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要归于结束时,隐约而至清晰、若扬若抑的箫音悠然传来,如天山春雪消融、涧流葱林、风抚原野的箫音,青紫脱口而出:“天山飘音!”
天山派有一门武功是以箫音拒敌助友,同时奏出二律音律,一音律直击敌手,另一音律则可助同伴调息强功,无武功者则只道欣赏天籁飘音而无利无害。果然,青紫、丘正通、窦恭忙运掌调息,似在抵御攻击之音律,而郝然、萧赋、湘鹤和白衣宫女穴道全解,奇怪的是王妃像没事一样,难道萧音没有攻击王妃,或是王妃根本没有武功,一个身负蒙狄国国家武学、控制焉耆对抗大唐的神奇女子怎会没有武功。
箫音曲毕,一个白衣青年男子新葱拈箫、领四个青衣少年已立于厅中,白衣青年目泛渊潭泉光,面呈余辉映雪,身如琼台玉树,服似寒峭冰练,众人当疑是蓬莱客临,厅中寂然无声。白衣青年到了窦劲和唐卿旁边看了一下道:“落风、落雨救人。”
“是!掌门。”身后二少年立刻取出粒状药丸分别送入唐卿和窦劲口中,各自携一人飞远而逝。
大家虽已感到白衣青年必是天山派重要人物,但经口一说竟是天山派创派以来最年轻的掌门封羽千,还是被惊了半响。邱正通慑于天山之威名而不敢出手阻止落风和落雨的离开。
青紫道:“此处是焉耆王宫,而非天山托木尔峰。”声音仍带严厉,但已失去刚才的霸道,明显底气不足。
封羽千没有理青紫,他先对唐尧道:“令妹义薄云天,为武林人士之典范,天山派将倾力以保其痊愈,届时会让令妹将贵派密药所需之‘醉菁草’带回去。”未等唐尧叩谢,他又对华山派古游今道:“陆晓观既为天山‘拂尘式’所伤,我当还一个公道,师妹已将陆晓观带去救治,之后自会由陆晓观与你解决华山事宜。”
大家这才明白:刚才的红衣舞姬是天山派苏寅君,想必是借焉耆盛宴先来查探,苏寅君是封羽千的师妹,这就不奇怪青紫一看她的武功,就知道宫中任何人都“追不上”她。
封羽千径直向王妃道:“若非门人相告,尚不知武林几欲因天山武功陷于危难,既与天山派有关,我当处理。初劲虽酿大错,但按天山派门规,不轻易撇弃任何一个有错的弟子,我自将其带回天山,窦恭已学天山派武功,须随我回天山,学习天山门规,如能洗心革面便可入天山门,天山派与焉耆国为邻,亦可为友,当奉劝焉耆放弃危害武林、图谋中原的野心以为长久,如仍不改前非,相信自有武林正道清理。”原来窦劲原名初劲,乃天山派弟子。
不等王妃回应,封羽千又回过头看着萧赋一行道:“各位说呢?”
郝然明白天山派惯例:从不参与非本门事因的武林相争,封羽千知道萧赋穴道已解,厅上已无人能敌,于是感激道:“感谢封掌门相助,匡扶武林正义乃我等鼎力以赴之事。”
封羽千如玉清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笑:“各位既是武林之幸,亦是天山派之幸,是封某要谢过各位!”说完,封羽千走向窦恭道“走吧!”
青紫情急中叫道:“国年,还等什么!”中厅将军位上的焉耆云麾大将军国年飞身剑指封羽千,道:“休走!”郝然亦飞身截住国年来剑,对封羽千道:“封掌门自管去吧。”封羽千长箫隔空一指,窦恭已被点中穴道,
封羽千对余下的二青衣少年道:“落云、落星,带走。”二青衣少年携窦恭随封羽千飞远而去。
国年之前从未与萧赋一行交过手,似乎也未执行过什么任务,但此时青紫却让国年去阻击天山派掌门,难道他才是焉耆国第一高手,或者说是王妃手中最后一张牌?还有刚才青紫提到的南北世家北野松重伤,莫非是国年所为?
