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哥舒歌》是郑器从小就会背诵的唐书,自然对哥舒是名是姓清楚的很。他急于表现出无知,目的只有一个,想让李祥讲出自己的身世,当然最重要的是雪颜石的下落。
不过,这次又是无疾而终。郑器刚刚问出话来,长孙晟长身一起,大手一挥,“出发!”所有人立刻起身,也跟着上马前行。
自介休起都是阳关大道,再也没有凶险可言。到了榆林时,郑器小小惊讶了一下。他是到过榆林的,这里紧临毛乌素沙地,干旱的很。可现在放眼望去,一片绿沃,水草丰美,要不说是榆林,他绝对想不到。
“过了黄河便有突厥人来迎,郑器,你可懂突厥语?”李建成看向郑器。
郑器摇头道:“不懂!过了黄河便是突厥的管辖了吗?”
“当然不是,那里是定襄郡,虽然只有一县三百余户,但还属我大隋管辖。”李建成回道。
郑器点了点头,其实心里还是一点概念没有。这些跟他也没有关系,他现在关心的是李祥什么时候回来。在介休的时候,李祥被李建成派出护送子殇姑娘去了,看这情形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前面已是黄河渡口,滔滔大河急湍而去,上千年下千年没什么不同。十人一船,李祥不在,郑器直接站在李建成身后。
今日风和日丽,不一会儿已远远可见对岸人影绰绰。再近一些,岸上的十余人马已做好列队相迎。
“怎么会是他们?”长孙晟皱眉道。
“谁?”李建成没明白。
“义成公主的人。”长孙晟马上道:“吩咐下去,做好准备以应不测。”
“义成公主会对我们不利?”郑器悄声问道。义成公主不是一心为着杨氏基业吗?不然怎么最后会被李靖杀了!
“怎么可能?义成公主虽是突厥的可敦,却是大隋皇室的公主。”李建成面色正重,解释道:“按理说迎接我们的应该是启民可汗的人,如今这样怕是有什么变故,还是早做准备。”
郑器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船很快靠岸,岸上人马上过来相迎。“长孙将军!”
“杨忠,”阿春跳上岸,将长孙晟接下,长孙晟迎上来人,也道:“义成公主派你来的?”
杨忠行礼道:“正是,将军与我边走边谈吧。”
人马继续前行,这一路上嘀嘀咕咕的,郑器总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杨广北巡塞外之事早已通知了启民可汗,启民可汗原本很是重视,只是他那三个儿子都不太乐意向大隋称臣,而启民可汗又是个耳根子软的,架不住三个儿子在那里念叨,便以契丹八部骚扰部落为由,对长孙晟的使团避而不见,当然最终的目的是大隋皇帝杨广不要过来。
看来这趟出使不会很顺利啊!郑器想想自己看“唐书”时那只有几句话的“北巡历史”,只能无语。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是他的准则。骑马前行,郑器左看右看,这里草长鹰飞,绿茵过膝,不时有毡房露出头来。看来这里虽属于大隋界内,却已鲜见隋人装扮,全部是突厥人了。牛羊成群的地方还能听到姑娘们放声高歌,虽然听不懂,但调子很不错。嗯,这塞外景色甚是迷人啊!
一夜无话,第二日继续前行。郑器惊喜的发现李祥已经回来了,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
晌午时分,郑器发现牧民少了,兵马多了起来,想想应该是快到了。果然,放目远眺,碧草蓝天下突现一白色大帐篷,甚是雄伟。
郑器低声问道:“这便是突厥的牙帐?”
李祥点头道:“对。”
帐帘被掀开,一行人快速走来。为首之人高大魁梧,他迎向长孙晟,看样子很高兴,“长孙将军,可把你盼来了。”
长孙晟笑道:“咄吉特勤,一向可好啊?”
“咄吉特勤是什么?”郑器问道。
“咄吉是名,特勤就像我们的皇子,他是启民可汗的长子。”李祥解释道。
大王子?不是说三个儿子都不乐意吗?怎么还出来迎接?郑器偷目观瞧,这王子的年纪应该是而立左右。只是看着有些眼熟,但想想又不曾见到过。
咄吉看了看跟在后面的众人,道:“拉善,带贵客去休息,长孙将军,我母妃都快等不及了,快快随我进帐。”
长孙晟回头道:“你们全部下去等候。”他看向李建成,特意做了一个暗示,李建成只好带着众人向一旁走去。长孙晟带着阿春进帐,又留下两名侍卫在帐外等候。
暖风吹过,带着草香,沁人心脾。
“郑器。”身后的白舞娘突然叫道,郑器回身,她指着毡房上道:“我的红巾飞上去了,你能不能帮我够下来?”
