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胖一瘦两个少年，并肩走在枫林小道上，彼此间各怀心思。一个满脑子除了灵气，就是盗气；而另一个，则脑子里除了猪肝，还是猪肝。区别就是，一个是红烧猪肝，一个是爆炒猪肝。
穿过枫林小道，潺潺的小溪映入眼帘。溪旁的一排平屋上空蒸腾出滚滚热气，在空中变幻着形状。
平屋前摆放着十几张方形木桌，立在溪旁的草地上。有几张木桌已经坐满了书院的少年们，中间那张桌前，端坐着一个文弱书生，桌上放着一个锦盒，闪闪发光。
时间不长，大家很快到齐，围着木云，各自端坐在桌前，一张张还带着稚气的小脸上，却露出严肃认真的表情。
的确应该如此，毕竟这是木云第一次给他们上课，也是他们修道人生的第一课，意义非凡。
不过小胖子显然已经忘记了三个月前他满嘴“凝气”的豪言壮语，他的表情虽然严肃，也还算认真，但却显得很呆滞，明显是装出来的。
他的眼神不时的瞥向火灶房，带着一丝激动。根据他的分析，火灶房顶上那么多的雾气，今天一定是做了不少饭食。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人刚到齐没多久，火灶房的大门就戛然而开。几个年迈的阿婆笑眯眯的端出一盘盘冒着热气的饭菜，很快把十几个桌子摆的满满的。
“好多猪肝……”小胖子吸了一口口水，他恨不得扑上去把面前的盘子扫荡一空。
木云注意到了小胖子的表情，轻笑一声，说道：“大家早上起来，应该都饿了，我特意让火灶房给你们加餐，补补身子。平日里大家都在阁楼吃饭，今日我们就坐在溪旁，也别有一番风味。好了，大家不用拘束，开动吧。”
木云话音刚落，小胖子赶紧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猪肝，小心翼翼的往口中送去。他没有忘记这里还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所以只是矜持的夹了一小片。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仅有的一盘猪肝，竟然好像很受欢迎的样子。大家一筷子一筷子下去，很快就要见底。
小胖子看在眼里，心急如焚。那一双双落下的筷子，那不是落在猪肝上，那简直是落在他的心肝上。
但附近人多眼杂，他又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尤其是那个宋威，一双贼眼一直盯着他，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眼看着装猪肝的盘子里只剩下了油黄的汁水，小胖子郁闷至极，此刻他肉嘟嘟的小脸，已然变成了一副猪肝色，青一阵紫一阵。
陈大山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脸上露出古怪之色。他能帮小胖子的都帮了，那盘猪肝，他可一片都没动。
心细如发的木云自然发现了小胖子表情中的猫腻，他的嘴角掠过一丝笑意，离席走到火灶房里，和那些阿婆说了些什么，不一会，桌子上又端上了两盘猪肝。
这一次，可能是有些人吃腻了的缘故，小胖子分到的猪肝，让他大大爽了一把。他吃完后不舍的抹掉嘴上的猪油，内心里暗自祈祷这样的早餐课，要多开一些为好。
见众人吃的差不多了，木云清了清嗓子，微笑开口：“今天请大家到这里来，除了改善生活以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你们学习凝气卷已经三个月了，这三个月来，我想听听大家都有什么收获，修炼到了什么程度？”
“我已经修炼出一缕灵气，而且可以游走在丹田以外了。”一个声音尖细的少年率先开口，看上去一脸自信。小脸微微扬起，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期待。
“不错，三个月就可以游离丹田，不容易。”木云微笑着点点头，以示肯定。
“这算什么，我体内的灵气都可以游走到胸口了！”宋威被第一个说话的少年抢了先，本来就不高兴。现在看到他比不上自己，脸上充满得意之色。
“三个月就可以游走胸口？很好的修道天赋啊！”木云的目光中露出赞赏之意。
他的这句评价明显比上一句要高，这让宋威兴奋不已，挑衅的看了一眼小胖子后，目光扫荡四方。在他看来，这种速度，已然极快。
“不过刚到胸口而已，我的灵气，一个月前就能游离胸口了。”身着浅紫色短衫的少女淡淡开口，她的胸前露出一抹雪白，微隆的胸脯已经开始发育。
