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尘听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立刻心中一动。
攀龙附凤……她方才说的出不来了,指的就是进宫……沈月尘眉心一挑,只看着阮琳珞姣好的脸庞,忙缓缓心思,温和道:“妹妹的心事,我虽然不知道,但我却知道妹妹是个聪明有主见的人。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妹妹无须太过操心,往后的事,只要做到心中有数,未来一定会平安康泰的。”
阮琳珞闻言,眉心微动,抬头看着沈月尘,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安,道:“嫂子,说这话是当真的?”
“当然了!”沈月尘一脸认真地点点头,一肚子鼓励的话只转化为一句:“你放心!”
阮琳珞听了果然,慢慢放下心来,对着她甜甜一笑。
天黑之后,沈月尘静静的坐在雕花铜镜前,有一下没一下手指梳理着刚刚绞干的长发。默默想起,下午阮琳珞说过的话,心中多了几分思量。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前些日子,宫里不是刚刚殁了一位娘娘。阮琳珞的担心,很有可能会是真的。
不过据说,当今的圣上,早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而阮琳珞今年不过十四……这如何说得过去!
沈月尘的手指微微一顿,打从心里替阮琳珞不值,只求她是个有福气的,能够配给亲王皇子,也好过成为那终生不得自由的后宫妃嫔,白白蹉跎了大好年华。
“在想什么呢?”突然间,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抬眼一看,只见铜镜中映着一个缓缓走来的人影儿。
沈月尘微微一怔,她还以为他今天晚上不会来了,可他却又来了。
沈月尘才想起身行礼,就被一双大手按住了肩膀。朱锦堂的力气不大,却还是让她吃痛了一下。
沈月尘抬头笑了一下:“琳珞妹妹,明儿就要走了,妾身心里很是舍不得,便一个人出了会神儿。”
朱锦堂知道阮琳珞和她要好,淡淡道:“姑母,这回对她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沈月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朱锦堂见她不作声,又忍不住想要开始揣摩她的心思,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
沈月尘没提早晨的事,如常服侍着他更衣洗漱,体贴周到。
两个人同床而眠,却依然都在装睡。朱锦堂还和昨晚一样,只吩咐一声睡觉吧,便转身侧过去闭上眼睛,只留给沈月尘一个后背。
沈月尘望着他宽宽的肩膀,心中暗叹,轻手轻脚地躺了下来,什么话都没说。
他既然心里不痛快,还何必过来呢。既然来了,又何必赌着气,让人心里不自在,也不安稳。
两人一宿无话,睡得也不安稳,到了晨起时,也是少言少语的。
春茗和翠心瞧着不对劲儿,虽然,平时两个人的话也不多,却不是这样冷淡的气氛。
用过早膳之后,老爷子带着家里人来到院门外,送着阮琳珞出门。
阮琳珞抹着眼泪,上车之前先给老爷子和老太太磕了个头,惹得两位老人儿连连直呼舍不得。
看着她上了马车,沈月尘也忍不住眼窝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走到车旁,握住了她从窗户里伸出的小手,微笑道:“妹妹一路顺风,回头得空给我写信。”
阮琳珞眼泪直流,咬着唇不敢出声,只点一点头,随即又向大家挥了挥手,便放下帘子,嘤嘤哭了起来。
这般依依不舍地送走了阮琳珞,家里长辈们的心里都像是缺个角似的,不整齐了,心情也随之低落起来,不是称乏,就是说累。
黎氏见状,望着沈月尘道:“两位老人家心里不舒服,你们晚上就别过来了,免得惹她们心烦。”
沈月尘应了一声,忙携着丫鬟们回去了。
谁知,才一回屋,就见秦桃溪一身素净地候在屋里。
翠心忙道:“小姐,秦姨娘一早就过来了,说要给小姐您请安。”
最近,她鲜少过来立规矩,总说身子不舒服,怕见了冷风生病。
沈月尘瞧了一眼秦桃溪,只见她看着似乎清瘦了不少,脸色还算清透红润,不过,下巴却变得更尖了。
“婢妾给大奶奶请安,大奶奶万福。”
“难得难得,翠心还不给秦姨娘看座,别累坏了她。”
翠心闻言,立马搬来一只绣墩送到她的身边。
秦桃溪见状不急不怒,反而福一福身,道:“谢大奶奶赐座。”说完,便径直坐了下来。
沈月尘淡淡问道:“这么冷的天,妹妹过来一趟不容易,翠心赶紧去泡一杯滚滚的茶送来。”
一会儿,翠心端着茶进来了,说:“小姐,杨妈妈派人把滢姐儿给抱回来了。”
说话间,一位面容白净的婆子就抱着朱滢走了进来,福一福身子道:“奴婢给大奶奶请安。”
朱滢被严严实实地包在小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小脸来,见了沈月尘立刻咧嘴一笑,两只小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娇滴滴地唤了一声:“母亲。”
沈月尘笑笑,让婆子把她放在自己的腿上,抱着她软乎乎的身子,关切道:“回来的路上冷不冷?”
