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是个慈祥的老太太,在凌安少有的见她的几次里,皇太后虽然没有笑,可她就是觉得这人在笑,而且很温暖,自有一派华贵气度令人仰望。她脸上丰腴,却又不雍胖,不似一些老太太,干干巴巴的刻薄模样。
自打她潜心念佛以来,皇太后就没有铺张浪费高调过。若不是皇后娘娘每月十五向他们传达皇太后的心得期望,他们都快忘了宫里头还有这样的一尊大佛在。
就是这样的一尊大佛,破天荒的同意举办寿辰了。要知道,这个时候的人都喜欢做大寿,像皇太后这样过生日的还没有几个。
要知道,明泽登基虽说是名正言顺,可到底是出了乱子的。当时老皇帝具体什么时候死的就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初初更有些用心险恶的散播谣言道是明泽弑君夺位,只是因着朝中元老大臣多半站在明泽这边,奉其为主。就是因为这些大臣,明泽才能在这么快的时间稳定朝纲,掌握大局。当时那些个出了力的男人们自然要奖赏一番,加官进爵不再话下,蒙荫之下,其妻儿自然也要奖赏一番的。
只是这功臣们背后的女人们封了诰命的却领了圣明没有立刻进宫谢恩,只等着这次的寿辰来谢恩的。也算是变相给太后娘娘立威,立地位的,让人都知道知道,她这太后娘娘在宫里头那是顶顶尊贵的,不容亵渎的存在。
这寿宴开席,太后娘娘这老寿星受了儿孙们的祝寿词,祝寿礼,命妇们的朝拜,便领了几个要好的老太太去后头聊天了。这剩下的一干女眷自然有皇后娘娘领着这一干后宫嫔妃来招呼,凌安自然也在其中。
自然,前头有男人们,凌安这边就没有大腿抱,她虽然不是什么小白兔,可也不愿意是母老虎。她位分低,自然要往后靠,可是皇后娘娘今个儿心情好,到底将她放在了自个的左手边,皇后娘娘的右手边自然是司徒贵妃。
要说也是惠嫔比凌安位分高的,怎么也轮不到凌安坐这里,可是皇后娘娘说了,陛下深爱凌安,都是自家姐妹,自然是不计较这些个虚礼的。
众目睽睽之下,凌安也只是推辞了一番,见推辞不掉也就安然的坐了。她还能拂了皇后娘娘的面子不成。既然都坐下了,凌安也就不在乎惠嫔那吃人般的眼神,自然也就没注意司徒贵妃眼中浅浅的笑意。
元宝坐在最下首,这样的场合本来以她的身份是没有资格来的,只是明泽后宫空旷,自然能来的就都来了。只是即便她来了,也不过一块不惹人注目的装点罢了。进来的女人,哪个不是诰命在身,富贵在身,怎么能瞧得上一个小小的宫人,依仗身份高贵,更是不屑与之为伍。
这般凉薄,元宝自然深有体会。
而上座的凌安,分明与自己一般出身,她却依仗陛下喜爱,高高的坐在那里,自然就有贵妃娇女纷纷上前搭讪,几近谄媚。
座上的凌安满面笑意,那华贵的衣衫和首饰将她装点的分外耀眼明灿,美艳不可方物,即便是正中端坐的皇后,一旁的司徒贵妃在她的颜色下都不禁容色暗淡了。
嫉妒的种子一旦播下,就会迅速生根发芽,摧毁一个人的理智,然人生出惘然来。
元宝她没有接受过更高层次的教育,她的眼界永远是如此的狭窄,不知道审时度势。若是凌安在元宝如今的位置,凌安一定不会以卵击石,定会好生对待她,借由她这东风扶摇直上。
可是元宝不会,她想到的只有破坏,将那个高高在上宛若玄女的女人拉下来,踩在尘埃里,狠狠的踩在脚底下。
她又想到了司徒贵妃说的话,又想到了近段日子皇上不再去暖春阁过夜,暖春阁的人深居简出,个个紧闭嘴巴,探不出丝毫的消息。对她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只能说明一点,凌安的孩子没有了,所以她才会紧闭宫门封锁消息,因为不能让皇上知道,因为她的不小心与私心伤了龙种。再或者,再或者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皇上的。
对,一定不是皇上的。如果是皇上的,凌安一定会立刻告诉皇上,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更多的宠爱。她没有告诉皇上,而是让小王御医偷偷的给她调理身体,然后再赖在皇上身上。可是后来孩子没有了,她就没了指望,所以想将这件事瞒下来。对,一定是,这孩子一定不是皇上的。
元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推断,这般想着,越发觉得是事实,她眼睛都在发光,仿若发现了救赎,真个人蠢蠢欲动,心口激荡。
“宝贵人最是得陛下疼宠,都要让本宫羡慕死了。”皇后娘娘拉着凌安的手,笑的尤其真诚,“只盼着宝贵人能给陛下开枝散叶,那这后宫里头可就是分外的热闹了,这也是立了头功的了!”
