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坐在木椅上头戴灰帽的老者，一边用蒲扇扇着不断蒸腾、往外冒汽的药罐，一边耷拉着脸不停抱怨：“这臭小子，还真是我的煞星！非要用个石子来修炼盗气，这下可好，差点把命搭了进去！要不是我那颗存了二十年的保命丹药，现在我就要给他收尸了！”
“想想我也真是倒霉，没事收什么徒弟！这下可好，以后我将死不死的时候，谁有丹药救我呢……”
灰帽老者唉声叹气不断，回过头看到陈大山熟睡的模样，狠狠的瞪了一眼。
“这臭小子，他这次醒来，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用石子修炼盗气了！绝不！”灰帽老者咬牙道，他一想到自己那颗存了二十年的保命丹药，就感到肉疼。
那是他拼了命从一个紫袍修士储物袋里偷出来的，一放到外面就丹香四溢。他这一生虽然几经生死关头，但还是凭着过人的毅力咬牙挺了过来，硬是没有动这颗丹药。
按他本来的设想，除非是到了命悬一线之时，他才会吞下这颗丹药保命。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七八十岁了身体都还好好的呢，刚收的十五岁的徒弟，就出了这么大个毛病。
他到现在还记得他把丹药喂到陈大山口中的场景，那种心痛的表情，就像看到陈大山吃了他的肉一样。不对！那比吃他的肉还难受，那颗丹药，就是他的命啊……
一想到这，灰帽老者就紧闭双眼，不愿面对这残忍的现实。
……
其实陈大山早就醒了。
他一直躺在床上，听老者不断的发着牢骚。
甚至他还引出了一丝盗气，去偷看老者的表情，那是一种十分痛苦的表情，就像是一个生来爱钱的人，你从他面前抢走他所有值钱的东西一样。甚至，比这个还要痛。
按照往常，看到这种纠结痛苦而又显得滑稽的表情，陈大山早就哈哈大笑了。
但这一次，他没有笑。
他的表情异常安静，但是又透出一种复杂。他瞪大眼睛，看着木屋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灰帽老头的的确确救了他一命，他知道。
灰帽老头是他的师尊，他从未如此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发自内心认可这件事。
灰帽老头的后半生，如果他陈大山有能力，他会负担的。至少，他要让老头知道，他值得那么一颗丹药。
陈大山紧紧咬住嘴唇，目光中露出坚定。
……
……
听到陈大山讲他引出盗气时的状态，灰帽老头沉默了。他复杂的看了眼前这个倔强的少年一眼，仿佛在看多年前的自己一样。
“走吧，为师带你去实战演练。”灰帽老头推开木门走了出去，头也不回的甩下这么一句。
……
云州城内依旧熙熙攘攘，众多人群之中，有两点紫色，格外亮眼。
那是一个长相英俊的紫袍青年，和一个容貌清美的紫裙女子。两人说说笑笑，一路走过，引起无数路人侧目。
那是凡人对修士的仰望，那中间隔着一道鸿沟，对于有些人来说，或许一辈子都无法逾越。
在他们的不远处，一个穿着华丽的红衣老者，正和一个衣衫破烂的少年，纠缠在了一起。少年不知犯了什么错误，正跪在地上，接受老者的呵斥。
老者口中不断涌出各种污言秽语，肆意辱骂着少年。这样的场面，终于引来了那一对修士的关注。
紫裙女子一眼认出了那个拒绝她帮助的少年，也认出了那个满脸桀骜的红衣老者。她的眼中闪过疑惑之色，撇下紫袍青年，往少年那里走去。
紫袍青年见状，急忙跟了上去。他的脸上虽有不满，但转瞬即逝。毕竟像他这种人，早学会了隐藏的手段，从来都是以假面示人。他的目的很简单，先把紫裙女子弄到手再说。
“来了。”红衣老者用唇语告诉少年，示意他看好自己是如何在修士面前施展盗气的。
少年看到了上次那个容貌清美的紫裙女子，面色微变。但演戏还是要继续，他仍然抓着老者的长衫，表现出一副可怜状。
“怎么回事！”紫袍青年抢先走到二人面前，他急欲表现，所以直接扶起了少年。只不过他的动作粗鲁，把少年弄得身上生疼。
