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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三道题

只听花婆婆笑道:“好,女娃娃爽快,有些胆识,很合老婆子的胃口,即便你全部答错,说不定老婆子一高兴,送你一些观赏花卉也无妨。”咳嗽了一声,说道:“这是第一题,我念一首诗,你须说出此诗写的是哪种花。听好。”

便即念到:“晓迎秋露一枝新,不占园中最上春。桃李无言又何在,向风偏笑艳阳人。”料想木疏影要为难一阵,笑望着她如何作答。

一旁的赵寻心中窃喜:“这恶婆子毕竟年纪大了,有些愚笨,诗中明明有‘桃李’二字,写的必然是桃花和李花了,这种题,就是换我这种大字不识的粗人白丁也能答对,木姑娘自然也能答上来。”但为了保险起见,便要想办法提醒一下木疏影。

木疏影才一听完,笑道:“婆婆想是有意相让,选了一首杜司勋的诗来作题,这首诗写的乃是紫薇花,诗中虽一字不提紫薇,但处处在写紫薇,因紫薇花期在秋,故而不与群花争春,品格高雅,我原也十分喜欢。”

木疏影确实答上来了,不过却不是赵寻所想的桃花李花,赵寻耳根一红,暗自庆幸没有多嘴多舌,否则便帮了倒忙。

花婆婆没料木疏影想都没想便答了上来,显得有些意外,说道:“女娃娃还算得有些文历,不错,你答对了。”

木疏影施了一礼,笑道:“蒙婆婆承让,说了个我学过的诗。”

花婆婆把铁拐往地上一拄,道:“这一题看你能答上来不能,猜得还是花,不过只有四个字,这四个字是……”一字一字朗声道:“不如归去!”

赵寻反复琢磨这几个字,实在猜不透,心想:“这一定是某种桂花或者玫瑰之类,毕竟有个同音的‘归’字!”

木疏影秀眉紧蹙,单手托腮思忖半晌,也是不得要领,这不如归去到底是什么花,她可从未听过,双目搜索着附近的花属,看能不能找出点眉目来。

花婆婆仰天干笑数声,道:“这回说不出来了吧,你们的番红花可拿不走了!”说完又自笑个不停。

这一阵大笑远播,惊起山谷中数群林雀,扑腾着翅膀乱飞乱啼。

木疏影被鸟鸣打乱了思绪,再也无法集中,心中也渐渐有些焦急起来,忽然耳中传来几声清脆的啼鸣,木疏影乍听之下,心念一震,笑道:“是了!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原来如此!”

赵寻见她有了答案,忙问:“是桂花吗!”

木疏影双掌一拍,道:“是杜鹃花,花婆婆,我说的对不对!”

花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上笑意正浓,听见木疏影的答案后,笑容不禁僵住了。

赵寻见了,知道木疏影已答对了第二题,心中又喜又疑,问道:“为什么是杜鹃花啊!”

木疏影笑道:“你若拼命去琢磨不如归去这四字本意,那是绝不可能猜出来的。这其实是象声词,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很像是一种鸟的啼鸣声!方才山林中群鸟振飞,我听到了杜鹃鸟的啼鸣,便不由自主想到了不如归去四字,我们这次猜的是花,那当然就是与其同名的杜鹃花了。”

赵寻恍然,笑道:“哈哈,原来如此!木姑娘可真聪明过人,换我却无论如何也猜不对。”

花婆婆气得连连跺脚,说道:“小丫头片子,适才我这么一笑,倒让你钻了空子,好好好,现下我笑也不笑,看你如何来答这第三题!”

木疏影微微一笑,道:“请婆婆出题。”

花婆婆哼了一声,便道:“这第三题,不让你猜花了,我数十下,你需作出一首诗来,但每句诗词里面必有一个花字或者与花有关才行!好了,开始吧。”也不等木疏影反应,张口念到:“一、二、三……”故意念的有些快。

赵寻抢道:“等会儿,你这不明摆着刁难人嘛,哪能这么快便作出诗的!”

花婆婆不理赵寻,反而念的更快了:“四、五、六……”

赵寻心想:“这恶婆子存心与我们为难,不让木姑娘把花采去,木姑娘回去后恐要遭师父见怪,也罢,这题本就无法答上,也不是木姑娘的错。等到了晚间,只好由我悄悄来偷一些出去,可不能让木姑娘挨她师父一顿骂。”

注意才打定,便听一旁的木疏影说道:“婆婆,你且听听,我这诗作的对不对。”这时花婆婆刚数到九,听罢便住了口,将信将疑的望着她,不信木疏影已拟出了诗。

适才花婆婆出第三题时,木疏影见她果真毫无笑色,反倒像小孩赌气一样,一脸气恼的数着数字,这花海本灿烂美艳,眼前的花婆婆却一张苦脸,与这情景相映成趣,又想到这花千谷天下奇有,花婆婆恐终生不愿再出此谷。于是文思泉涌,顷刻成诗。

只听她缓缓道:“花海飘花灿满天,花人惜花悲上脸。落花不知护花苦,愿作花魂付流年。”

才一念罢,赵寻呆滞了片刻,随后掌声不绝,笑道:“好好好!此诗不光每句都有花字,且前三句均包含了两个花字!那可是比要求的还要多出一字呢!木姑娘不愧文武全才,古有刘备之子七步成诗,今有木姑娘九声成句!当真妙极!”