贵女们也纷纷应和,一时间气氛尤其融洽,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头,那说话的声音才会显的格外突兀。
“姐姐可不是立了头功的了么。”
方才还满是笑声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一干人纷纷瞧着坐在角落里的女人。
元宝在这些个打量目光只觉得无处遁藏,有探究,有疑惑,还有轻蔑。她的心砰砰的跳着,仿若跳到了嗓子眼,只要她一张嘴,按颗心脏就能蹦出来。她想说的话似乎被堵在了嗓子口,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上座的司徒贵妃冷哼一声,果真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可今儿这事既然抖开了,就没有不往下说的理,做了,就得一条道走到黑,撞了南墙也要走下去。她摸着手腕上的玉镯,触手温润,她含笑道,“妹妹说的这事什么意思?”
元宝接收到司徒贵妃的鼓励,她紧紧的掐着手心,努力让自己声音自然,自然,在自然。可是她依旧微微的抖着,努力让自己的话格外清晰,“回贵妃娘娘,宝姐姐可是早早的就有喜了呢!这样大的好事,就应该早早的说了,让大家都欢喜欢喜才是的。姐姐竟然还瞒着大家,这就是大大的的不应该了。”
众贵女都是宅斗的高手,这样都手段都看在眼里头,心里却有别的计较。在这样的场合说这样的话,就是要给这肚子里的孩子过了明路的了。扩大影响吗,也让那些个心存歹念的掂量掂量,这可真是个好法子。
这样想着瞧瞧凌安,呦,这一瞧可就瞧出不对劲来了,这脸色怎么还这么惨白来的?!有奸情!
坐等好戏上场。
第一个高兴的自然是皇后娘娘,拉着凌安的手万分激动,双眼放光,“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了,这般的好事,妹妹怎么也不早些说的!真是菩萨保佑,这后宫里头终于又有添人了。”
“这都有了身子了,妹妹竟然还瞒着藏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要害妹妹的孩子呢。”惠嫔这话忒直白,一股子的酸味。皇后娘娘眉头一皱,也没说什么。
“妹妹就是太谨慎了些,这样的好事我们可都是为妹妹高兴的。不知陛下知晓没有,皇后娘娘可是要先报喜才是了。”司徒贵妃一脸笑意。
“对对,还是你想的周到,本宫都给高兴糊涂了!”皇后娘娘一招手,那宫女就急匆匆往前殿去了。
凌安喊了一声,那报信的丫头权当没听着,加快速度跑了出去。直到这时凌安才显出焦急之色来,“娘娘,妾身哪来的什么身孕,这里头定是有什么误会。您赶紧招了那小丫头回来,这般乌龙怎么能够闹在陛下那里。”
凌安这番话下来,众贵女越发坚信其中定有奸情。一个个明明竖直了耳朵,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聊的聊,半点好奇都不显露。
皇后娘娘犯了难,将将一犹豫,元宝立马道,“小王御医可是王御医的亲子,更是张院使的徒弟,医术自然精湛。况且他与姐姐最是要好,亲自熬了安胎药给姐姐送去的,这有孕一说难道还有假不成?”
“梅良人,说话可要慎重。”凌安警告道。
元宝看着座上的女人脸色微白,似是眉间隐约焦色,心中更是笃定,无辜道,“姐姐说的是哪句?妹妹可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凌安心里冷笑,士别三日自当刮目,元宝此时此刻那嫉妒的嘴脸真是令人作呕。
这个时候谁会说什么呢?是说她怀孕有假,还是与小王御医相交甚密是假?
“凌安!”
凌安闻声微微抬头,便看到那一身华服的男人衣袂当风,匆匆而来,他嘴角含笑,满面的惊喜藏也藏不住,这样的男人不觉让人深深仰慕。他的眼里,此时此刻,便只有一个叫凌安的女人,那炽烈的情意让凌安陡然心惊,接着是无限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