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好,请问吴天锤在哪个病房?”
省立某骨科医院的导医台前,来了两个急冲冲的穿着校服的背包少年。
白衣女护士白了他们一眼,继续捧着电话,“乖哟,宝贝!在家等我,马上就回…”
“阿姨,请问吴天锤在那个房间?”扎着马尾辫的背包少年耐心而有礼貌地重复着。
“催什么催?没看见我在打电话吗?山里娃真不懂规距…哎呀,甜心,宝贝,别走嘛,不是说你的,再聊会儿嘛…”
“你!?…”背包少年白净的皮肤,瞬间像熟透了的樱桃,他卸下书包,“啪!”一声,重重地甩在柜台上。
“凤台,别惹事!”扎着马尾辫的少年取下书包,按了下凤台的胳膊。
“姐-你看她!我们都等半天了,也不知道他们咋样了…”凤台气呼呼地指着那个还在煲电话的女护士。
“走,凤台!我们去问别的人…”两个人刚转身,迎面走来一位老者。
“两位小朋友来问事啊?不要走,问她好了。来,我帮你们!”老者话音未落,值班的女护士已经面带笑容地主动迎了上来。
“哟,老主任呐!您老有事,打个电话就行了,还麻烦你亲自跑一趟…咳咳,我们失职,失职啊”
“说了这么话,就这句说对了!失职啊,你?张小花!俩孩子在这里等多久了,你有完没完!电话接不进来,工作不负责任,我看这里不适合你…”
老主任气得把柜台敲得铛铛响。
“老主任,您消消气!她是王院长的亲戚,前年才分来的,不懂事,别给她计较…”早有和事佬出来解围,“张小花?还不给家属道歉!好好招待他们…”
“对不起啊,两位小朋友!刚才耽误你们时间了,你们要问吴天锤吗?我带你们去吧…”女护士瞥一眼老主任,给俩少年鞠了一躬,像换了个人似的温温柔柔地走在前面带路。
老主任舒展了眉头,接过一沓病历上楼去了…
不知怎得,女护士的微笑让凤梨浑身打颤,特别是绵软的声音,好像被压抑许久的火山一样,下刻可能就要爆发。一路上,凤梨姐弟俩,低着头,没有说一句话,跟着女护士七拐八绕地来到了一个地下室门前。
里面阴森森的,隔着重厚厚的铁门,还能感到逼人的寒气。
“姐,好冷啊!什么地方?”凤台站在凤梨的身后等着女护士开门。
“冷!哼,太平间哪能不冷!…两个土豹子!”女护士推开房门,“进去吧,10号柜子!记住了,10号柜子,别摸错了…”
“太平间?”凤梨和凤台同时惊得张大了嘴巴,对望了一眼,“难道…”
“快去看吧,别磨蹭了,快下班了…真是的,早干嘛去了,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女护士嘟嘟囔囔地拉开10号柜子,一个被白布裹着的硬邦邦的尸体露了出来。
“没错,是吴天锤!快点啊,我到门口等你们…”女护士看了看,柜子上的名片,抱着胳膊跑出门外。
“爸-”凤台见凤梨跪下了,他也晕乎乎地跪了下来,伏在尸体旁大哭了起来,约摸一刻钟,凤梨的电话响了,里面传来张爷的大嗓门,“凤梨?孩子,咋哭了?你们到哪儿了?你爸闹着要出院,快点过来哪…”
“啊!”凤梨红肿着眼睛看了一眼同样哭成泪人的凤台,撩起尸体上白布的一角,“凤台!我们被骗了…”
一张年轻陌生的脸映入他们的眼睛,“可恶!”凤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打掉女护士贴在耳边的手机,“你!骗子,骗子…我要告诉院长,你等着瞧!走,姐!我们找院长去!”
“谁骗你了,小屁孩!你,赔我的手机?”女护士从错谔中醒来,像只泼母鸡,冲上前去,拽着凤台的袖子不让走,“你,小屁孩,赔我手机…”
“活该!不赔,谁让你骗我们…”
“谁骗你们了?”
