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哥，我听大人们说你要进仙门了，是真的吗？”姜麒儿扭头问道。
“或许吧！”姜桓淡淡道，到现在他都有些愁绪，自己身体什么样子自己心里清楚，远没有大人们看到的这么乐观，只是整个事情自己只能被动的去接受，没有办法拒绝，以后会变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只能告诉自己走一步算一步，走不下去那就拼一把。
“你不是说没有鬼神，也没有仙人吗？那为什么还要去呢？”姜麒儿有些疑惑，这个五哥平时不是很有自己的想法、很鄙夷追逐鬼神仙佛的人吗，为什么现在要屈就大人们的主意呢？
扒到嘴边的肉块掉落在碗里，姜桓低头叹息。为什么要去呢？还不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没有好的办法，那就只好听别人安排，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呗，还能怎样？又能怎样？
“有没有神鬼仙人，这要看你是怎么对他们认识的了。”大兄姜绸端着一个碗走了过来，笑着蹲在二人身边，“‘居于九天之上，遥指人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这样的自然是没有，可是想要在万丈昆仑圣山上修建‘人间天庭’，遥控天下大势的人不是没有，可惜最后功败垂成！采集云朵、清风和朝霞来填饱肚子的神仙是没有，但是辟谷数月不饮不食的人是存在的。’居于九幽深渊之下，审判人间善恶的，引导人世轮回‘自然也是不存在的，但是潜入睡梦迷惑他人、使邪术诅咒或者恶物污染他人身体也是有的。”他笑着看着姜麒儿问道：“那你说这神鬼仙人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
“没有，鹦哥早就告诉我了！＂姜麒儿大声道，扭头看姜桓，正扒饭的姜桓没回应他。姜麒儿又好奇道”‘天庭’我知道，只有神话里面天帝老爷住的房子才这样叫的。鹦哥以前说过有人要在昆仑山上修‘天庭’，可是鹦哥没告诉过我中原有那么多皇宫，为什么还要在那么高的山上修‘天庭’呢？“
姜绸从自己碗里挑出一大块肉放在姜麒儿碗里，道：”咱们普通人住的叫＇院＇，供奉先人牌位的地方叫’祠‘，皇帝住的叫＇宫＇，天帝住的叫’庭‘，这可不是随便叫的！细说起来里面的门门道道我一个小人物是说不出来，不过以前听一个仙门里厮混的家伙简单提过一句，很久很久之前两者的区别在于一个托付肉身，一个寄养心神，不过现在比较乱了。两个不同体系内斗一刻没有停止过，一有机会都不忘探头伸手去指手画脚一番。你看前朝大周前几百年控仙山毁阴祠兴读书，道家神明体系几乎断绝，佛家更是微弱的可怜，可是一旦朝廷昏庸，仅仅三百年就被还回了一招，一个疯狂的道士以国师之身窃了国运，弄死了皇帝，更是想要以神道取代人道，那怕没成功，但是今天的神道仙山大盛，几乎控制天下各个小朝廷的局面。这就是逼走种桃的道士后，众仙山分食桃果的余荫所致……”
姜桓突然抬头问道：“我听说周朝最后一个皇帝是自我献祭苍天的。”
姜绸扒了口饭，点头道：“是你那位先生说的吧？这个说法我也听说过，不过这是江南流行的一个说法。大周的一场劫难之后，宫廷资料损失殆尽，当时的记录找不到了，于是外面传的都是几个侥幸活下来的宫里人的口话，或者是假借宫里人的口话。江南流行说是’自我献祭‘是因为江南鬼神之风盛行，多见献祭之事，咱们北地就不一样，北地见惯了大人物大势力的权势之争，所以咱们这里很自然的流传是国师逼死了皇帝，具体怎么逼死的就各说各家，花样繁多，反正是人死了，国灭了，任后人怎么乐意怎么说呗，他还能出来喊冤不成？额，错了，应该称后周皇帝。”
姜麟儿咽下口中的饭，叫道：“我知道，我知道，书塾里面的先生曾经提到过：后周皇帝继位时发过愿的，说要为周朝续命五百年，早几年精吏治，简财政，抓贪腐，当时人都说有‘明君之像’，后面是打算对仙山大派下手的时候被很多人联手施压，不得已想要拉一派、打一派，让仙山大派内讧，所以让出来了空虚数十年的国师位置，这说明皇帝本人是不信神鬼的，更不可能会有自我献祭的可能了，后来出过一次＇天狗食日＇，皇帝把上书要求自己下‘罪己诏’的大臣给斥骂一顿，罢官好几个就是明证。”
