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穆儿不施粉黛,却依旧眉目精致,端庄典雅,与十八年前相比,只是少了些稚气,却多几分**的妩媚,更加美艳动人,让人过目不忘。也正因此,郑器一进来就发现她与平日不同,脸色苍白,气色不佳,整个人都萎靡不振。
本来窦穆儿尚在病中,这样也不足为怪,只是郑器观察人的职业习惯早已养成,他无意间看到窦穆儿的手,那指甲竟然是灰色的。
郑窦儿这种身份,怎么可能会得灰指甲?郑器正想着,说出也巧,日光自帐顶的套脑投下光线,而窦穆儿正坐在那里。阳光映着她姣好的面容,也让郑器看到了沿着她发际线的那一条不自然的暗色。
中毒了!郑器对这种暗色很熟悉。
“李夫人,您中毒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
李建成与李世民赶紧上前细细看着自己的母亲,终于也发现了异常。李世民怒问道:“阿娘,谁干的?儿去宰了他。”
窦穆儿看着他,微斥道:“胡说,你小小年纪,杀伐不要过重,为娘没事。”说完,她看向立于一旁的清雪和白舞娘道:“我有些饿了,这里的吃食实在是用不习惯,二位姑娘可会做面食?”
清雪与白舞娘立刻道:“我们下去为夫人准备。”
她们知道这几个人有话要说,赶快出去。窦穆儿等她二人离开后,才道:“器儿果然不同一般,我尽量遮着,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李建成有些焦急地道:“阿娘,到底怎么回事?”
“我早就中毒了,还是观音那丫头看出来了,不然能不能到这里,还不知呢。”
郑器一听,便问道:“不知道李夫人中的什么毒?家姐如何看出的?可服解药了?”
“你姐姐帮我梳头,梳着梳着,她说我的发色不对,我平时都是别木簪,偶有别玉簪的时候,她拿来银簪别上,只一会儿功夫再取下来看那银簪便黑了。”
李世民道:“不是那个叫怜儿的丫头给您梳头吗?我记得小时候她就在啊!难道是她的问题?”
李建成也道:“您的头发只有她动,她是元吉出世那年来的,也四年了。四年?阿娘?”李建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失声叫道。
郑器走上前,道:“李夫人,郑器失礼,可否看看您的头发?”
窦穆儿点点头。李建成已伸出手来将母亲的木簪拔下,一头乌发立刻倾泻而下,有如黑爆般一直铺到地上。
郑器已闻到一股异香,他轻轻拨开头发,观察头发,只见每根发根都有着一个黑点,只是很像发囊,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再说已变成这样,绝对是几年的功夫,如果梳头的人不说,谁又会知道?
“李夫人,您自己可闻到这股杏花香?”郑器问道。
窦穆儿点了点头。
“大约有多久了?”
窦穆儿道:“三年多了。这杏花味的发油是怜儿制的,她手艺很好,再加上这发油的香气,我很喜欢,哪想到这竟然是……”
“阿娘,她人呢?”李建成问道:“是什么毒,可否服了解药?”
“她自尽了。”窦穆儿叹了口气,接着道:“我派人去找她时,她已经断气了,所以别说是什么毒、有没有解药,连为什么要害我也是不知。不过,观音倒是说我中了铅毒。”
“铅?”郑器看着面色苍白的窦穆儿道:“李夫人,可有心悸,经常头痛头晕,还会腹育腹泻?”
“有,观音也问了,问的比你还仔细,她说是铅毒,都不许我再用铅粉了。”
郑器点了点头,这里面确实有铅毒。不过还有别的毒,至少重金属就要好几种。时间太长,症状已过于明显了。
“请过医了吗?”李建成问道。
“问过了,已有人去找孙医师所说的药材了。”窦穆儿看着爱子,笑道:“我无事的,若不是陛下敕令让我过来,我才不会过来让你们担惊受怕。”
郑器在一旁道:“李夫人可喝牛奶?”
窦穆儿笑道:“偶尔喝一喝。”
“多喝一些牛奶吧,早晚都要喝,我一会儿告诉清雪他们,每天为夫人用牛奶泡头。”
“牛奶做什么用?”窦穆儿很是好奇。
“可以缓解一下,这毒是几年种下的,夫人可每日支持喝奶,经常用牛奶泡泡头,再用个几年会有效果。”郑器猛然想起古人爱吃什么丹药,赶紧道:“夫人切忌不要服用方士所炼的丹药,那里面有重金,会对夫人身体不利。”
“好。”窦穆儿疲惫地看了看他们,道:“你们出去吧,我要休息一下。”
三人立刻起身,李建成道:“阿娘有事记得唤我。”窦穆儿连眼睛都不愿睁,只点了点头,三人转身走出。
刚一出帐,李建成便问道:“郑兄知道这毒?”