木疏影嫣然一笑,道:“七步成诗那是曹操的儿子曹植,哪有刘皇叔的事。”

赵寻点头道:“嗯嗯,不管是草纸还是麻纸,都不及姑娘十分之一的才华!”心中对木疏影又多了一份仰慕。转头对花婆婆道:“花婆子,如何,这三题可全答上来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一旁的花婆婆半晌不语,反复低吟着:“落花不知护花苦,愿作花魂付流年……”脸上神色转哀,好似陷入了无限伤心的往事。

两人均不敢打扰。

过了好大一会儿,花婆婆仰天笑了数声,道:“女娃娃,你赢了,这番红花,你采吧。”

木疏影开心道:“谢婆婆成全。”把脚下的番红花连根抛出。

赵寻忽道:“花婆子,不是说还要送我们一件大礼吗!”

花婆婆有些羞怒道:“好小子,得寸进尺呢!”

赵寻道:“哪有得寸进尺,是你自己说要送我们劳什子的大礼,我就随口一问,你若不承认,那我也不会追问,毕竟你是长辈,我们做晚辈的只好让着。”

花婆婆冷笑一声,望着赵寻道:“好,我老婆子说过的话,当然不会食言,只不过这礼物不再我身上,需要你们自行去取。”

赵寻道:“那是什么东西,在哪个地方?”

花婆婆道:“就在这花谷之中,你们去了便知,走罢。”说完在前领路。

木疏影拉住了赵寻道:“有这番红花就够了,怎好意思再拿别人的东西,咱们还是不要去了吧。”

赵寻道:“别人送的,又不是去抢,有什么不好意思,去看看无妨!”

两人跟着花婆婆往花谷一角走去,花婆婆一身大长袍垂在地上,看不见脚,只见她走路时身子异常平稳,到似飘着一样,心中都大感惊起。

走没多久,三人面前出现一块巨石,这巨石高有二十余丈,占地约四五丈,花婆婆指着大石道:“要送你们的礼物,就在这大石顶上。”

两人听罢连连摇头,均想:“这光秃秃的石头,莫说不可能有什么宝贝,就算是有,常人哪里上得去,这花婆婆明摆着开玩笑。”

赵寻气忿忿道:“老婆子寻我们开心呢,这石头上哪有什么礼物。”

花婆婆冷冷道:“你又没上去看,怎么知道没有礼物?”

赵寻道:“我又没生翅膀,如何能上得去。”

花婆婆干笑数声,道:“是啊,你自己没本事上去,却偏要说我骗你。”

赵寻一时语塞。

木疏影劝道:“眼见天色已不早,我们采些番红花便出谷去罢,婆婆的好意,晚辈只有心领了。”

花婆婆道:“这石上生着一种奇特的四叶花,每片花瓣各有不同颜色,分为蓝白红黄四种,我老婆子走遍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地方有这种花,你们真不打算要么。”

赵寻忙道:“此话当真?”

花婆婆笑道:“你自己上去看一看便知。”赵寻心念一动:“若真如这花婆子所说,这石上的花可珍稀无比,我如能采来给木姑娘,她定十分欢喜。”望了一眼这小山般的巨石,眉头一皱,心道:“我要怎生上去?”

忽而想起自己在柴峰时曾徒手攀岩,那时危难之际,浑身爆发出一股力量来,赵寻暗暗回想当时场景,走到大石边,双手抓着石壁便爬了上去。

花婆婆面色一转,呆在当地,实不敢相信这娃子有此绝技。

木疏影又惊又喜,见他爬的高了,又担忧起来,在下面喊道:“赵寻,小心一点。”

赵寻全神贯注,越爬越高,越爬越稳,终于上到一丈见方的石顶上,果见中间凹处,生有一簇四色花,又奇异,又美艳。心想:“这花婆婆确实没有骗人。”

赵寻知这花生长不易,只折了一朵下来,衔在口中,抓着石头向下爬,心中高兴不已,只因采到了四色花,不致让木疏影失望了。急切想要把花送到木疏影手中,谁知才下降了一段,因心头激动,手上一滑,整个人失手坠落,不由暗叫糟糕!