郝然和国年一交上手就感到他的武功确实不逊于之前的任何对手,他的身形与剑异常粘、滑、游、贴,似鱼翔大海、自如无定,又如蛟龙出没、惊涛拍浪,这种招式似乎不是源自中原、也非西域、北方一带的,郝然见过哀牢山部落诺瓦的武功,也不像西南夷武功,确切说应该不是陆地上所练武功,郝然想到了朝廷武库典籍所载海洋一带的武功,如东海“瀛洲十八式”、黄澜岛“鲸式游掌”,海派武学多少有些神秘感,曾引得一些中原人士前往,或好奇探究或拜师学艺,但从未在中原武林中耀目出彩过,也未引发出什么震动一方的大事,或许是因为海上各派的掌门不愿涉足中原,而回到中原的普通弟子又不能诠释其门派最高层次的技艺,抑或海洋类武功的威力在陆上本会大为打折。
郝然还无法判研出国年的武功路数,所使“无痕剑法”就已越来越沉,萧赋见状急然前冲道:“郝兄,让我来。”郝然没有撤剑,“无痕剑法”和“剑道有踪”又联袂展示出惊世奇力。
青紫看到国年不敌二人,便持断剑飞向阵中,湘鹤长剑一迎,邱正通也不甘心而起剑相助,之前的伺茶宫女则截住邱正通,按理伺茶宫女武功远在邱正通之下,但两人对招时,每当两剑相触,伺茶宫女的剑上便震出一抹白雾,邱正通江湖老辣,知道那必是毒雾,忙后撤闪避,如此一来一往,一时半会就无法取胜。那白雾是哀牢山中以瘴叶和封喉树毒汁,密炼后烘培成毒粉匿于剑中,根据需要,在撞击时发散出,刚才伺茶宫女与湘鹤联手对付邱正通时,因担心毒雾伤及湘鹤,故一直未使出。
邱正通正着急一时不能脱身救助青紫或国年,只听得一声撞击、然后是闷哼,国年已受伤倒地,青紫见状已知回天无力,便停下道:“各位容我几句话,青紫自认之前助王妃为虐,让武林不少门派深受其害,青紫愿劝王妃退出焉耆,还权于国王,力促西域及武林之和平。”大家虽然也怀疑青紫的话是否出于本意,但都认为青紫不过是受王妃所使,或有身不由己之因,便都停下来。
青紫趁势向王妃道:“王妃,大势已去,还望您放弃所有计划,让国王重掌焉耆国,让焉耆归于大唐北庭都护府。”
大家看青紫确有诚恳之意,便向国王和王妃走去,但王妃大睁着眼却未有回应,郝然忙上前又唤了一声:“请王妃迷途知返。”还是没有回应,湘鹤心中也感到不对,忙伸手在王妃鼻下一试,王妃已逝!她的眼中充满了平静,好像任何惊天秘密对她来说都不过云烟过眼。
是谁有那么高明的手法在众人面前杀了王妃?大家想到了青紫,但青紫已不见,国年也不见了,还有莫忆哪里去呢?大家不约而同又看着国王,因为国王距离王妃最近,国王忙道:“我虽然极恨她,但她毕竟拯救过焉耆于困难中,我怎么会害死她,我又如何有能力杀得了他。”是啊,国王没有武功,又年迈体衰,要与王妃搏斗势必动作很大,怎会没有人察觉。
唐尧不声响走到王座边,把王妃用过的茶杯拿在手上,仔细看过、闻过,然后对众人说:“王妃是中毒。”
唐尧乃武林最富盛名的制毒用药世家唐门的少主人,他的话自然可信。大家又解开谜团似的向伺茶宫女看去,因为王妃的茶最有可能是她添的,且刚才都看到伺茶宫女与邱正通打斗时第一次是发簪、后又是剑上不断散出毒粉,且她第一次出手时,是无比愤怒直击王妃。
伺茶宫女虽着宫女服饰,却有着堪比皇妃的明艳容貌和傲然神态,她知道大家怀疑是她下的毒,便美目一横、皓齿微露,冷冷道:“我是哀牢部落土司的义女布娜,为寻找失踪的父亲而来,我也是刚才才听这位公子说父亲被他们关押,当时想以王妃为人质,后来的事无需我解释。”郝然他们听诺瓦说道过布娜小姐,湘鹤从诺瓦和布娜相同的异香看,二人或是常饮哀牢山中独特的香茗所致,她说的当是合理的。
“不是布娜小姐下的毒。”唐尧又开口道:“此毒应该是突狄国特有的‘离散粉’,它最大的特点是:中毒后毫无知觉痛苦,死后仍能保持平和、鲜活,如死前姿势,让周边人不知何时已逝,‘离散粉’取自沙漠中的沙蛇、沙漠蟾蜍、狼蜘蛛等多种剧毒物炼制而成,此毒所需原料极多且难寻,非以宫中之力全国搜寻而不能得全,突狄国王宫为此毒物还专门饲养了大漠中几乎绝迹的狼蜘蛛。吐蕃国曾以昆仑山中美玉欲与突狄换取‘离散粉’,但被突狄婉拒,而普通人又如何可得。”
布娜柳眉一竖生气道:“我虽普通人,但我们古老的哀牢山,千万年孕育有神秘无尽的宝物,岂是区区‘离散粉’可比。”
唐尧笑道:“唐某言拙,小姐见谅,我虽未到过哀牢山,但深知深慕哀牢山乃宝藏世界、生灵乐土,希望日后有幸一睹。”
唐尧凭渊博之识和好心为布娜解围,布娜没有谢意反而相讥,唐尧仍能和气以应,大家都暗赞唐尧系出名门的修养。萧赋则暗笑以布娜为人,自不奢求会对他救出土司父亲而感激涕零。
唐尧似乎并不介意布娜的态度,也许谦和文雅的唐尧把布娜理解为率真直接,他继续解释道:“布娜小姐生在的哀牢山中,所制毒物当取材山林中熟悉而常见的植物,比如刚才发出的毒雾呈白色状,想必是以山中独有的白瘴叶、白伞毒菇等炼制。”
此时的布娜,对唐尧又生出一种感激和直白的爱慕眼神,布娜是乌蛮人,生长于哀牢山中、阳瓜江旁,有着山一般的粗犷和江一样奔放的性格,对感情的流露和表达是直接的,没有中原女子的含蓄隐忍。巴蜀人杰地灵,百年前已取代关中天府之国的称谓,唐尧身系名门,更禀清新俊逸容貌、赋儒雅温和之态,似乎就这样轻易叩开久居山野、只见粗放不羁乌蛮男子的布娜之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