说话时，她清亮的眸子看向了陈大山所在的方向，似乎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很可惜，少年低着头，脸上的表情依旧那么的冷漠，与稚气的小脸看上去很不相符。
她的话音刚落，宋威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他狠狠的看过去，却在看到王紫妍的时候面色变得极其古怪。不仅眼神中的凶狠一扫而光，甚至还带着一点……喜欢。
但当他看到王紫妍目光的方向竟是土里土气的陈大山之后，眼中立刻显出强烈的嫉妒之意。
“这个土包子，王紫妍怎么会对他有兴趣？”宋威内心暗骂，恨不得手撕了陈大山。
木云在听到王紫妍修炼的速度如此之快后，脸上露出强烈的赞赏之意。他打开桌上的锦盒，里面赫然是一枚散发出缕缕香气的纯白丹药。
“这是引灵丹，对你凝聚灵气有些帮助。”木云轻轻拿起丹药，放到王紫妍手中。
四周投来艳羡的目光，王紫妍嫣然一笑，把引灵丹收入腰间锦囊，柔声开口：“多谢木云教习。”
木云微笑着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温和开口：“各位学子，今日是你们修道三个月整，我选择今日把你们聚在一起，不仅是为了了解你们修道的进度，更是想和大家共同探讨一个问题——何为道。”
“现在，谁能告诉我，你心中的道是什么？”
木云的问题一出，四周的少年们目光中都露出思索之意。修道修道，若连自己所修的道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未免贻笑大方。
“弟子认为，所谓道，就是修为！我们修道，就是为了提升修为，让自己变的更强！”宋威大声开口，这一次，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抢先夺了他的风头，他一定要在王紫妍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木云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后，示意其他人继续发言。
“作为修士，修为固然重要，但神识、道悟同样不可或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年打败大名鼎鼎的宋在天前辈的赵国国子叶青城，就是凭借其过人的神识压制，导致宋前辈发挥不出本来的实力，最终道陨。由此可见，修道绝不可以仅仅偏重修为。这就是弟子所理解的道，望教习指正。”
王紫妍听完宋威的话后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光谈修为，在她看来太过小儿科，只有她理解的道，才能称得上完整。
说话时，她又习惯性的看了陈大山一眼，正好和后者投来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陈大山显然没有想到王紫妍竟然会注意他，脸上表情顿时一愣。
但下一息，少女的臻首已然低下，脸上微微泛起酡红。陈大山刚才怔怔的表情，在她看来有一种说不出的纯朴自然之气，令她怦然心动。
此刻木云听到王紫妍的见解，笑容更为灿烂，这个弟子，他非常欣赏。
宋威从王紫妍开口之后就一直盯着她，目光中的爱慕之意表现的十分明显。当然，他又看到了他不想看到的一幕，而且这一幕让他眼中的怒火骤然喷发，他想不通，陈大山区区一个书童，有什么值得留意的……
陈大山经历了刚才的对望，只觉异常尴尬。他本来是对王紫妍讲的话很感兴趣，所以才下意识的抬头。却没想到竟直接和那双清美的眸子对视在了一起，这让他少年的心突然有了一丝轻微的躁动……
何为道？陈大山深吸一口气，赶紧转换注意力。他之所以修道，仅仅是为了变强，然后复仇。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
现在听到王紫妍对道的理解这么全面，陈大山有些自惭形秽。或许是因为她对道有着深刻的理解，所以才能在修道之路上走的这么顺畅吧。陈大山暗自猜想。
……
早餐会的讨论很快结束，毕竟修道之路，前辈点拨是一方面，个人领悟、消化也相当重要。贪多嚼不烂，讲的差不多，就已足够。
所有学子书童都是按部就班的离去，唯有一个少年，显得与众不同，那就是宋威。
他显然是个急性子，刚结束就跟在王紫妍身后，一路哼着小曲，时不时吹几声轻佻的口哨。