耳旁风声呼呼,瞬息之间,便要跌个粉身碎骨。

忽然只觉背心一热,下坠之势骤停,身体像是落在棉花上一样,不曾有丝毫损伤。眼前出现花婆婆一张苍老的脸,瞪视着他。

原来在他快要落地时,花婆婆大袖口一挥便托住了他背心,这高空下坠的巨大力量,在花婆婆衣袖中霎时消于无形,赵寻诺大个活人,被花婆婆像接皮球一样稳稳接着,放在地上,这种化力接物的功夫,实在骇人!

赵寻站起身来,仍然心惊肉跳,只听木疏影道:“你可吓死我了。”

赵寻见她面色发白,知她着实吓的不轻,想到她对自己的关切之意,对适才这一番冒险丝毫不悔,心中反而欢喜,道:“我福大命大,这不好好的吗。”

这一说话,发觉口中的四色花没了影,急忙低头寻找,原来落在了不远处,跑过去拾了来,递给木疏影,道:“这石上果然生有这种花,只不知有何妙用。”

木疏影接过,看了几眼,心不在焉道:“你若为此丧命,那我可要愧疚一辈子了,”

赵寻心下大喜,暗道:“那样也好,你可要记我一辈子啦。”

木疏影继道:“你还不快谢谢婆婆出手相救,如不是她,你哪还能……还能开口说话。”

赵寻才知自己是被花婆婆救了,心惊之余,转身对花婆婆深深鞠了一躬,道:“婆婆神通广大,救了我一命,此恩没齿不忘。”

花婆婆道:“哼,我一小老太哪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倒是你却跟猢狲一样,还有这攀岩的功夫,倒让我刮目相看了。”

赵寻略一尴尬,忙道:“不敢,这不是差点化作肉泥了么。”

花婆婆不再理会赵寻,对木疏影道:“这四色花每年也只这些日子才开花,若说做药引,不知比那番红花要强出多少倍,至于其它妙用,嘿嘿,我老婆子也不知道,你可带给你师父瞧瞧。”

两人又细细看了一眼四色花,四片花瓣四个颜色相互衬托,显得即娇艳又诡谲。

此番有了这意外收获,虽然过程有些惊险,但最终化险为夷,木疏影心中不免十分开心。开口便道:“多谢婆婆……”

话未说完,抬头一看,那花婆婆已没了踪影,这绵绵的花海中,只剩赵寻和木疏影两人伫立,那花婆婆就如凭空消失了一样,两人心中都是骇怪不已,这花婆婆当真世上奇人。

忽听远处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念道:“落花不知护花苦,愿作花魂付流年……愿作花魂付流年!嘿嘿……”这声音在山谷中回荡了一阵,最后消散在了风中。

木疏影已有了番红花和四色花,见天色已晚,和赵寻商议着离去。两人出了花谷,转道上山,到松林木屋时,已是深夜。

木疏影把连日来采到的药草花卉用个小背篓装了,背在背上,拱手对赵寻道:“今日可真谢谢你啦,天亮之前我还要赶到前面洛溪镇去与各位师姐汇合,然后一并回到本派去,你可在这小屋暂住一晚,明日顺着东面山道便可下山,咱们就此分别吧。”

赵寻知木疏影这几日为救治自己耽误了些时候,所以今晚要连夜赶路下去,加以对她有些不舍,便道:“不如我送你一程,你一个人赶夜路,我可放心不下。”

木疏影笑道:“那可不必,你累了一日,好好休息吧,我自己不会有什么事。”

赵寻拿起自己包裹,道:“反正我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现在睡也睡不着,陪你走一趟无妨。”

木疏影知违拗不过,也不拒绝,两人出了屋,借着月光往西面山道下去。

木疏影着急赶路,一路与赵寻无话。赵寻心中却思绪汹涌,相处几日,心中实已对木疏影暗生情愫,想到天明就要分别,只盼前面的木疏影能走得慢一点,好让这段路能多走一个时辰,自己也能多陪她一个时辰。

看着月光下她清丽的身影,想着这些日来她的音容笑貌,心中既感到甜蜜,又觉得苦涩。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涌出百般滋味,想要与她说些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说些什么。

不觉天已破晓,两人到了镇口,木疏影转身抱拳道:“这里就是洛溪镇了,咱们这就相别,后会有期。”

赵寻有许多话想说,可来到嘴边却好似被堵住一样,口中只嘟囔出一个“嗯”字。木疏影朝着他浅浅一笑,随即转身离去,身影飞快消失在街角。

赵寻怔怔望了一会儿,想到再见不知何日,深深叹了口气,转身与她背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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