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有好生之德,故当存仁善之心”。
所以李知己没有杀那十七个躺卧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更何况,他也不愿意杀生,他觉得,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面前消失太残忍,不死人最好。
所以他放了他们离开。
然后他走到折羽冲面前,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
白衣少年点了点头,自身畔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丹丸放入了口中。
没有了茶肆挡风遮雨,淅淅沥沥的春雨就直接落到了身上。
李知己快步走过去,扶起躲在柜台后瑟瑟发抖的掌柜的和伙计,有些抱歉说道:“掌柜大叔,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受惊了!”
掌柜的脸上还有些发白,但是基本上已经镇定了下来,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嘲道:“真是没用,活了大半辈子了,还被吓成这样!”
李知己自怀中摸出前日里换来的一沓银票,想了想,还是给自己留下了一张,然后将剩下的全部递到掌柜的手上,道:“掌柜大叔,实在不好意思,您的茶肆是因我而坏的,这些钱,应该可以让您重新开一个茶肆了。”
掌柜的想了想,也没有拒绝,收下了银票。
“这里你们也不能待了,最好还是去别的州府吧!”一旁的折羽冲说道。掌柜的同伙计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掌柜的回过头看了看满地废墟,叹了一口气:“早些年有位过路的老先生给我算过一卦,说我早晚还是会离开扬州,当时我还不信,没想到大半辈子都过来了,还是要离开这儿……”
李知己心中满是歉意,折羽冲沉默不语,掌柜的却又笑了笑:“出去走走也好,不然再过几年,可就走不动了。”他朝李知己笑了笑,便同面色仍旧有些惨白的伙计离开远去,李知己看着两个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远处,心中有些怅然:“掌柜大叔是个好人。”
“这世上很多人不是单凭好坏就可以分清的!”李知己回过头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折羽冲已经站在了李知己的身后。
“但是掌柜大叔的确是好人啊!”
折羽冲点了点头:“可惜现在世上的好人不多了!”
李知己看着面前白衣少年眉宇间的淡漠,皱了皱眉,接着又舒展开来:“对了,我叫李知己,不知道……”
“折羽冲!”
不知为何,李知己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些激动,他仿佛觉得他和面前这个看起来冷傲如霜雪的少年距离很近,或许是因为大家年岁相仿,又或许是刚刚一同经历了生死。
不管怎样,李知己心里都是十分开心的,因为他又结识了一个朋友,至少现在,他的心中已经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有时候,结识一个朋友,只需要那么短短的几柱香的功夫,便足矣,或许这便是“白首如新,倾盖如故”的道理。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折羽冲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李知己一番,然后极为认真的说道。
李知己愕然点头:“当然可以!”
“关于那些剑气。”
李知己沉默了下来,折羽冲以为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的出来,对方仅仅只是到了聚气境,所以他十分好奇,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少年究竟是怎么发出那些剑气的。
片刻后,李知己终于想好了怎么说,他微笑着道:“那些剑气并不是出自我手!”折羽冲沉默不语,这个他自然知晓。
“听掌柜大叔说,那是三年前一位过路喝茶的前辈留下来的,那是一首书写在墙壁上的诗。”
“或许是我运气好,正好看懂了那首诗,然后,我就借那位前辈的剑气用了用!”
继而李知己忧心忡忡:“我未经允许擅用前辈剑气,他要是知道了不会怪我吧!”
折羽冲心中十分不解:不是说到了通玄境才能领悟到玄妙意境吗?为什么他只是聚气就能能领悟到别人的剑意?
“那道剑意是什么样的?”
李知己想了想:“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卓尔不群,遗世独立,好像出自仙人手,有股子仙气不是人家剑,对了,字里行间有很多朵青莲……”
折羽冲蹙了蹙眉:潇洒、青莲,难道是那位谪仙人的?
他望着李知己道:“你听说过八仙四圣吗?”
李知己想了想:“听说过!”
“那你应该知道青莲剑圣吧?”
“当然!”
长江后浪推前浪,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英雄。八仙四圣,这是东土大唐妇孺皆知的修行强者,也是整个大唐对抗外敌的城墙,正是有了他们的存在,西方那片魔洲、北方那片雪原才不敢蠢蠢欲动,可以说,他们是整个大唐的骄傲。
正因为如此,许许多多的少年子弟都已他们为榜样,他们的崇拜者也是多得数不胜数。
譬如,军中将士大都以卫神策、魏武卒为榜样,儒家子弟以孟夫子为榜样,用刀的都以澹台灭魔为榜样。而其中最受那些江湖儿郎崇拜的,便是那“青衣江湖载酒行”的青莲剑圣。
说起这青莲剑圣,只能用“惊才绝艳”四字形容,他无门无派,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但他的朋友却很多,这在东土本就为数不多的绝世强者之中,也仅仅只他一人而已。
相传百年之前寒冬腊月时节,天寒地冻之时,他于洛水之畔静坐八个昼夜,第九日破晓之时,他起身含笑迈步,一步一莲花,九步九莲花,洛水河绵延万里遍绽青莲,就此入圣。
李知己终于反应过来:“难道那些剑意就是他的?”
折羽冲不明白,这家伙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他还是点了点头:“也只有他,随手书就的剑气还能保存这么久,他喜爱游历,想来也只有他了!”
李知己回头看了眼原先茶肆的位置,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泥泞的地面,两个年轻的身影在细雨中。
细雨渐渐变成了骤雨,击打在绿叶上,击打在山石上,碎成水雾。
忽然间,原先茶肆背后的那座不起眼的青山毫无征兆的裂开了,仿佛是大地向天空张开了大口,然后走出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僧人,肌肤泛着淡金色,眉眼清秀,神采淡洒,若非身上那件月白色僧袍和顶着戒疤的光头,简直要以为他是出身不凡的公子贵胄了。
他就那样站在二月春雨当中,张着嘴,睁着眼,似乎要将全身上下所有的孔窍都打开,来迎接这场春雨,任凭春雨将全身湿透,良久,他咽下嘴中的雨水,喃喃自语道:“春天的雨水……九百九十九年了,只差一年了,你没有想到吧,哈哈哈……”
这一日,没有人看到,扬州城外的大雨中,有个僧人形容癫狂,笑得不像个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