“你!明知道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还故意整我们,浪费我们时间…我要找院长评评理,你这样的,也配叫天使?”凤台甩开她的手。
“…张爷,快过来看看吧!我们俩在太平间,护士拉着凤台不让走…”这边,凤梨拨通了张爷的电话,向张爷求救,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偌大的省城里还能有谁来帮她们。
“…好,我马上过来,别乱跑啊…”
4
“爸、妈-”凤台一进门就扑进了妈妈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凤梨站在爸爸的病床前不停地抹眼泪,一家人哭成了一团。
“咋啦,这是?”张爷带上门,拄着拐杖,递给俩孩子两桶方便面,“还没吃中午饭吧,孩子?快,趁热吃…”
“嗯,张爷!我和凤台下了考场就奔这里来了,结果又和护士阿姨闹了点误会,要不是您老及时赶到,我们真不知道咋办?还有爸爸这事,多亏您老照应…我们,我们该咋样感谢您呢,张爷?让我俩代表全家,给您老磕个头吧!”
凤梨把面放到床头柜上,看了一眼自己的双亲,拉着凤台给张爷跪下,准备磕头。
“哦,孩子!使不得,使不得!快起来,起来…你若真想感谢我,以后有的是机会…”说着张爷看了下病床上躺着的吴天锤,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先吃饭,吃饭!”
吴天锤双眉拧成了两团麻花,眼睛红红的,望着凤梨。
吃完饭,凤台陪张爷聊天,凤梨问了下父亲的病情。
主治大夫告诉她,她父亲要是再晚送过来一分钟,纵然是神仙也难有回天之术了。他的腰椎摔断了,脾脏受损,大脑有重度的脑震荡,初步估算下来,大约需要80万元的费用。而且病人的后半辈子,只怕只能坐在轮椅上度过了…
医生的话像晴空中的霹雳把凤梨从云端劈到了地狱,凤梨瘫软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医生不安地看了一眼凤梨,温和地说,“小姑娘,没事吧?”
“没-事…”凤梨跌跌撞撞地回到病房,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讲着医院水池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
“凤梨!嘉豪这个混小子又在学校闯祸了吧,这么久了也不和我联系一下,他,唉,他要把我给气死…”
自从凤梨来了之后,张爷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凤梨,拐弯抹角地从凤梨这里打听嘉豪的事情。
“放心吧,张爷!嘉豪哥,现在成熟多了,做事有分寸的,不要担心…”
“哦,是吗?这么说,你不讨厌我这混小子了…”
“看张爷说的!嘉豪哥,人很好。对朋友仗义,大方,经常帮助别人…我们喜欢他还来不及,咋能讨厌他呢…”
“好,好!臭小子,真有进步!小凤梨能喜欢,太好了…”张爷眉开眼笑地转头望着床上的吴天锤,“天锤啊,有这么好的闺女,你还担心什么呀?”
“就这么着吧!你的医药费我全包了,只要凤梨帮我管住那匹野马!…出来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那个败家娘们又掀什么么浪了,我得走了…有啥事打我电话…”张爷拄着拐杖一颠一颠地向门口走去。
“张爷,慢点啊!我送您老!”凤梨和凤台一左一右地走在张爷的两侧,把张爷送出了医院。
临别时,张爷给凤梨一张银行卡,“孩子,拿着!这卡里有50万,先花着,后续的款项我会尽快凑齐送来,看病要紧…”
“不,张爷!我们麻烦您够多了,这钱我们不能要!”
“对,姐姐说得对,我们不能再要您的钱了…明天我们就去找工作…”
“孩子,远水解不了近渴!张爷知道你们俩有能力,马上要上大学了,将来一定能挣大钱。可是眼下,你父亲的病要尽快治才是啊,晚了,可能失去最佳治疗时机呀。你们俩上大学,也得吃饭、交学费吧…拿着,孩子,我们马上就成一家人了,还客气啥…”张爷把卡硬塞进凤梨的手中,坐进轿车里离开了…
凤梨总觉得张爷话里有话,“什么一家人的”,让人觉得怪怪的。可眼下,她们确实需要一笔救命钱,“这钱就算是和张爷借的,先给父亲看病,稳定了病情,再想办法挣钱还给他”,凤梨紧紧握着手中的救命钱,忐忑不安地回到了病房。
“爸、妈,这是张爷给的钱!”凤梨把银行卡递给了床上躺着的父亲。
“凤梨,这钱咱们不能要!你明天给爸爸办出院手续,爸爸想家了,这里消毒水的味道真难闻,爸爸受不了…”吴天锤挣扎着想坐起来,最终没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