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就这么度过了一天。
日薄西山,趁着还有一点余辉,赶紧安顿牛马,生火做饭。
姜桓直接掀帘走进大爷爷的帐篷中。
昏暗的帐篷中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下,简陋卧榻上盘坐的老人正对着膝盖上的一本书怔怔出神,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看着这个从小就被寄予很大希望的孙子,笑着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做到自己身边来。
姜桓走过去一屁股坐下,一肚子话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却突然发现老人的脸色显得蜡黄无神,眼睛也远不如前几天时候有神,这分明是人之将死的先兆!姜桓张张嘴,叫了声“大爷爷”,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老人拉起姜桓的手,笑道:“好长时间没见你来看爷爷了!你这是有什么心事啊,小脸都皱成一团了,有什么需要爷爷的,你尽管说!”
姜桓人沉默稍息,抬头看着老人一字一句问道:“为什么你们放弃我哥哥?”姜桓很在意这个问题,自己让名额给哥哥是他潜意识觉得那种有着强大势力的地方应该有很多厉害的手段,自己一个平民百姓遇到的解决不了的问题去了那里可能也就是个很小的问题,随手就可以解决掉,自己是为了哥哥着想,但是家里人讨论并决定抛弃哥哥这事总让姜桓觉得愤怒,姜桓觉得自己的好心被侮辱了,被人利用来伤害了最亲近的人。姜桓很担心哥哥走的时候是不是一腔悲愤?他走的时候用力搂着自己的肩膀一句话也没有说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话语已经无力,只剩下沉默?哥哥很聪明的,他一定有话没有对自己说。
姜桓觉得自己有股莫名的怒火,他们做事总是掖着藏着,需要去猜去想,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出来?如果真是一切都说出来,山穷水尽处那怕是被安排去死,姜桓觉自己可以做到慨然而行,但如果是被欺骗,那自己会有足以毁灭一切的怒火!
姜桓盯着老人,他要求一个合理的回答。
老人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怒意的孩子,苦笑:“放弃?彧儿和你是咱们姜家天赋最高,心性也是最好的,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为了你们两个,我请武师、请教书先生,收罗书籍,你的那些兄弟包括老大姜绸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原因任何人都知道,也没有谁反对,即使有牢骚也必须掖在肚子里!
我把所有的心血都投注在你们两个身上,我怎么舍得放弃任何一个呢?
这两年彧儿身子越来越差,咱们这山沟沟里面但凡有些本事的人我都请了一个遍,一个有用的没有!外面的人我倒是请了,可是有本事的人要么找不到,找到了两个还扭头就走,给钱都不干!
你虽然天赋比彧儿低一点,但是你身子骨要比他硬,加上你自己还有机缘找到一个师傅肯帮你,你总是能抗过来。
可是我每天都觉得你哥哥快要抗不过来了,他马上要死掉了!
我知道让他那么小的年纪一个人去那里很难,可这是唯一的希望了,鹦哥,你说我有别的选择吗?”
老人神色哀伤。
姜桓咬着牙,抿着嘴,低着头,泪眼模糊。他觉得自己每天就在哥哥身边,可是总浑浑噩噩的过着,什么都没注意,只觉得自己过一天是一天,过不下去就完蛋,却没有在意过别人的想法。
老人长叹一口气,道:“我活这么大年纪,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埋我的地方已经找好了,棺材也早早准备妥当,就等哪天眼睛一闭就装进去。
如果没有最近发生的这些破事,哪里愿意临了临了还带着大家往外跑呢?
这几日,我总是想起以前的很多事。
有次彧儿央求我带他去放纸鸢,当时我正为其他事烦心,就呵斥了他几句,他哭着走了,从那以后他再没有找我带他去玩,这是我这一生中少数几个让我后悔的事。都好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又很清晰的出现在我脑子里。
......
也有你第一次被抱来给我看的模样,这么大一点,白白胖胖的,那时候你睡得正香,却攥着拳头来回挥舞,彧儿怕你打着自己,就想握住你的拳头,你大叔伯那时候还在,大家围着你在一起聊天,很快活。
......“
老人絮絮叨叨的讲,姜桓一声不吭的听着。
七叔母端着一碗熬得稀烂的粥走了进来,轻声道:“爹爹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多少也吃些吧。”
老人瞪了她一眼,七叔母望向姜桓,也许他最疼爱的孙子说话会更管用一些。
姜桓抿抿嘴,没吭声。
老人一指门口呵斥道:“端出去!”
七叔母没敢说什么,拉了下姜桓的袖子,相让姜桓来劝上一劝。
姜桓和七叔母关系很好,只得接过碗筷,然后直接推到老人面前,闷声道:“喊什么喊,为你好还招骂,还讲不讲道理了?胃口不好就少吃点,也总比一点不吃强!这么大年纪了,还要我给你讲道理吗?”
这话说的如此生硬难听,整个家里也就姜桓敢这么说,能这么说!七叔母忙低下头去,作出充耳不闻的姿态。
老人瞪了姜桓一眼,眼里却有几分笑意,放下手里的书,拿起筷子低头慢慢吃了起来。
这才端起碗吃上两口,外面传来一片喧哗声,老人皱眉,放下碗筷,吩咐七叔母道:“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七叔母应声离去,还没有出帐篷,却见门帘猛然掀开,姜麟儿跑了进来,高兴叫道:“爷爷,有山匪!”
三人脸色闻声齐齐一变。
姜桓立马跑出来望去,自来路上不断有人急冲冲赶来,神色慌张,有的赶到这个大队伍歇脚的地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有的却是一步不歇的趁着夜色前行。
这里已经是群山的最口一个歇息处,再往前赶上十几里就入了戈壁荒滩。
“老七!”大爷爷大声喝道。
正拉着一个人问话的七叔父立马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
“是咱们大队伍落下的那些人被小股山匪袭击了,只是取了些钱财,没要人命!”
“那就好,那就好!”大爷爷松了一口气,刚转身要回帐篷,立马又停下来,望着那些丝毫没有停歇意思的行人,“既然没了钱财,那些人还跑什么?”想了想,吩咐七叔父道:“你过会去周管事那里去问问,他们消息灵通,虽然人家不怎么搭理咱们,咱们还是得多向他们靠拢。”
七叔父应声答应,转身离去。
这场空地上本来热闹闹的,因为这些带来坏消息的人们一下子乱糟糟起来。东跑西窜的人有很多,这应该是来回打探消息的,还有很多身披或是罗莎或者粗布宽大袍子的女人打河边匆忙回来,这是昨天因为下雨错过休沐日,今天赶去沐浴清洁的女人们。
姜桓回到母亲身边,今天的热粥比往日稠了很多,那是因为小河被沐浴女人们搭起的围拢占据了,想要打水得往上游走上一段,所以打来的水少了一些。粥是稠是稀姜桓一点也不在意,就着这一碗热粥,啃掉两张坚硬的饼子,打了个饱嗝,把用过的碗筷收拾在一起,等着晚些时候沐浴结束了再去清洗,否则洗刷碗筷和冲刷身体的人同时用一条河流,下游的那位心里肯定不舒服。
姜桓收拾完碗筷就立马钻进车厢,那怕外面有洗漱后衣着简单的女子火热的身躯不时打不远处走过,不时流露出平时不常见的风景,心事满满的姜桓没有丝毫兴趣看上一眼。
躺在马车中,失神的望着车顶,姜桓双手掩面,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