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有缘,他日自会相见!”
青衣人走了,李知己看着那人青衣飘飘消失在了人海中,他并未留下姓名,而是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还有一支珠钗,以及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似乎早已看出李无忧腹中空空、囊中也空空的现状。
饭菜很丰盛,也很精致,色香味俱佳,很多东西李无忧见都没有见过,比如来自东海的水晶蟹、产自南荒的赤笋、出自北冥的雪狼腿……
无疑,这是李无忧下山以来吃得最丰盛的一顿饭。
不紧不慢的吃完了饭,李无忧施施然起身,走下了四海楼。
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迎面而来的春风,从他的脸上拂过,解决了温饱问题,他心情大好。
李无忧走了不久,就看见了一个珠宝店铺,他走了进去,出来的时候,手里的珠钗不见了,身上多了二十张银票,都是一百两一张的。两千两,与青衣年轻人说的分毫不差,他不由更加佩服那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青年了。
他抬头看了看日头,天色还早,于是,他买了一些干粮,便向着西边城门而去。
往西三百里,就是青阳郡,郡中有八百里青阳山,青阳山上有青阳宗。
这个月十八,青阳宗开山门,收弟子。
他算了算发现,今天,已是初十。
扬州城真的很大,李无忧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到了这座城的西门。
城门有三个,一个正门,两个侧门。
正门可供八马并驾齐驱,两旁站着身披铁甲、腰悬利刃的守城将士,威风凛凛,惹得过往孩童羡慕不已。
时值下午,出城的人并不算多。
李无忧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辆马车进了驶进了城门。
那是一辆特别大的马车,车厢足足有四辆平常的马车那么大,而且,是由“千金难买”的血檀木制成。
拉车的,是四匹白马,体格雄健,肌肉壮硕,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头头上还生有一只白玉般的独角,这是马与独角兽混血的军马。
赶车的,是一个青年汉子,面容阴鸷。
守城的官兵正要阻拦检查,一看到那马车,又停了下来,仿佛避之不及,任由马车驶过。
这扬州城的人,谁不认识这辆马车?
马车驶进了城,青年人一扬手,马车的速度突然变的快了起来。
街道上的人,听到了马车中,竟有声音传出。
那是女人的声音,有些压抑,但却销魂蚀骨,让人听了不禁面红耳赤,忽然间自马车中传来一个兴奋的男声:“快、快、车再快些……”接着便是肆无忌惮的大笑,中间夹杂着阵阵低吟。
李无忧老远便听到了,不知怎地,脸上有些发热,然后,他听到了旁边行人的对话话。
“光天化日,又在干这种事!”
“你不要命了!他是太守的儿子,扬州城谁敢管他……”
马车越来越快,自李无忧身前驶过。
“野小子,滚开”他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了一声厉喝,那驾车的黄衣人一扬马鞭,劈头盖脸的砸向街上一个男童。
只因他挡住了马车去路!