郑器仰头一看,果然一块艳红的帕子在毡房上随风翻滚,不过就在他行动前,那帕子已经轻飘飘地被风吹起向远处而去。
“驾!”白舞娘飞身上马追帕子去,看得郑器直摇头,心道:一块手绢用的着这么在意吗?古代不会真的是收帕子定终身吧?
红巾随着风忽起忽落,一个人影自毡房后转过来,那红巾好巧不巧地正扑在那人脸上,等那人取下红巾,却原来是咄吉。
咄吉看着手中的红巾,白舞娘已然下马,道:“咄吉特勤,那帕子是奴家的。”
咄吉抬头上上下下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终将手中的帕子还了过去,白舞娘接过,上马返回。眼尖的郑器却发现咄吉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白舞娘。心道:他不会想“老牛吃嫩草”吧?
“小白,你住在我旁边的帐子。”李建成道。很显然,他也看到了咄吉的目光。
咄吉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一个长孙晟的侍卫,他径直走向李建成道:“阁下可是唐公世子李建成?”
“正是。”李建成道。
“长孙将军请世子到牙帐。”咄吉道。
李建成随意地看了眼长孙晟的侍卫,见他点了点头,便道:“既如此,咄吉特勤先请。”
他的目光看向郑器与李祥,二人明白跟随着李建成也向牙帐走去。
帐内很宽敞,能容下百来人没问题。长孙晟与几个人分列左右坐在……马扎上?郑器又仔细看了看,绝对是马扎。
帐内正中坐着一个端庄美丽的妇人,说是妇人,看年纪也就二十上下,郑器知道她便是义成公主。
“参见公主。”三人一同行礼。
“免礼,赐坐。”义成公主道。
侍女取出一个马扎来,放在长孙晟身旁,李建成规规整整坐了上去,李祥与郑器立于身后。
义成公主道:“塞外不比中原,只有胡床,世子初来,也只能将就一些了。”
“哪里。”李建成忙道:“多谢公主赐坐。”
义成公主淡然一笑,用手一指右列的人物,道:“你们可认识?”
二人同时相望,同时摇头。长孙晟笑对李建成道:“建成啊,这位是通事舍人韦云起,还不快快见礼。”
李建成忙起身道:“原来是韦舍人,建成不识,还望多多见谅。”
韦云起也忙起身,道:“哪里,早闻唐公世子文武双全,今日得见也算是韦某之幸也。”
他便是韦云起?郑器略吃惊地望着坐在那里貌不惊人的小个子。在内蒙集训时,指挥官给他们讲过关于韦云起的事迹。这位仁兄可是将“以胡制胡”的方针发挥得淋漓尽致,在中国的军事史上可谓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他二人还要寒暄,上首的义成公主插言道:“得了,差不多就行了,要说这中原唯一不如塞外的地方便是人情世故了,塞外人有什么说什么,比之中原人多了许多真性情!我把你们都叫来是有要事相商。”
她环视了一下众人,接着道:“使团前来,可汗却避而不见,想来你们也应该明白些了。我来的日子有几年,除了可汗就只和咄吉特勤熟识一些,至于次子俟利发,三子咄苾都是只见过一两面而已,而他们都对我大隋很是不满。这次可汗不与你们相见,便是他们从中作梗。”
李建成问道:“不知这梗是什么?”
“契丹!”义成公主接着道:“契丹八部刚刚选出新酋长大贺氏,他没什么军功,急需建立威望,与突厥已经发生摩擦数次,只是顾及突厥的实力,他们也只是跟匪寇似的打打劫,并未给突厥造成多大的损失。可就在三日前,突然来信说契丹人偷袭了他的大帐,可汗大怒已赶往咄苾特勤部。本来这事也没什么,只是偏偏赶在你们来的时候,明明契丹是没那个胆量和实力的,你们说,不是作梗是什么?”
别人没有说话,韦云起道:“公主,契丹八部确实不可能去偷袭咄苾特勤。三日前,他刚刚偷袭了我营州,劫走不少物资,杀男抢女,天威震怒,这才令韦某前来突厥借人借马还给契丹颜色,试问契丹人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两地?”
长孙晟目中精光爆涨,道:“小小的契丹竟敢犯我大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义成公主用手一拦,道:“将军不用急。”她的目光转向韦云起,“韦舍人,你来借兵打契丹?”
“正是。”
“你要借多少兵马?”
“两万。”
“你可有胜算?够吗?”
“两万足矣!不胜便持韦某人头来见公主。”
“好,这两万人马本宫借你。”义成公主轻敲几面,继续道:“本宫不要你的人头,这两万人马是本宫这几年的全部心血,韦舍人,本宫的命就交给你了。”
韦云起忙抱拳道:“韦某绝不辱命,此战必胜。”
PS:韦云起战契丹实为大业元年;关于“特勤”一词为皇子,苍穹参考《新唐书》“……更号可汗,犹单于也,妻曰可敦,子弟曰特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