春茗见她要坐了过来,立刻把她身上沾着凉气的被子拿了下来,穿着一身小红袄的朱滢乖乖地坐在她的腿上,仰起小脸道:“女儿不冷,母亲你瞧,我的手上暖着呢。”说完,用小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朱滢的手和脸,都是暖暖的。
沈月尘点一点头,随即吩咐道:“翠心,让厨房把羊奶子热好送过去。”
老太太那里一定赏了饭,不过,这羊奶子是补养身子的好东西,自然一天也不能落下。
翠心应声去了,很快就把温热的羊奶子送了进来。
秦桃溪闻着奶膻味,微微蹙起了眉。
小孩子一般都不爱喝羊奶子,嫌弃它的味道太重,偏偏朱滢从不讨厌,她直接用双手捧着瓷碗,一面轻轻地吹着气,一面慢慢喝着羊奶,小脸被热气熏得红润润的,待把碗里的羊奶子都喝干净了,方才抬起头,打着饱嗝道:“谢谢母亲,羊奶子真好喝,您瞧,朱滢儿都喝干净了呢。”
沈月尘笑道:“好孩子。”说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把她重新交回到婆子的手上,温和道:“你们把她送回曹姨娘那里,睡回笼觉去吧。”
那婆子应了一声,又用被子把朱滢包得严严实实,转身退了出去。
秦桃溪一直坐在对面,默默欣赏着她们母女二人“亲密无间”的表演,心里冷笑,庶女就是庶女!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骨肉,这会见她天真可爱,就亲亲热热的,可一旦等到她长大了之后,还不是要伸手把她往火坑里推……秦桃溪心中冷笑一声,随即从丫鬟的手里拿出一副画卷,起身递到沈月尘的面前,轻声道:“前两日,天降初雪,婢妾一时兴起画了一副喜鹊梅花图,想要送给大奶奶,还望您能收下。”
这一段日子,秦氏过得相当安静,每天不是闷在房里,就是偶尔去院子走走,散步折花,完全是一派小女儿家的闲情逸致。只是,她越是安静,沈月尘越是要防范……看着她的样子,沈月尘知道,她很快就要有所行动了,只是,眼下自己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方能引蛇出洞。
“哦?”沈月尘略感吃惊,抬手让春茗打开瞧瞧,只见,画上数枝梅花齐放,颜色均匀绮丽,深之大红,浅之粉红,背后还有一片浅浅施之的雪景作为陪衬,雪似梅,梅似雪……不过,画上最引人目光的,还是那只站在枝头啼声报喜的喜鹊鸟,它前黑后白,双眼明亮有神,姿态轻盈,栩栩如生。
秦氏之女,果然名不虚传。
平时见惯了秦桃溪飞扬跋扈的模样,很难想到她竟然也会有这样细腻秀气的一面。
沈月尘不禁拍拍手,赞道:“妹妹,果然是真人不露相。这画栩栩如生,工笔精致,实属佳作。”
秦桃溪淡淡一笑:“区区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沈月尘让春茗把话收好,含笑道:“妹妹有心了,这幅画我一定好好收着。”
秦桃溪继续道:“婢妾身无长处,唯有在这点小事上尽尽心思了。之前,婢妾和孙姐姐有些误会,婢妾一直想寻个机会和她冰释前嫌,只是,如今孙姐姐身怀六甲,婢妾不敢随意过去打扰,便想着再多画了一幅《喜上眉梢》给她作为礼物,也算是略表心意了。”
送给她的是《喜鹊报喜》,要送孙文佩的是《喜上眉梢》,看来,秦桃溪没少了为她们花费心思。
沈月尘微微沉吟,道:“孙氏如今有喜在身,自然是喜上眉梢的。妹妹的心思,倒是应景得很。”
秦桃溪跟着道:“只是……婢妾不知孙姐姐的喜好,这梅花红****绿,色彩缤纷绚丽,不知孙姐姐偏爱哪一种,哪一色?”
沈月尘眸光一深,随即问道:“孙氏的喜好,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妹妹若是真有心的话,不如去问一问她身边的下人丫鬟,不就知道了。”
秦桃溪低眉顺眼,掩去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沉默片刻,才道:“这样做自然稳妥。不过,婢妾想要等画成了,再送给孙姐姐,想要给她一个惊喜。万一让下人们先知道了,怕是孙姐姐也要跟着知道了。”
惊喜?恐怕,到时候只有惊,没有喜了。沈月尘心中品度了一会,才道:“送礼心意最重要,妹妹又何必拘泥于小节呢。”
秦桃溪叹气道:“说来说去,都是婢妾不好,以前太过年轻气盛,处处得理不饶人,没少冲撞了姐姐。此番,婢妾是真心想与孙姐姐和好的,可又怕她心里多疑……所以,婢妾想了一个办法,想在长春园中办一场赏梅会,备上好茶好酒好点心,还请大奶奶能够出面做个中间人,替婢妾和孙姐姐说些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