那男童不过十岁,望着迎面而来的马鞭,已然傻了眼。
忽然一个人影冲了进来,将男童一把抱住,马鞭挥下,接着听到了一个妇人的凄喊,一个妇人跪在地上,将男童紧紧抱在怀中,背后衣裳裂开,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刺眼的血痕,触目惊心。
长街四周的人看着,敢怒不敢言。
四匹马受惊,人立而起,
“还不滚开!”黄衣人冷冷的喝了一声,扬起手中的马鞭,作势又要打。
突然间,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他没有看到那少年是如何出现的,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
一个麻衣少年,挡在了那对母子身前,有些清稚的脸上,一派严肃。
“你找死吗?”黄衣人瞪眼冷笑道。
“骂人,是不对的!”李无忧仰头望着他说道,“打人,更是不对的!”他的声音还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清稚,但他脸上的神情很认真,极为郑重。
那个少年就像是一株刚刚破土而出的春笋。
黄衣车夫仿佛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仰天大笑。四周的人有的在摇头,有的在叹息,有的人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你找死!”毫无征兆的,黄衣车夫手中的马鞭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李无忧心中很不解,同时也有些气愤,他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件自己应该做的事,并没有做错。他睁大了眼睛,右手却已经握住了背后的木剑。
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了老道士告诫自己的话:“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你跟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有时候,还是得靠手中的剑来解决问题。”原来世间真的还有这种蛮不讲理的人。
但是,下一刻,他又停下了。
因为青石长街上,吹过了一阵春风。
有人衣袂飞举,自青石长街那头乘着春风而来,似一道闪电,霎那间,已到了此间。
那也是一个少年,一个很耀眼的少年。一身白衣,皎洁兮若夏夜皓月,皑皑兮若冬日白雪,和头上披肩的乌黑长发形成黑与白的强烈对比。
他年纪与李无忧相仿,面容冷峻,双颊瘦削,双目灿若星辰,双眉犹如长剑要斜刺向苍穹,一双寒星似的眸子淡漠的看着面前的马车。
他就仿佛一株傲雪独立的寒梅,以自身的清冷对抗这个清冷的世界。
他腰间悬着一柄刀,一柄秋水雁翎刀,刀鞘古朴。
“你……”黄衣车夫刚刚说了一个字。
少年已经拔刀,长街之上有刀光乍现,那是世间最似惊鸿的神采。
随后,伴随着一声惨叫还有血光,黄衣人的右手掉在了地上,同时血檀木制成的车厢在刀气之下,犹如豆腐一般一分为二。
马车之中是两具白花花的身子,一男一女,面如土色。
“白日宣淫、当街伤人、私用战马、只此三条,杀你足矣!”说话时白衣少年两眼望天,好像是看到那马车中的景象便会污了自己的双眼。
“少年郎,杀不得……”
“他是扬州城的小霸王……”
“他父亲是扬州郡守……”旁边围观路人吃了一惊,纷纷劝道。
“扬州城,比起天安城如何?”白衣少年冷冷的扫了四周一眼,语气淡淡的说道。四周民众被他目光扫过,竟不敢与之对视,一时无声。
“大胆,快住手……”一阵甲胄声响,一名守城校尉快步奔到了这边,他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小霸王”,眉头皱起,随后喝道:“光天化日,当众行凶,给我拿了!”
白衣少年嘴角上扬,分外刺眼,他的话更加刺耳:“之前怎么没叫你喊住手?”
校尉哼了一声,尚未说话,白衣少年的声音已经响起,犹如冬日寒风般凛冽肃杀:“今日,挡我者死!”
多年之后,李知己依旧清晰记得这一幕。
空中掠过一声刀鸣,如柳上莺啼,接着红光溅了一地,“扬州城的小霸王”立时横尸当场。
众人还在震惊当中,那一袭白衣已如流云般出城而去。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李无忧还想与那白衣少年说句话,对于他的刀法,他很敬佩。
可是须臾间,对方便已不见,他摇了摇头,也不急不缓的出了城门。
城外是一条宽阔平坦的官道,道旁有芳草如茵,还有好些喊不出名字的野花,丛丛簇簇,相互依偎,已经抽出鲜嫩的黄色花苞,在和煦春风中摇曳生姿,放眼望去,柔和而安详。
麻衣少年缓缓独行着,阵阵春风吹在他的脸上,让他犹如饮下温醇的美酒,立时便要醉倒了。
在和煦春风中,在青山绿水间,在平坦官道上,那个麻衣少年,放声高歌,唱的正是下山时老道士唱的那首《少年行》。
“燕飞燕又归,
春去春又到。
潇潇洒洒春雨儿飘,
啾啾唧唧春鹂儿叫。
谁家儿郎剑在鞘,
要去红尘闹一闹。
手里牵着青玉骢,
口中哼着江湖调。
趁着春风起个早,
一步一步走上红尘道。
………”
古道苍茫,歌声中,那少年踏歌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