姜绸和姜桓一起惊讶的看着姜麟儿，姜绸笑着问道：“你先生还说什么了？”
姜麒儿一脸兴奋道：“先生说：皇帝的想法其实没有太大的错误，只是做的急了。财政收入刚见起色，军人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训练，四周夷狄的袭扰也未能安稳住，这种情况下急急忙忙去对仙山下手，就像豺狼伺机身后，却用手中的棍棒去劈挡道的大石头，分不清轻重缓急，由此才落得如此下场！还说书上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这就是不爱读书，没有吸取前人教训的后果！”
姜桓嗤笑一声，继续吃饭。这话他听过，不过不是从书塾教师处听来的，而是在四处串场说书先生那里听到的，地点就是自己家里的客栈大堂，只不过同样的内容从教书的先生那里第一次听到时候津津有味，再从别人口里传来时显得寡然无趣。他对这个家族请来蒙学的先生很是反感，这个上了岁数的老头说话有点尖声尖气，嗜酒，常常酒后骂人，骂沽酒的寡妇只顾得卖弄风骚，沽来的酒却缺斤少两，骂切肉的小二哥人丑心黑，切肉时候下刀子总是弄些边边角角的杂碎充数，骂秦廷官员，骂皇帝，连秦始汉武都能趁着酒兴拎出来骂个狗血喷头，重要的是他能给秦始皇编个为登皇位抛弃已经以身相许的相国之女，改娶他人，为汉武帝弄出来一个招募杀手，暗杀反对过自己的大臣桥段。幸亏这里是荣国无人问津的小山沟，也幸亏他住在姜家大院里，这种话大家当做一个犯事出逃无法归乡老家伙的疯言疯语听听也就算了，没人会真传出去。姜桓很鄙夷这样的人，所以书塾姜桓是再也不去了，一个会说谎的人任何话语都随时可能改变，这样的人说出的天大道理都可能浸染着虚假的成分，那还不如自己家里自读或者听书听戏。书上和戏文里面出现不实姜桓可以接受的，但是姜桓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一个常常说着虚假话语的人和自己说一句话，这就像一堆粪便在面前，如果无法远远避开，那就转过身去，至少不要污染自己的眼睛！
姜绸挑了挑嘴角，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来，他也在这个书塾里面读过书的，点点头道：“这话说的有些道理！但是，小九，这话其实是忽略了一些事实的臆想之词！《后周书》中明确有记载四周夷狄袭扰的记录，在这个皇帝登位后随即大增的边境袭扰事件都有记录的，如果你仔细查看就能找到这时段几个主要来犯部落的名字，如果能查到这几个部落首领当年的行动记录，你就会很惊奇的发现这些部落的首领每年都要到皇帝要对付的仙山去一趟或者几趟。这不是简单的袭扰抢粮抢人，是应该是有预谋的！依我现在看来，可能不是皇帝着急，而是被逼着去一起对付，只是手法没有别人高明而已！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如果有更多的信息，你或许可以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
姜绸抬起头，伸手接住一枚被风吹来的叶子，很是感慨道：“每个人的位置不同，看同一个事情会得到不同的答案。
你看眼前这黄绿相间的群山，这就是咱们山里人看到的秋；如果早些时候出了戈壁滩过了边关后，你就会看到没有边际的金黄的麦田，那真是金色的波浪；如果你到了南方，你能看到一个笼罩在烟雨之中的秋。每个地方的秋都是真实不虚的，却各不相同。
咱们这些年轻人处事经验不足，很多事情看不明白，有句话叫：“戒之在燥”，这个要牢记。说话不要急着张口，先想一想，做事不要急着上手，先缓一缓。”
姜桓默默记下。
“这话我知道，大爷爷以前说过的，我心里记着呢！”姜麒儿急忙道。
“这么自信？那我可要考较一下你了！”姜绸挑了挑眉角。
“放马来吧！”姜麒儿抹了下嘴，放下碗筷，认真的盯着姜绸。
姜绸想了想道：“这样吧，你来猜猜我与人争斗中真正的武器是什么吧！”