“这一定不是个好人。”这是少年内心对紫袍青年的第一印象。
“两位仙人好！”红衣老者见这两个修士上钩，内心暗喜，假装恭敬抱拳，指着少年的鼻子道：“这臭小子撞了我，一直不肯认错，我代他的父母好好教训教训他。”
“原来是这种小事。你，赶紧滚！滚出十里之外！”紫袍青年目露傲然之意，指着老者，冷声开口。
紫裙女子闻言，微微皱眉。她很看不惯紫袍青年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不接受他的求爱的原因。
听到紫袍青年这么一说，老者和少年同时一愣。他们本来打算在两个修士安慰少年没有警惕心之际，让老者偷偷施展盗气盗取储物袋中的宝物。但没想到这紫袍青年上来就气势逼人，竟然让老者滚出十里之外！
也就是老者犹豫的一瞬间，紫袍青年眉间寒芒一闪，一指点出，一道白光呼啸而出，直奔老者而去。
一息过后，老者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他捂着胸口冒着白气的窟窿，只觉得体内的生机正在疯狂消逝。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修士，竟敢如此肆无忌惮的杀人。莫非，他以前见到的修士，都是最最良善之辈？
少年此刻已经彻底呆住了，他眼睁睁的看着老者倒在地上，嘴唇微动传出的唇语，是让他，不要管……
“周师兄，你这样未免太……”紫裙女子话还没说完，就被紫袍男子一个手势制止。
“柳师妹，这云州城的城主见了我都得礼让三分。杀一个无关轻重的老头，更何况还是一个欺负小孩的老混蛋，有什么关系呢？”紫袍青年淡淡开口，杀人，尤其是杀一个凡人，对他来说太正常了。就算是有些修为的修士，死在他手下的，也已经数不清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紫袍青年轻声开口，注视着紫裙女子的目光充满柔情。
紫裙女子复杂的看着呆坐在地上的少年，紧咬下唇，点了点头。
一息之间，两道长虹呼啸而去。周围噤声的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看到没有，这些修道的，没有一个是好人！那个长的美如天仙的女子，也是一个蛇蝎毒妇！”
“你说这老头也真是的，让他走他偏不走，白白送了性命！”
“壮壮，看什么看，赶紧跟奶奶回家。这坐在地上的小子，看上去长的就不吉利！这不刚把这个可怜的老头给克死了！”
……
人群终于散尽，夜幕笼罩着整个云州城，天空中浮着几块乌青的云层，不知将要落下的，是雪，还是雨。
陈大山呆坐在地面上，不敢抬头去看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人。
从下午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时辰了，来来往往的人们总会留下他们的话语，却不曾有一人停下来为死去的老者做些什么。
就像是城市里死了一个流浪汉，人们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顶多是第二天早上扫大街的工人，会把老者的尸体当成垃圾一般，托起，扔入垃圾堆。再带到荒郊野外，任凭野狗去啃食。
陈大山的眼中噙满泪珠，一圈圈的在眼眶里打着转。
一切来的太过突然，那个曾经在他面前吹胡子瞪眼的老头，那个曾经一天磕了他九个爆栗子的老头，那个曾经用珍藏的保命丹药救过他的老头，竟然在这么一小会时间里，就永远的离开了他。
他只觉心中某块地方空落落的，还想哭，却没了泪水。
……
第二天，在云州城外一个贫穷的村庄里，一座不过数月的新坟旁，又堆起了一个小土丘。上面立着一块木牌，依旧是歪歪扭扭几个大字，落款是劣徒，陈大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