虽然他最终得到了王紫妍的回眸，不过那却是冷冷的回眸一瞪。
“她就连生气的样子都好美啊……”宋威一路神魂颠倒，痴痴的回忆着王紫妍那回眸一瞪的美好。
“要是她能温柔的看我一眼，那我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宋威一想到王紫妍看陈大山的温柔眼神，就恨的牙痒痒，他已然把陈大山列为自己的一号情敌，是重点需要防范的对象。
“陈峰……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小子抬不起头来，让你知道，勾引我宋二虎未来道侣的代价！”
再说小胖子，他回去时有意避开宋威，生怕被问到凝气的问题而受到嘲讽，所以一散会就如同兔子般逃离。尽管有很多不愉快，尽管对自己的修道天赋感到失望，小胖子还是很满意今天的早餐会——因为猪肝。
陈大山则是一路思索着走回去，他已经忘记了王紫妍那温柔的目光，脑海里全是修道的问题。今日的早餐会，让他见识了这些领跑者对于修道的领悟。他自问内心，关于何为道的问题，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
这就是差距吧。人和人之间，总是能找到很大差距。他陈大山对于小胖子来说或许是天，但宋威王紫妍对他来说，也是一样的遥不可及。毕竟他体内的灵气，还只能在丹田附近游走。
陈大山回到阁楼一层时，发现小胖子已经趴在桌上睡着，屁股上压着他平时打坐用的圆凳。他看到小胖子颓废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但他又能帮小胖子什么呢？
陈大山轻声上了阁楼二层，颇为吃力的把那床厚重的被子扛下来，披在了小胖子的肩背上。做完这一切，他长出了一口气，转身走出阁楼，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小木屋。
盘膝坐在床上，陈大山闭上眼睛，开始打坐。他默默的感受着那缕温和的气息，它一直徘徊在丹田附近，四周似乎有一种阻力，让它无法融入其他部位。
一个时辰后，陈大山睁开眼睛，目光中露出失望之意。
“为什么他们能行，我就不能行？”陈大山一想到宋威和王紫妍已经能让灵气流转到胸口，心中就不能平静。
“到底什么是道！”陈大山重重拍了一下木床，发出巨大的吱嘎之声。
“修道，修盗，这里面是否有一些联系呢……”陈大山低声喃喃，陷入沉思之中。
“我修道虽然才三个月，但修盗已经五个月了。所谓修盗，是要通过意念引动外在的盗气，化手化眼。而修道，则是温养生发自身体内的灵气，使之贯通全身。等到突破凝气一层之后，更是可以吐纳体外天地之间的灵气化为修为。
这样看来，修盗，就是利用外在的盗气，使盗气凝聚在身外，为我所用；而修道，则是让天地灵气和自身修养出的灵气融通身体内部，打通经脉，化为修为。
这也就是说，盗气永远独立于身外，但却可以通过意念随时召唤和挥散。
而天地灵气无所不在，既可以存在于身外的大千世界，也可以存在于体内。修炼灵气的目的，就是要让体内的灵气更为精纯，让天地间外在的灵气融入体内。
一外一内，虽然看似不同，但却可以相互借鉴。师尊曾教我修盗的方法，是通过凝神注视一物来引动意念凝聚，再通过意念引动外在的盗气。既然修盗可以如此，那么修道是否也能通过凝神于一物，用意念引动体内灵气流转呢？”
想到这，陈大山目光中露出明亮之芒。他从怀中掏出黑色贝壳，轻放在木桌正中。然后盘膝坐回床上，眼神凝视着贝壳，一动不动。
“凝气入体，经脉融通，天地灵气，为我所用……”陈大山默念着凝气卷上的口诀，意念完全集中在了贝壳之上。
此时的他，不再像平时打坐修炼一样闭着眼睛。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凝神注视着贝壳，感受着体内那缕温热的气息。
起初那缕气息还是只能在丹田附近徘徊，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缕灵气似乎被什么引动一般，隐隐有了向外扩散的意味。
半柱香过去，半个时辰过去……
一炷香过去，一个时辰过去……
直到过去了两个时辰，陈大山仍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贝壳，眼神越来越明亮。他已经明显感受到，丹田内的那缕灵气终于不再只是原地徘徊，而是真正的开始往外缓缓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