姜麒儿“嘿嘿”笑了起来，一指姜绸另一侧腰间斜跨的一柄短刀道：“刀！我都看到了。”这柄刀刀型很棒，刀鞘装饰也不错，他之前眼馋了好久。
“不对，再给你一次机会。”姜绸摇摇头。
姜麒儿睁大眼睛，瞅了好一会拍手叫道：“匕首！是匕首！我见过你手里玩过的！”
姜绸再次摇头：“错了！”说罢，从胸前掏出一柄短剑放在面前地上。
“原来是短剑呀！”姜麒儿失望道。
姜绸扭头问姜桓：“是剑吗？”
姜桓皱着眉头想了想，他到现在见过四种兵器在大兄身上出现过，短剑、短刀、匕首、还有一个半尺长的飞刀，但是要说真正的武器……现在只能以看手指间没有明显老茧痕迹，无论飞刀，炼刀还是练剑，时间一长都会在手上不同位置留下轻厚不一的老茧，姜桓自觉还没有这个眼力，而且姜桓也不觉得除了这四样武器外，没有其他的可能。于是摇摇头，老老实实道：“没看出来！”
姜绸一口气呼噜呼噜扒完剩下的小半碗，放下碗筷一抹嘴，解下腰间短刀，从胸前掏出一柄匕首，一柄飞刀，还有两个梅花镖，伸手由从腿上解下一根细长的绳子，还有随之掉落的一个飞爪。东西一一摆放在面前，姜绸左右看看面带惊奇的二人，笑了笑，道：“你们两个没有外面行走过，或许听说过一些，但终究不熟悉，以后鹦哥就要多多注意这方面了！”
姜桓点点头。
“其实这都是临时用的东西，我真正的武器是这个！”姜绸伸出双手，握成了拳头，又摊开。
姜桓看着这一双手掌，白白净净的手心手背皮肤细嫩，宛若女人的手一般，眼神复杂抬头：“你已经……”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这模样，最低二品！
武夫由锻体迈入养气阶段就是二品，此时如同鲤鱼化龙，已半身入了龙门，只等养气有成，一口气从后天迈入先天即是过了龙门，成就一品，从此化龙而去！
姜桓之所以是一个半吊子的练气士，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走不了武夫的道路。
武夫以坚韧和坚忍打熬自己，不同于练气士的需要庞大的外物辅助，更多以心性和天赋取胜，强大的可以做到不假任何外物，是真正的“此心无惧，则一路光明”。
做不了武夫的姜桓没有足够的资源，先生的指引也是引路到山脚，至于山上，不是身为二品练气士的先生自己不会，就是掖着藏着不肯拿出来，以至于姜桓处在了“明知此路不通”，又无“棉衣御寒”的“饥寒交迫”境地，只好了然无语的吊儿郎当在练气士的队伍里面打酱油。
姜绸没有说到底对或不对，只是把短剑放在姜麒儿面前，“以前你太小了，大兄以前没有机会带你玩，以后怕是机会也不会很多，这个你拿着！以前听爷爷说七叔父打算让你好好读书，古人讲究能文能武，可长久以来，书生唯有佩剑才显得风流！你这个小书生长剑用不了，这柄短剑正合适！也算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祝愿你以后能‘书生意气咸阳道，金宫玉堂风流早！’”
姜麒儿接过来，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谢。
这一刻，姜桓想到了很多东西：为什么大兄这个时候回来报仇，为什么作为嫡长孙的大兄报仇回来后，爷爷没说过让大兄接手姜家族长的事；为什么之前爷爷突然说要为自己找仙门，之前这么多年都没说过有着能力？
现在想来，大兄自从离开姜家前去秦都的时候，也许就没打算再回归姜家，现在大仇得报，再偿还一些养育恩情，等把自己送到某个可以暂时倚靠的地方安排妥当后，大概情义也就用尽了，从此分道扬镳！
“你看上哪个了吗？如果喜欢，直接拿去吧！”姜绸扭头问道。
姜桓瑶瑶头，自己有一柄父亲给的匕首就够了，其他的，戴在身上也没有多大用处，不如不带。大兄可以带好几样兵器，不知道他是怎么使用的，但是自己是没这个本事，也没必要学他。
姜绸点点头，收起来地上的几样东西，端着碗筷站起身来，对姜桓说：“你资质比我强，但凡我能做到的，你肯定也可以的。只要你能进入某个山门，我送你一段我私藏很久的雷击桃木，无论是做法剑还是其他小玩意，都足够了。”
姜桓没有再拒绝，开始第一次真正考虑，真的要进某个仙山门派了吗？
大爷爷老了，大兄要走，以后这个家谁来支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