郑器道:“我也只知道这些了,还要等孙医师的药了。”其实他已看出窦穆儿铅毒很厉害,日常的食疗已起不了什么作用,更何况现在富含维C的水果和蔬菜又那么少,他知道的几样要么远在南方,要么还没有传到中国,也只能拿牛奶让他们宽宽心了。
至于别的毒,他也爱莫能助了,只好等他们说的孙医师。孙医师?郑器心中一动,心道不会是孙思邈吧?按时间算,还真差不多。
李世民突然道:“大哥,那个阿怜会是谁派来的?”
李建成想了想,摇了摇头道:“阿娘一向深居简出,不会得罪什么人,我也想不透。……世民,你进去守着阿娘,我这里有事处理,别人我不放心。”
李世民点点头,转身进入窦穆儿毡帐。李建成见他进去,对郑器道:“随我来。”
郑器看他一脸神秘的样子,便跟他前行。待到旷野之地,四下无人,李建成才停下,道:“郑兄,你不是会看面相吗?可否告知我母亲……”
他有点不敢说下去,但郑器已然明白,心知他是病急乱头医。可郑器对窦穆儿也不甚了解,只知道她在李唐起事前就没有了,但何时没的他却不记得。该怎么说呢?
李建成瞪着一双大眼直直地盯着郑器,郑器无奈,只好捡一些中肯的话说,当然越玄越好。
“李夫人此关……是个劫!若过了,身体也会……只怕……没有几年光景。”郑器这样说也是有道理的。窦穆儿明显的重金属中毒,还有别的毒,在这个没有西药的古代,重金属早已深入五脏,治愈不易,再结合他知道的历史知识,才有此之说。
李建成一听脸色一变,突然狠狠吐出四字:“义成公主!”
郑器一愣,道:“世子的意思是义成公主派人做的?”
李建成冷冷道“她恨我母亲入骨!当年,她母与我母亲一起出去狩猎,出了事故,她母亲坠下悬崖,这本是意外,她却将此仇记在我阿娘名下。”
郑器终于明白义成公主的恨意从哪里来了。
“义成公主远在草原,她的势力能到河东吗?”
“郑兄,你觉得男人要想杀一个人,会用这种手段吗?”
郑器摇了摇头,道:“不会,所以只有女人,只有义成公主?”
“不错,只能是她!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终有一日这女人必死在我李姓手中。”李建成恨恨道。
郑器又点了点头,心道这回你真说对了,她确实死在你们姓李的手中。
一阵马蹄急奔,二人放目望去。
一匹白马飞于沃野,不多时已到近前。李建成小声道:“他怎么来了?”转身往回便跑,郑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紧紧跟着往回赶。
跑到营地时,那马也正好到了。
“吁!”马上人勒住马,利索地翻身跃下就往里赶。
李建成已迎上前拦住他的路,道:“杨兄此来何事?”
“送解药,穆……你母亲呢?”
郑器一看这位说话的仁兄,比李建成年长,应该和自己年纪差不多,也是个剑眉凤目的古代帅哥。
咦!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郑器又想了想,确定自己没见过。
李建成手伸出,道:“解药给我。”
“你母亲呢?”帅哥不肯给,只冷冷道。
“母上大人在休息,不方便见客,杨兄要是送解药而来,就把药给建成吧。”
李建成有很明显的排斥感,郑器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二人,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
“我自己去找。”帅哥横看了李建成一眼,自己迈步往里走。李建成伸手就拦,可那帅哥只轻松地一扭,李建成就抓了个空。
郑器挑了挑眉,心道:这是个高手啊!
李建成脸色很是难看,追上前扬手就是一拳,那帅哥又是轻松地躲开,冷冷道:“我是给你母亲送解药的,你能不能别胡闹!”
李建成这才住了拳,强压着火气,道:“你跟我来。”
郑器看着二人快步向前的身影,心中充满了疑问,这是什么关系?亦敌亦友?
好奇心诱使他跟在二人的身后,那帅哥停下脚步,看了看身后的郑器,道:“他是何人?”
“我李府的贵客。”李建成答的有些刻意了,这更让郑器想知道答案。前面已是窦穆儿的大帐,李建成大声道:“世民,唤一下母亲,有客来访。”
李世民的小身影立刻闪出帐外,刚刚道:“母亲请……”他的目光望到帅哥时也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怒冲冲道:“你过来做什么?”
“世民!”李建成毕竟年长,对李世民道:“不得无礼,杨兄来为母亲送解药。”
李世民立刻伸手道:“我母亲睡了,你把解药给我吧。”
帅哥看都不看李世民,突然扬声道:“穆儿姐姐,在吗?”
他这一叫,郑器扬了扬眉,他终于想起这帅哥是谁了!
他是十八年前,自己在杨素府看到的杨素的长孙——杨智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