微有个风吹草动都是大事。
老爷子直截了当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们一大早上就板着脸,一脸地晦气,让财神爷看见都要绕路走了。”
朱峰闻言,连忙起身道:“都是儿子不孝,让父亲您担心了。”
朱老爷子放下茶杯,用手指点点桌子:“别说这么没用的。说正事,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